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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回镇上,我都铺好了路……” 他越是说,越让她心中揪痛难言。 一直以为他狠心绝情,原来这无情人,待人好的方式是这样沉默。 侧旁躺着的安安许是受到了父母亲的情绪感染,她忽然哼了一声,嘴一扁小声地哭起来。 柔儿松开赵晋,忙回身爬到床里把哭泣的孩子抱起来。 赵晋垂头瞧着她们,岁月静好,柴米油盐,若有来生,好好享受一番这样平淡的日子。 他其实很累,挣扎了这么多年,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是对是错。 不过也没关系了,不论如何,这条路一定要走下去。 帐帘轻轻拂起,又落下。 身后那束温柔的目光,消失了。 柔儿没有回头,可她就是知道,他已经不在了。 前途未卜,他此去凶险。没有壮行酒,没有贴心言,他空空两手上路。 座下马驹道旁狗,身后扈从皆无言。他瞧瞧天色,紫蓝的晨霭氤氲着道路尽头的树影。 待他再归来时,他不再是恶霸赵晋。 是两榜进士、忍辱负重八年、襄助除去佞臣镇远侯的有功之臣——赵文藻。 第59章 天际一道闷雷, 震得窗子都在晃。 本来晴好的天,不知怎么突然变得阴沉沉的。 卢氏推开帐子趿着鞋走下床,抬手关闭了窗扇。 外头传过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侍婢睡眼惺忪的撩开帘子进了来,“太太,您怎么起来了, 有什么事儿,吩咐一声, 奴婢来伺候。” 她上前扶住卢氏, 将她搀回帐子里。 卢氏脱下粉色绣荷花的软底鞋, 抱膝坐在床头, “春芳,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下山?” 她那晚被马贼掳过来,就被丢在寨子后山的一座院子里。没人过来侵扰,更没人来“洞房”, 好吃好喝的叫人送过来,偏偏不肯对她说半句话。 一开始她很着急, 拼命的想要脱身。 可过了一阵子, 她渐渐发觉对方没有恶意。她甚至从送饭婆子口中套出了一些话, 然后惊讶地发现, 对方的用意,可能是为了保护她。 这一认知令她彻底安静下来。 她反正是要修行的, 在哪里都一样。 其实一开始她想过要溜走,赵晋倒了霉,她不介意再替他添些把柄, 只要哥哥能逃脱, 用她自己的命换他得报应, 她觉得值得。 可她走不脱,她虽觉得遗憾,但也不是不能等。 等她能出去那日,要么是赵晋死了,要么是他又翻了身。她盼着是前者,若是后者,也没要紧。蛰伏多年,她早就学会了忍。八年多了,再多的侮辱也受了,再等几年又有什么关系。 侍婢笑着安慰她,“太太是惦记官人了吧?官人吉人天相,一定会尽早来接您的。” 屋里灯吹了。卢氏侧身躺下,辗转许久才入睡。 不知为何,今晚这雷声令她的心情久久平复不下来。好不容易入梦,却回到了十四岁那一天。 前厅异常热闹,听说是来的是京中新贵,随镇远侯前去江南巡察盐道途中,经过卢府,故来拜会。 她心上人想读一本古籍,因是孤本,藏于她家中,几番她代为向父亲索要未果,知道前厅正忙,父亲脱不开身,她便悄声去了书房。 窗纸透出淡淡的光影,她让丫鬟支开门前守着的小厮,走近些,忽闻一道熟悉的说话声。 “…见你眉色郁郁,寡言少语,…你这般少年人,心思都在脸上…任何人都不可能永远不受委屈,…你单问问你的心,你科考入仕,为的是什么?” 磁性的声线尤带着几分少年人固有的倔强,“改换门庭,跃居上位,要将我父生前所受欺辱,一件件讨还。” 听他稚气地说着这样的话,卢剑锋扬声大笑,“文藻小弟,你倒是个直爽人。卢某为官多年,见惯了那些城府深的老狐狸,还是更喜欢与你这样干脆简单的人说话。…我与你伯父素日相识,虽有二十余年不曾再会,情谊是永不会变的,今日我托大与你嘱咐一句,受一时委屈,并不会损失什么,如今你尝到的没一丝苦,都是为了将来的甜。你要走这条路,需得学会察言观色,学会掩饰自己的想法,什么时候旁人瞧不出你喜怒,就掌握不了你的用心,他就会露怯,就会急躁。你越是稳,他就越是慌……” 卢氏听到这里,跟着就听她父亲话锋一转,说起了盐道上的事。她知道拿书无望,恨得跺了跺脚。 她回转身,溜出去躲在一旁,心道镇远侯那么大个人物都来了,父亲总不会永远待在书房里陪一个小孩子说话。 对,小孩子。她心里颇瞧不起那位“新贵”,听说是商户出身,虽然祖父伯父都在朝做过官,可他们的官衔哪里比得上她父亲和心上人?他父亲是从商的,一涉入这条道上,就完完全全落了下乘。他再怎么厉害,也摆不脱这出身。注定了他就是要瞧人眼色,要受委屈的,父亲与他费这些唇舌做什么? 胡思乱想着,前头门忽然开了。 转出来个身着青色儒袍的男人。 她在竹丛后怔了下。 听说这位“新贵”年才双九,是开朝以来头一个少年进士。 可这“少年”的身量,倒是十分高挑,就是有点瘦,穿着大袖儒袍走起路来衣袍灌满了风,颇有几分俊逸。 她忙朝后避了避身形,怕被他瞧见自己。 他垂头朝前走,忽然有人在后唤了声“公子”。她登时心惊肉跳,就在她慌乱之时,他转过头来一眼瞧见了她。 那时她正是好年岁。生得是花容月貌,又从小养尊处优,没受过一点苦。 她面容白滑得像剥了壳的鸡蛋,嫩生生的,穿的是身水绿色软烟罗裙子,发髻堕向一侧,坠着宝石璎珞。 他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朝她点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她从来不肯回想自己与他之间的点点滴滴,她觉得太不堪了,这是她从来没瞧得起的一个人。 他一出现就落了下乘,他在她心底就是个攀附权贵又什么都不懂的蠢人。 直到那日他带着人,踢开了她家的大门。 她不想记得自己是怎么跪在他面前求他不要抓走她母亲。 她记得父亲自缢在牢里,死前那晚,将她托付给他,要她发誓,要一辈子服从他、伺候他,要好好当他的妻。 母亲随后去了,哥哥人间蒸发。 她独身一个,不知何去何从。 她找过她心里的那个人,送了无数封信给那人,却没得到只言片语的关心。 她知道,那人定是被他强势霸道的娘藏起来了。那人定然心急如焚想要救她可根本挣不过双亲。 她一点也不怨吗?怨的。 随他回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