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六章 大汶口（二）

    大汶口镇距离泰安30公里。

    发源于泰沂山区的牟汶河、赢汶河、柴汶河、石汶河、泮汶河，在大汶口东北北滕村西南汇合，形成因地势倒流的大汶河。大汶口就处在这五汶之水汇合口处，故而得名。

    解放后，考古工作者在大汶河南岸发现了大汶口文化遗址，大汶口随即闻名天下。但此时大汶口之所以出名，主要得益于大汶口北面10里左右的云亭山。这座山不高，地理坐标正处北京到南京的正中间，北距北京1200里，南距南京1200里，有南北两京中心之说。古时封禅泰山，都是在泰山祭天，在云亭山祭地，在泰山上筑土为坛祭天谓之封，在云亭山除地为坛祭地谓之禅。皇帝泰山封禅就是在泰山祭天，在云亭山祭地。

    对于普通鲁中南老百姓来说，大汶口的名声主要来自于地处交通要道，是土特产集散地。特别是1913年津浦铁路通车后，北到济南府，南到兖州，大汶口车站是最繁忙的车站。南到费县、泗水、宁阳，东到新泰、莱芜，西到肥城等地的花生米、花生油、姜、麻等货物，昼夜不停的运到大汶口火车站。独轮小木车的吱呀声、二把手大木轮车的轱轳声，驴驮货物的叫唤声，肩挑人的吆喝声，吹奏着大汶口古镇的繁华小调。

    这大汶口古镇不但是南北通衢、水陆要道，古镇本身建的也很有特色，城墙四周用乱石垒砌，中间用沙土石灰夯实而成。城墙呈龟形，头伸西北，尾摆东南。全镇共有西北门、正北门、东北门、正东门、东南门、正南门、西南门、正西门等八个城门，城门上修建城楼，城墙上有垛口，以便瞭望，城墙外有护城壕沟，引汶水以护城内。城内有三山夹一井、一眼看七庙、三官庙、魁星楼、玉皇庙、山西会馆、清真寺等名胜古迹。

    七七事变前，古镇里货栈店铺林立，各行各业很是兴旺，光是洗澡的澡堂子就有三个。日本鬼子占领泰安后，出动飞机对大汶口进行狂轰滥炸，古镇居民死伤惨重，商家店铺纷纷逃亡。后来，镇内的头面商家出面，与鬼子协商，成立维持会，外逃的人才慢慢回流，但古镇再也没有了往日那种繁华、兴旺的气象了，死气沉沉的。

    刘培一是大汶口镇东大吴村人，1921年7月8日生，小名叫三棒。在村里的国民小学毕业后，先后到申村学校的高小班和大汶口镇铁路子弟小学、滋阳县第四乡村师范学校求学。

    这个时候，韩复渠为了把滋阳乡师办成军官教导团，派来一个上校、两个中校、两个上校担任军事教官。在文化课之余，组织学生学习军事技术，进行军事训练。刘振华就是在这时掌握了投弹、射击、土工作业三大技术和单兵进攻防御、步兵班组攻防战术。

    日军进攻山东，韩复渠难逃，山东省委组织发动了徂徕山起义，刘培一和大汶口镇的几个青年一起去参加八路军第四支队。可惜他的个子太低，还没有步枪高，只好回家办夜校宣传抗日，走街串户搞募捐支援八路军，成了一名八路军的义务联络员、宣传员。

    24日下午，地下党员、八路军在大汶口镇的秘密联络人李正育找到了他，告诉他可以参加八路军了，晚上到村东头集合，执行任务。

    傍晚，刘培一跑了几趟，把家里的水缸挑的满满的，这才惴惴不安地走到母亲跟前说：“娘，我要走了，到咱们的队伍上去。”

    他娘一听就楞了，眼泪扑扑嗒嗒就流了下来，边哭边埋怨：“你这孩子，咋不早说，也让娘给你打掂打掂”。说完，娘就去打开衣箱，给他找了几件换洗衣服，把箱子底仅有的三块银元塞到他的兜里，边收拾边唠叨：“你在村里宣传抗日，替八路军干了那么多事，鬼子汉奸来了也要抓你。走吧，到队伍上好好干，有空捎个信。”

    刘培一也不和娘多说，拿着衣服包一溜烟就跑出了家门。到村东头一看，李正育同志已经到了，还有本村两个青年和外村两个青年。

    见人到齐了，李正育就说：“同志们，我送你们去当八路军。不过，我们今天晚上要执行一项任务，就是为八路军带路，进大汶口镇。你们害怕不害怕？”

    几个年轻人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此刻满心期盼参军，自然是异口同声地说不害怕。

    李正育点点头，带着几个年轻人趁着蒙蒙夜色向云亭山顶走去。

    到山顶一看，大路两边都是日军，雪亮的刺刀，明晃晃的钢盔，吓的五个青年转身就要跑。李正育忙拉住他们，告诉他们这是八路军正规部队，穿的是日军军服。

    刘培一有点将信将疑，跑到一个战士跟前说了声“兄弟你贵姓？”

    那战士咧嘴一笑，低声说了句：“免贵，姓张。”

    刘振华这才放心，跟着李正育去见部队首长，接受任务。

    刘一民在徂徕山上静思后，决心立即出手，制止日军向台儿庄一线增援，确保**能在台儿庄重创日军，取得一个大胜利，来振奋**的抗战精神。

    回到驻地后，刘一民叫来罗延，详细询问了大汶口的敌情。

    罗延自从在尖刀连遇见刘一民后，侦查能力提升很快，历次战斗都充当了刘一民的眼睛和耳朵的角色。现在他身为教导师参谋处副处长兼侦察科长、侦查营长，考虑问题早已经不是当侦察班长、侦察排长时的水平了。师部和刚成立的山东局、山东军区机关驻扎在徂徕山区，罗延当然要把周围的敌情摸个一清二楚，他的侦察兵们早就撒了出去。不要说小小的徂徕镇了，就是泰安城里的鬼子的布防情况，罗延也是了如指掌。

    见刘一民问大汶口的敌情，罗延马上就知道大汶口的鬼子死期到了，因为自从认识刘一民以来，罗延还没有见过哪一个被刘一民惦记上的敌人能够从他手里逃脱的。包括那个不知死活的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寺内寿一大将，私底下罗延已经和李凌风打赌，赌寺内寿一能不能活到年底。如果寺内寿一能活到年底，李凌风请侦察营所有的战士喝高粱烧；如果寺内寿一活不到年底，罗延请特战大队所有的战士喝羊肉汤。而且，两个人还赌了寺内寿一将来的死法，罗延说是一定是被师长一枪爆头，李凌风说是师长一再说要和寺内寿一对弈，估计是在寺内寿一服输的时候，师长漫不经心地抓起一把黑白子，以漫天化雨的手法，将寺内寿一打一个千疮百孔，为死难的中国人报仇。

    反正不管怎样，罗延和李凌风都认为寺内寿一大将已经是个死人了，就看怎么死和什么时候死而已。因此，两个人打赌，如果是一枪爆头，李凌风负责去师长那里搞一罐茅台酒给罗延，并让唐星樱亲自下厨给罗延做四个菜；如果是被武功手法击毙，罗延负责去师长那里搞一罐茅台酒给李凌风，并让赵小曼亲自给李凌风唱10首陕北民歌。当然，这后一种赌注实现的难度过大，两个人都没有能实现的把握，就悄悄地祈祷寺内寿一是自己设想的那种死法，还把赌注当做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不象寺内寿一能不能活到年底那种赌注，弄得两支部队的战士们人人皆知，时不时地问什么时候喝高粱烧和羊肉汤。

    罗延把掌握的敌情详细做了报告。

    原来卢沟桥事变发生后，**在这里抢修了个飞机场，准备支援平津作战。结果还没有用上，前线的**就垮了，白白便宜了日军。现在支援津浦线南段作战的日军飞机，一部分就是从这里起飞的。加上这大汶口是铁路、陆路交通要冲，不但连接济南、泰安和兖州、济宁，还有控制徂徕山区和泰西地区的作用，日军对大汶口的防务很重视，将大汶口建成了重要据点。

    鬼子在大汶口车站下面的新街设有宪兵队，队长叫滨野，是个戴眼镜的矮胖子，主要负责大汶口的治安和缉拿抗日人士。

    鬼子在大汶口的正规部队现在是独立混成第十联队的一个大队，其中一个中队驻防宁阳县的瓷窑镇，一个中队驻防北集坡站，大队部率两个中队驻防大汶口，兵营设在铁路子弟小学，叫红部。院中用平整的石块，修了六层高的圆炮楼，四周都有枪眼，顶有垛口，并有圆的顶盖，像个乌龟壳。炮楼顶上装有探照灯，设嘹望哨，围墙有巡逻兵，围墙四周还有铁蒺藜，门口有站岗的日本鬼子。

    飞机场在车站的西边的卫驾庄、送驾庄、龟碑之间，方园六、七里地。驻有鬼子的地面防空部队和警卫部队，因为进不去，具体兵力不详。

    大汶口鬼子铁路警备队是一个中队的兵力，主要任务是铁路巡逻、警卫火车站和大汶河铁路桥。在铁路大桥南头、大汶河岸边的堡头村，鬼子修建了据点，修有碉堡楼，任务是保护铁路桥。这个据点里驻有一个小队的鬼子和一个中队的伪军。原来鬼子的铁甲列车和铁道装甲巡逻车定时在铁道上巡逻，自从我军在界首站击毁鬼子的铁甲列车和装甲巡逻车后，鬼子对铁路的巡逻改为步兵巡逻。

    火车站由鬼子铁路警备队驻防，约有两个小队的兵力。站长叫西村，高个子，漫长脸，两眼眯缝着，鼻子下留着一撮小胡子，脸上皮笑肉不笑，穿一身铁路制服，经常打骂扛大个的和砸洋镐的，站上的人都叫他高丽棒子，应该是朝鲜人叫了个日本名字。

    刘一民听不懂扛大个的和砸洋镐的是什么意思，罗延解释说，扛大个的是火车搬运工，砸洋镐的就是铁路维修工。

    刘一民“哦”了一声，示意罗延继续讲。

    罗延说：“自从我军津浦路之战重创日军独立混成第13旅团后，新来的独立混成第十旅团格外警惕，沿线据点都配了军犬，我们的侦查人员轻易接近不了。如果师长想打大汶口，很可能得强攻。不过鬼子驻的很集中，把镇子原来的八个城门封死了六个，只留了北门和南门。”

    见罗延不但把敌情介绍的一清二楚，还能考虑占领大汶口的方法，刘一民心里很满意，摆摆手让罗延走后，自己就开始琢磨如何拿下大汶口镇并利用大汶口镇做好连环文章的事情了。

    到了晚上，刘一民叫来罗荣桓、曾中生、郭洪涛、朱瑞、黎玉、蔡中，把自己准备支援津浦路南段作战，袭占大汶口，进而袭占兖州的设想提了出来。

    刘一民的设想是分两步走，第一步袭占大汶口，由特战大队、狙击大队和泰安支队执行。袭占大汶口后将飞机飞回陕西，壮大八路军航空兵的实力。尔后泰安支队伪装国民革命军别动总队攻占磁窑镇，破坏大汶口至泗县间的铁路，造成第三集团军反击津浦线的态势，待调动敌人后迅速秘密撤回徂徕山区。第二步袭占兖州，也就是滋阳县。在特战大队准备袭占大汶口时，命令教一旅伪装孙桐萱第三集团军迅速秘密向兖州运动，特战大队占领大汶口后拦截日军火车，伪装日军南下兖州，占领兖州车站，打开教一旅进入兖州的大门，在日军师团主力尚未进入兖州前控制兖州，摧毁日军在兖州的各种机关和后勤供应基地。完成任务后，教一旅各部撤回原住地。特战大队与狙击大队随教一旅行动。

    说完自己的设想后，刘一民分析了这个设想建立的基础，一是兖州是日军第五师团、第十师团的进攻出发地，也是这两个师团的后勤补给基地，那里有这两个师团的野战医院、枪炮修理所、病马场。自从上次津浦线之战后，日军师团先头部队的一个大队被消灭在界首脱轨的车厢里。其主力由于铁路刚刚修通，尚未车运兖州。目前兖州的守备兵力仅仅是第五师团和第十师团的留守部队，兵力薄弱，此时不取更待何时？以教一旅和特战大队、狙击大队的实力，可以轻松拿下兖州。二是为了配合津浦路南段作战，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必然会命令在菏泽地区的孙桐萱第三集团军一边配合第一战区部队阻击第五师团，一边派部队北上攻击兖州或兖州到泰安间的津浦铁路。我军伪装第三集团军，日军短期内无法判明真假，就是蒋介石，也未必能收到真实的战报。三是只要我军袭占兖州，日军第五师团、第十师团必然回兵救援，甚至准备用于支援临沂的第十六师团也会西进支援。这样就可以确保徐州方向的第十师团濑谷支队成为孤军，让**围而歼之。徐州可以在短期内得到巩固。

    当然，刘一民心里知道，历史上台儿庄会战期间，第三集团军确实攻击过大汶口机场，炸毁了八架日机。不过现在情况变了，日军第五师团全部主力都在鲁西南扫荡，第三集团军自顾不暇，怕是李宗仁再下命令，第三集团军也不可能有余力来攻击兖州以北的津浦路了。等到日军师团驻防兖州后，所有的机会都会丧失。

    说完这一切后，刘一民直接提出由他和蔡中率领特战大队、狙击大队、泰安支队、教一旅实施这次作战。罗荣桓、曾中生暂时主持山东局和山东军区工作，当前任务就是贯彻落实山东局成立会议上所制定的各项决议，扎实有效地创建巩固的山东敌后抗日根据地。山东局和军区率教导师直属部队向沂蒙山腹地转移，建设沂蒙山中心根据地。

    刘一民说完后，在场的几个人都不说话。刘一民知道大家的想法，掏出烟吸了两口，笑嘻嘻地说：“这人啊，该出手时就得出手。光说不练，时间长了手会发痒，技艺也会减退。这次，我是决心到兖州去会会第十师团师团长矶谷廉介中将，这家伙可是个中国通，我得好好和他聊聊，看看上野的樱花盛开的时候，是不是比武士的鲜血更妖艳。”

    话还没说完，罗荣桓就说：“刘师长，我想提请你注意，你现在是**中央北方局书记、山东军区司令，不是当年的红十八团团长、中央警卫师师长，你要有全局观。这个战斗设想很好，也一定能打好。但指挥这场战斗的人不应该是你。这只是一场旨在调动敌人、支援友军的战术层面的战斗，我相信你不参加的话，李凌风也照样能拿下大汶口，高原有李凌风配合拿下兖州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完全可以派曾中生同志或者朱瑞同志去，就是我和老蔡估计随便一个人也能胜任。我们初到山东，有多少大事等着你来指导、决断，这个时候怎么能为了打一个袭击战就远离山东局和军区呢？”

    罗荣桓这一说，曾中生和朱瑞就马上表态，愿意率领部队行动。请一号放心，坚决完成任务。

    郭洪涛慢悠悠地说：“早听说一号首长勇冠三军，今日闻听一号首长的部署，才知道确实如此。这种部署计中有计，一个连环套接着一个连环套。我估计拿下兖州后，一号首长一定是想留在鲁西南随教一旅、骑兵旅行动，说不定还有更大计划。但是，我觉得政委说的对，我们现在人才济济，部队战斗力又非常强悍，只要决策正确，派个得力的干部去执行就是了。一号首长还是留在沂蒙山的好。”

    蔡中自然知道刘一民确实是手痒了，部队规模越来越大，作为大军统帅，想再象过去那样冲锋陷阵显然已不可能。而刘一民身手又那么好，他渴望上战场的心情大家肯定都理解，不过对连战连捷、战果越来越大的教导师来说，这种规模的战斗，现在已经用不着刘一民出手了。

    想到这里，蔡中有点同情地看了看刘一民，劝到：“你想上战场的心情大家都理解。其实你去还是参谋长去都一样，只要把作战计划订扎实就行。另外，我还想提醒你，我们是为了支援徐州方向作战才发起这次攻击的，我军以游击支队名义打打游击、破坏破坏交通还可以，要是攻占了兖州，作什么伪装都不行，日本人也好、蒋介石也好，马上就会明白我军主力到了山东。这个道理很浅显，兖州是空虚，但日军战斗力强，不管是**别动总队也好，还是第三集团军也罢，谁都不可能从日军手里夺回兖州的。要是他们有那本事，兖州就不会丢了！只有教导师主力才能做到这一点。到时候，不但日军会做针对我军的大规模调动，就是蒋委员长也未必承我们的情。这个问题你可得仔细考虑。”

    郭洪涛接着蔡中的话说道：“攻占兖州的作用很明显，我军只要在兖州呆三天，津浦路马上就翻天了，各路日军必然会全力回救，其攻势自然化解。但是，占领兖州，我们不但要面临日军的攻击，还要面临国民党内极右势力的猜忌。这兖州不同于天津，**许多人都知道收复天津难如登天，我们占了也守不住。而兖州是第五战区的防区，虽然沦陷了，但许多人都会认为这是暂时沦陷，一旦第五战区打个大胜仗，马上就可以收复。我觉得，我们要慎重。”

    这一说，几个人又都陷入了深思。

    眼见自己想直接率部队作战的计划就要流产，刘一民眼都快绿了，可是又不能说自己到鲁西南去的目的是要制止未来即将发生的花园口事件，避免一场大灾难，只能铁青着脸不停地抽烟。

    仔细想了想，知道大家的建议都有可取之处，自己也不可能去直接带队指挥。也是，打一个只有一个大队鬼子驻守的大汶口，哪里用得着自己亲自动手。至于兖州，也只能抓住机会偷袭一把，等师团赶到了，连偷袭的机会都没有了。于是，刘一民当即拍板，由张海涛和李凌风指挥攻占大汶口，占领大汶口后，李凌风率特战大队南下兖州，攻占兖州的战斗由高原统一指挥，但不得动用教二团。

    于是，刘培一在云亭山就遇到了身穿日军军装的八路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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