摘下那束高岭之花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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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未来的天下之主,没有一时一刻能够让自己闲暇放松下来。 早在被定为储君之时,他就肩负着重大的责任,接受着全天下的瞩目。 朝术不再想那么多,他只需要先做好自己的事,家国大义现如今根本不在他一个小太监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步履匆匆地去了煮茶的小厨房,发现所有人的面上都十分严肃,神态拘谨,做事也是一丝不苟。 正在默默烧火的小丫头小脸都绷紧了,连朝术何时走到她身后的都不清楚。 脚步声挨近,他拍了一下小丫头的肩膀,差点把对方给惊得跳起来。 “慌慌张张的,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朝术不经意地问道。 “你吓死我了。”小丫头抱怨着,“圣上在今天就会亲临东宫来探望殿下,还要检查殿下的课业,我们可不得上点心么。” “原来如此。” “你记得也万事谨慎小心,要是毛手毛脚冒犯了圣上,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你一个小丫头怎么还操心起大人的事来了。”朝术转过身,脸色却微沉了。 他还是觉得有些古怪,为何皇上驾临,整个东宫都是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 太子不是皇上的儿子吗,爹爹来看孩子,为何他们都如此紧张…… 他怎的还操心起皇家的事来了?朝术哭笑不得。 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跟之前石公公告诫的那样,在宫中就做一个又聋又哑的存在是最好的。不去看不去听不去乱说话,这才是在深宫活下来最好的方式。 朝时太子一般不饮茶,但殿内要备上润喉的水。 讲学的太子老师兴许要饮,是以朝术恭恭敬敬地呈进去放下就立在旁边等候吩咐了。 即便太子需要学习的内容复杂,但由面前这些经验丰富、学富五车的大儒讲来也是深入浅出、鞭辟入里,就连朝术这个没怎么学过的也听得如痴如醉。 他这一回可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若是那杯中的茶水下了三分之二就连忙续上,战战兢兢不敢让这对尊贵的师生感到半分不快。 太子轻啜一口温热的白开,余光触及朝术根根绑着绷带的手指,眸光微微凝滞了片刻。 第6章 朝术对此一无所知。 他的手指秀美玉润,根根莹润剔透,好似那葱白,却又晕染着花汁般的粉。 而今手指都被绷带包着,将玉器般的漂亮手指深藏。 其实朝术为了不碍及干手中的活,都绑得挺薄,只圈了一层,倒茶时虽说小心翼翼,但速度不慢,若非有心观察,定然是瞧不出他手伤了的。 就像是讲习的太子太傅,就浑然未觉。 他也没料到太子能立刻发现自己的异状,并且在太傅离开后就马上叫住自己。 “手上是出了何事?” 朝术手足无措,掀开那双漆黑澄澈的眸子,老老实实地答:“学烹茶之术时受了点轻伤,不碍事的。” “嗯。在李明觉那儿支些药膏,把伤涂好,别留下伤痕。”萧谦行随口说了句。 看似是在对底下的人施发善心,实际上也是他自己的偏好,最不喜欢的就是精美的物品有任何瑕疵。 朝术心中清楚,却也对太子心细如发的观察力而心惊,同时也感念于对方的善意。 “是。”他恭恭敬敬地回答。 离开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太子。 对方比他大不了多少,明明是十几岁的年纪,却俨然老谋深算,别说饱读诗书了,恐怕比那官场上的新贵还要见多识广博古通今许多,与那些老油条也没什么两样。 萧谦行垂着浓密纤长的眼睫,手中拿着书,正纹丝不动地凝视着,察觉到他的视线后,才缓缓抬起眸子,直直地注视过来。 朝术仓惶,连忙收回不敬的目光。 太子他介意自己的视线吗? 朝术想,应该是不在意的,要不然也不会愉悦地点着桌面了。 正午的日头老辣,朝术也得赶紧回去歇着,养足精神才能应对下午帝王的造访。 他从未见过这个天下之主,以前在宣春宫那会儿,他只是最低等的小太监,压根没资格面见圣上。 一般而言,对方也不会特地来宣春宫看望宠幸婕妤。 心中不安的同时,他又充满了期待和好奇。 传说皇帝是圣龙天子,究竟是怎样的威严存在呢? 他的脚步时而轻快,时而沉重,一看便知心事重重。 路过后殿时,他看见了小明子洒扫的身影,这个小太监和他完全是对调了职位,他便知对方心里大抵是有气有怨,便小心注意着不去触对方的霉头。 但若是因此就慌了神,还将好处都让给对方,那才是真的蠢笨懦弱,连他自己都会觉得无可救药。 小明子见了他,欲言又止,好似有话要跟他讲,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闭上了嘴。 朝术微微拧起眉,心中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他含着腼腆的微笑向对方示意,不管对方是怎么想的,只要没有真的撕破脸,他就要在明面上做的好看点。 艳阳在头顶的苍穹明晃晃地照着,抬头看去,颇为刺眼。 朝术脚步一转,便先去了李公公的住处。 李公公自打太子幼时就已经跟着对方了,算是东宫的老人,颇得太子敬重,不仅有个单独的房间,还赐了一位小太监特地照顾伺候对方。 东宫里一位女主人也不曾有,太子小小年纪就失了亲母,如今上头的这位皇后并非帝王的元后,而是另立的,自然不会上心到为对方张罗任何通房事的宫女。 是以,东宫所有的支出用度都由李公公李明觉负责。 行完礼,寒暄了几句后,朝术就单刀直入:“公公,太子吩咐我来领一些去烫伤的药回去。” 面白无须的老太监不满了:“怎么又要支出那些药膏呢,你不知道御用的药有多珍贵么。” 李明觉念叨着,但手上的动作却不慢,是老老实实地就把敷用的药去库房给朝术拿出来。 嘴里不忘了骂他:“也就是殿下心善,才容得下你们这些人的蹬鼻子上脸。” 朝术乖乖巧巧地挨骂,等李明觉说完,他才眨巴眨巴眼睛道:“我在殿下身边做事,为了不丢殿下的面子,自然是要把一向茶艺练到极致,所以才受了伤。” “是我之前过于愚钝,一心只想着殿下的大恩大德我都会铭记于心,我得在殿下身边好好伺候才行,所以受了点伤,下次会多多注意的。” 李明觉爱听的就是这话,相比之下这些膏药都不算得什么了。 若是能以一些小恩小惠就换来一个人卖命的忠心,这笔买卖绝对是值的。 朝术离开前故作迟疑了一小会儿。 李明觉上道,拖长了调子问:“可还有何事啊?” “来时碰上了明子哥,他让我今天小心点伺候,是怎么回事啊,公公?”他故作纯良懵懂的样子,倒真是像那无知的幼孩。 李明觉含糊其辞:“圣上来了,当然是得仔细着点。” “你小子,哪有那么多问题。老老实实做事就行,别一天东想西想,把你的机灵劲儿都用在侍奉太子上。” “我知道了。” 朝术在回去的路上也在暗中思索,皇帝这次过来于东宫而言绝对不简单,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其中定然有深意。 太子并非如今皇后亲子,而是皇帝原配的孩子,是否有这其中的原因呢? 朝术也不想思考那么多,但那可是天下之主,是掌握所有人生杀大权的人,若是不警惕一点,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朝术知道自己只要在深宫中,就一日不可能避开这些贵人们,所以得壮着胆子接触。 午休时他睡得也不怎么安宁,一直都是浅眠的状态,实际上并没睡着。 脑子也浑浑噩噩,所以清醒得也很快。 为防止他下午的时候出什么乱子,朝术赶紧用冷水洗了一把脸。 从井底里刚捞出来的,冻得他一个激灵。 窗外风云变化莫测,就好似朝术现在的心情。 出门前,他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自己身上,并没什么大问题。 既是太子的人,万万不可再像以前宣春宫时那样含胸驼背,哪怕面对主子也不可直着腰抬头注视,但也不像以前那样低声下气。 帝王的仪仗朝着东宫徐徐而来,阵仗很大,但看东宫这般,虽是欢迎恭敬的姿态,哪怕是礼部那边儿也挑不出半点错处,但总觉透着些疏离与冷漠。 像是手握资本足以跟帝王抗衡的臣子,傲气有余恭敬不足,总归是种莫名古怪的态度。 东宫上上下下都是这样,而皇帝身边的仪仗队却早已见怪不怪,那些皇帝身边走在哪都盛气凌人的太监此刻大气都不敢出。 朝术跪下后起身,他也不敢抬起头,只看到一片明黄从眼前滑过。 “你还在这愣着干什么,快去把茶水端过去,要是晚了一步可就仔细着你的皮!”李明觉过来催促朝术。 他立马回过神,不敢再胡思乱想。 他端着茶盘的动作都稳定不少,即便是手上有细微的战栗,也小心着不会叫人瞧出来,更不会洒出来分毫的水液。 两人所处的地点正是中央的大殿,纸醉金迷的熏香燃着,朝术莫名觉得这香气浓得刺鼻,和太子那清风朗月、宽和周正的气质极不相符。 单看场中所有人的脸色,都没觉得有任何不妥,他便猜测这香多半是为皇上点的。 朝术放下茶盘,小心翼翼地摆好黑釉鸡缸杯,倒好茶水,有条不紊,丝毫不差。 两个大人物的交锋与他一个小太监无关,朝术倒完茶水之后就退在一旁,捧着茶托低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个,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 皇帝和太子的相处尤为古怪,不太像是亲父子,反而像是连陌生人都不如的恶劣关系。 在夹枪带棒的语言交锋中,朝术竟感觉皇上似乎对太子有种淡淡的敌视。 可是他们不是亲父子吗? 况且帝王的喜好随心所欲,若是皇上厌憎太子,又为何还要立他储君之位。 朝术想不明白,也不欲深想。 身居高位几十年的皇帝积威甚重,面容不怒自威,朝术总认为他威严森然,捏死他就跟捏死一直蚂蚁一样简单,因此一直都战战兢兢,面对他总是诚惶诚恐如履薄冰,唯恐行差踏错一步而坠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