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爱医院(8)对质
宠物随主,乌黑的兽这会儿也神气活现的,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喷嚏,精神抖擞地在屋子里嗅来嗅去。 她将沉睡的少女抱到病床上,帮人脱掉运动鞋,盖好被子,带着吞噬兽将病房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一无所获。 她很确定,屋子里没有任何特殊的害人道具。 难道其它病房的玩家,通过某种方式,也获得了在夜间活动的特权,即将闯进来对她下手吗? 苏瑛不止不害怕,甚至还有些兴奋。 兴奋到,她跃跃欲试着想要主动出击,走到走廊里察看情况,再往每一间病房里搜查一番。 可开门的时候,她还是犹豫了一下。 若是之前单枪匹马的时候,她一定会选择速战速决的方式,哪怕冒点儿风险,只要没死,过程中的惊险反而是种有趣的刺激。 可现在…… 她忽然想起杨玄明忧心忡忡的表情。 还有祝真清澈干净的眼睛。 好像……心里突然有了牵挂,多了羁绊。 这滋味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 但已经足够绊住她的脚步。 苏瑛思考片刻,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吞噬兽的脑袋,道:“算了,咱们还是保险一点,以不变应万变。” 坐回自己的病床上,她先开始还认真听了听四周的动静,到后来便觉得无聊,懊恼道:“他妈的怎么还不来?早知道应该问那呆子把笔记本要过来,这会儿还能玩游戏打发打发时间。” 药水实在很提神,苏瑛从晚上十点熬到凌晨,期间和吞噬兽唠唠叨叨地说了许多没有营养的话,又唱了无数首荒腔走板的歌曲,愣是没有半点儿睡意。 到了天色发亮的时候,她的精神微微放松,骂道:“该不会犯怂不敢来了吧?妈的,敢耍老娘……” 医院对面,隔着条马路的地方,是一所中学。 日头一点点爬上去,学生们也背着书包走进学校,大喇叭里传来集合的口令,过不多久,小广场上响起嘹亮的国歌,一面红旗冉冉升起。 虽然明知道学校里稍显嘈杂的动静、马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鸣笛声,都是游戏的背景板,可这些元素还是给了苏瑛危机已经过去的心理暗示。 她闭目养了一会儿神,耳边听到轻轻的脚步声,有些紧张地睁开眼睛,看清来人时,又松懈下来。 “到九点了吗?”苏瑛第一次觉得白天如此可爱,带着媚意的眼睛弯出弧度,脸上又浮起自信与得意,“我就说没问题的……” 她下意识抬起左腕,看清手表上显示的时间,身体忽然变得僵硬。 八点十二分。 那个人走到面前,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 几乎是一瞬间,肩膀连同整条左臂都变得透明。 苏瑛本能地伸出右手去捂,却摸了个空,手指探进一片虚无里,很快也消失不见。 “你……”她满脸惊骇地看向对方,又看了看后面的床铺,意识到什么,抬腿就往外跑。 跑出去没两步,脖子、躯干、双腿,都隐没于空气中。 最多也就四五秒的时间,就连长发,和盛满难以置信表情的漂亮脸蛋,也人间蒸发。 和她紧密相连的吞噬兽,也逃脱不了同样的命运。 苏瑛整个人,完完全全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如随着晨光消逝的露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仁爱医院(14)头部肿胀症(3500字大肥章) 祝真醒过来,第一时间看向苏瑛的床铺。 那里空空如也。 她“腾”的一下翻身坐起,将房间包括卫生间里里外外搜寻了一遍,不止没有发现苏瑛的身影,就连一丁点儿打斗挣扎过的痕迹都看不见。 战斗力超强、有勇有谋又提前做过准备的苏瑛,竟然就这么凭空不见了。 祝真正在发愣,听见外面有人急急拍门。 杨玄明第一时间冲进来,往四周环顾一圈,本来就白皙的脸上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哆嗦着嘴唇看向她:“苏……苏瑛她……” 祝真摇摇头,声音里带了哭腔:“苏瑛姐姐失踪了……我昨晚把病房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道具,可她怎么还是着了道?都怪我睡得太死,我……” 封绍走过来抱了抱她,柔声道:“不是你的错,先别急着自责,也别把情况想得太坏,我们坐下来,把前因后果理一理。” 杨玄明失魂落魄地坐在凳子上,嘴里不停念叨:“不应该啊……我给她的道具不可能失灵,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谁能近她的身?” “房间里没有任何反抗过的迹象,有没有可能是苏瑛被什么动静引到走廊上,落进了别人的陷阱?”江天策推测道。 “不,我特意提醒她不要轻敌,她虽然性格大大咧咧了些,却并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不太可能会冒这种风险。”杨玄明摇了摇头,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 林芳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听着,这会儿插话道:“为了保险起见,我在门上粘了一个叫做【痕迹记录仪】的道具,上面显示,她昨天晚上没有出去……” 她顿了顿,有些犹豫,似乎是在内心衡量忖度了一番祝真等人的人品,这才压低声音道:“也没有人进来。” 气氛陷入死寂。 没有人出入,房间里又不存在害人的道具。 那么,清醒状态下的苏瑛,是怎么连挣扎都没有地彻底消失的呢? 这不合常理。 江天策有些怀疑地看了一眼林芳。 林芳无奈地摊了摊手,苦笑道:“我知道说出这个发现之后,最大的嫌疑人就变成了我,但做人总不能昧着良心。再说,如果真是我干的,我何必把不利于自己的证据主动提供给你们呢?” 祝真抿了抿唇,道:“谢谢林芳姐姐告诉我们这些。” 她有一种直觉——对苏瑛出手的人,不是林芳。 可真相好像就隔着一层半透明的薄纱,近在咫尺,影影绰绰,却又偏偏看不清楚。 祝真的心底浮上莫名的怪异之感,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到了嘴边,又说不出一二。 几个人毫无头绪,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不约而同地变得焦急起来。 杨玄明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挨个敲其它病房的门,随便抓着一个玩家便追问对方苏瑛的下落,把别人问得一脸懵逼,满头雾水。 一无所获之后,他又神神叨叨地抱着笔记本电脑,说要做一个探测人体信号的软件,整个人陷入半躁郁状态,浑身上下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 祝真不死心地把605病房又检查了一遍,甚至动用能力将地板拉开一道裂缝,又在墙壁上开了几个口子,勾着脑袋往里看。 这时,远处隐隐传来嘈杂的声响,凌乱纷杂的脚步声从门口匆匆跑过,像是在躲避什么人。 “好像出事了,出去看看。”封绍拉住祝真的手,和她一起往外走,江天策紧随其后。 刚到走廊,便看见迎面跌跌撞撞奔过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他穿着黑色的运动装,脑袋像充入过量气体即将爆炸的气球一样膨大,眼睛、鼻子、嘴巴都被拉扯得变了形,滑稽地贴在圆球上,显得分外夸张,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只有下巴上长着根黑毛的粗大痦子,能够证明他的身份。 是第一天差点儿被小年轻拖下水的,住在617的痦子男。 他一步步走近,那副可怕的模样也越来越清晰地映进祝真的眼睛里。 说气球其实并不准确,整个头颅更像是充斥了大量肿胀液的水球,膨胀到原来的三四倍大,皮肤被撑得隐隐透明,黄红相间的组织液随着他的动作前后晃动,在脸颊鼓起一个包,旋即又拱到后脑勺,让人担心这颗“球”随时都会破裂,爆出一大滩浓浆。 “怪……怪物啊!”穿着病号服的普通病人害怕地连连倒退,把刚接满热水的保温杯掷到他身上以自卫,痦子男发出含糊不清的惨叫声,捂着手背上烫出的一溜水泡,往前趔趄几步,跪倒在祝真和封绍面前。 他仰着脸,在肿胀的圆脸上显得小得可怜的一双眼睛绝望地看着他们,嘴唇一张一合,口齿不清,沙哑的声音里和着液体晃荡的水声。 祝真勉强听懂了他的请求。 他在说—— “救救我。” 祝真环顾四周,撞见许多张或惊骇或冷漠的面孔。 和前几天早上看见的,一模一样。 第一天,小年轻出事的时候,这个痦子男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紧接着也遭到了同样的对待。 第二天,因为史斌的死,她们五个人被众多玩家怀疑敌对,如果她没有记错,当时,痦子男也站在人群里,事不关己地说了许多风凉话,跟着别人一起煽风点火。 她知道,有不少像他这样的人,讥笑她们的“圣母”;怀疑她们的好意;抱着侥幸心理,认为健康存活到最后的那个人,会是自己。 灾难来临之前,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可以幸免。 直到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即将落下,他们才会惊慌失措,才会痛哭流涕,才会后悔—— 在别人受到制裁的时候,自己为什么没有勇敢地站出来? 痦子男也觉得羞愧,却很清楚,这一批玩家中,只有祝真她们有可能也有能力对他施以援手,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痛哭流涕着趴在地上磕头,还没磕两下,便被封绍扶了起来。 将人带进605病房,江天策出去请医生,杨玄明不感兴趣地瞟了他一眼,继续埋头敲代码。 封绍隔着手套小心地查看了一番对方的情况,转过头问祝真:“真真,你有没有办法?” 祝真紧皱眉头,过了会儿没什么把握地摇了摇头:“他的头部充满了液体,目前还不清楚这些液体的来源和成分,如果贸然进行压缩或者剪切,很可能破坏掉原有的组织,我担心会对神经造成损伤,甚至危及生命。” 痦子男闻言有些着急,翁翁地哼哼着,因过于沉重的头颅而出现了明显的体力不支现象,哼一会儿喘上半天。 有什么信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祝真想要去抓,却抓了个空。 她困惑地挠了挠头。 封绍下意识往她头上撸了一把,又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抚。 这时,江天策带着年轻医生走进来。 和诊断纪怀周、胡翔的,是同一位。 医生摸了摸痦子男肿胀的脸,又检查了他的瞳孔和口腔,做出诊断:“头部肿胀症晚期,需要立刻安排手术。” 出于对这所医院和这群医生不靠谱特质的了解,封绍问得很详细:“请问这种病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手术的具体操作流程是怎么样的?成功率有多高?” 对于成因,毫无意外的依旧是语焉不详。 至于后两个问题,医生的回答令痦子男的情绪更加紧张:“你们放心,关于这种病症,我们医院的治疗手段已经非常成熟,实现了全程由机器人独立操刀的技术突破。具体的操作流程嘛,我说得太专业,你们也听不懂,用通俗易懂的说法来形容,就是机器人在他头顶这里开个口子释放压力,紧接着用引流管把所有的液体抽出来,再把切口缝好,手术就完成了。至于成功率嘛……我只能说,存活率在百分之百,成不成功的,每个人的标准不一样,我觉得成功,你们不一定这么觉得,这个没办法做保证。” 痦子男着急地“唔唔”两声。 祝真替他发言,问道:“医生,术后会出现严重的后遗症吗?” 医生见搪塞不过去,这才轻描淡写地道:“这么跟你说吧,他的脑浆、血液,包括一部分肌肉和脂肪,已经融化在了这些黄色的液体里,我们现在的技术没办法做分离,只能全部抽出。术后患者的面部会变得非常干瘪,脑细胞受损也会影响认知和记忆,但我觉得,只要人还活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嘛!” 说得残忍一点,手术之后,痦子男的脑袋会变成皮包骨头的骷髅头,人也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听到这个噩耗,他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祝真的错觉,总觉得头颅的膨胀程度,又严重了几分。 医生有点儿不耐烦,催促道:“目前只有这一个办法,到底做不做手术,你们赶快做决定。这种病可拖不了多久,我看啊,以他的情况,过不了半个小时,脑袋就会爆炸,到时候神仙也难救。” 惨死还是赖活着,谁都没有权利替痦子男做决定。 十分钟之后,痦子男“哎呦哎呦”着醒来,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到底还是出于对头颅爆炸的恐惧,选择做手术。 被几个顶着方形脑袋、手长脚长的机器人推进手术室之前,他吃力地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个黑色封皮的笔记本,塞给封绍,眼神无望又悲凉,喃喃说了句—— “我可能……没办法离开这个世界了……这是……我一路记下来的东西……希望能帮到你们……谢谢……” 封绍接过,态度温和地安慰了他几句,目送他进入手术室,这才翻开笔记本。 短短几天的交集中,祝真一直觉得痦子男是个粗俗恶劣的人,这会儿凑到封绍身边,往内页里扫了几眼,惊讶地发现他的笔记做得非常详细,说是日记也不为过,将一路经历的副本如实记录了下来,有些地方,还穿插了几句随笔。 “日,这鬼游戏里,没有一个人的话能信,操他大爷。” “小丫头看着挺可爱,老子总觉得如果在现实中娶过老婆生过娃,闺女就该是她那样儿的,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买了根棒棒糖递给她,没想到丫的是个丧尸,差点儿咬我一口,妈的。” …… 原来,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会心软会难过的人啊。 ———————— 头部肿胀症这个脑洞来自于我之前玩过的游戏(暴露年龄系列),不过做了一些改动。 游戏里面的头部肿胀症,脑子里充斥的是气体,治疗方式是医生用针把脑袋戳破,再往干瘪掉的头颅里充气(很魔幻hhhhh 仁爱医院(15)透明症(2800字) 几人跟没头苍蝇似的找了苏瑛一整个上午。 有两次,祝真生出种古怪的直觉,好像苏瑛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似的,可扭过头时,却只捕捉到被微风扬起的窗帘。 临近十一点半的时候,护士过来安排众人接受新一轮的身体检查。 他们先是排队进入消化内科,回答了医生关于近期饮食和消化情况的几个问题。 “要少吃饭啊,病从饱处来……吃个三四分饱,勉强能活命就行了,肠胃太健康可不是什么好事……”瘦得跟麻杆一样的医生发表着不知所云的建议,挥挥手放行。 紧接着,一行人又走进隔壁的神经内科。 头型有些尖、面色暗黄的年轻医生挨个摸了摸玩家们的头颅,用软尺测量记录了头围长度,遇到脑袋有些大的,便耐心叮嘱道:“你的脑袋太大,患‘头颅肿胀症’的风险很高,回去最好找些软布把头包进来,再用绳子绑住,使劲收一收……” “能管用吗?”那名玩家早上恰好目睹了痦子男的惨状,闻言怕得面无人色,颤着声问道。 医生故作深思状,过了好半天才慢条斯理地回答:“多多少少是个心理安慰吧。” 祝真:“……” 医生又打开明亮的检查灯,让每个人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口中念念有词:“小伙子不错,肤色比较黑,对比度很高……姑娘你有点儿白啊,回去喝点柠檬汁,多晒晒太阳,实在不行去激光科照一下紫灯……” 这项检查很快,走完过场,刚好是中午十二点钟。 玩家们一哄而散,转眼间只剩下他们几个。 祝真跟着封绍往外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若有所思。 抱着笔记本的杨玄明没看路,一头撞在她身上,两个人都差点儿摔倒。 走在最后面的江天策眼疾手快地拎住他的后颈,封绍则把祝真接了个满怀。 “真真,怎么了?”封绍察觉到不对,耐心问道。 “今天的检查项目有点儿奇怪。”祝真一脸严肃,自言自语了两句,重新折回去,拉住准备下班的医生,“医生,请问你们每个人,只负责筛查一种疾病吗?” 医生看了看她,不答反问:“小姑娘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我们昨天接受的那两项检查,对应的分别是‘多毛症’和‘长眠症’;刚才去消化内科的时候,医生着重询问了肠胃消化的情况,我想他应该是在评估每个人患上‘内脏腐烂症’的风险,这些都没有问题,可您刚才检查时,多了一个项目。” 头颅发育得太大,按照这个世界的奇怪逻辑,确实有可能罹患“头部肿胀症”,可是…… 检测肤色的对比度,目的在于什么呢? 有没有可能是他们被病历上显示的四种怪病误导,陷入了思维盲区,而“疾病之源”所能传播的病症,远远不止这些呢? 再往深层去想,苏瑛的消失,到底是真正的消失,还是染上了某种未知的疾病? 毕竟,苏瑛的肤色十分白皙,按照方才的检查标准,完全可以划归到高风险人群。 封绍最先明白过来,眼睛亮了亮,不动声色地往门边走了两步,封住医生的去路。 杨玄明也转过弯,表情涌现出狂喜,三两步扑上去,揪住医生的衣领,问:“还有一种病叫什么名字?是不是会让人凭空消失?有办法治疗吗?” 医生看他们几个这阵势都不像善类,冷漠骁悍的江天策又坐在他旁边,将长刀横于膝上,慢条斯理地擦拭雪亮的刀锋,岳峙渊渟,暗藏杀气,不知怎么的膀胱有些憋胀,举手做出投降姿势,赔笑道:“别……别这样,有话好说,好说……”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水,一五一十地招供:“我负责的另外一种疾病,叫做透明症,患者的身体会完全消失在空气中,没有办法触碰人和物品,也不可能被别人触碰,更不能像常人一样说话交流,但是这个过程中,他的意识是十分清醒的。打个比方,染病的人就像变成幽灵一样,不为人知地飘荡在这个世界,可以四处走动,可以看到亲人朋友们因为他的失踪而心急如焚,却无法告诉他们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他因为饥渴而死,才能宣告终结。” “至于我为什么负责筛查两种病症,原因很简单,染上透明症的患者,我们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见过了,所以,这个检查项目只是走走过场,花不了多长时间。不过,你们要是觉得患透明症的概率很低,那可就大错特错,毕竟,一个人突然消失,谁也没有办法判断他是不是得了透明症,病人又不能和医生交流沟通,所以大概率会被当做失踪案件处理,不会进行任何抢救操作。我来医院的时间比较久,也只是从院长口中听说过一例确诊病例,没有亲眼见过……”医生的话音顿了顿,似乎是在回忆当时的情形,“我记得院长好像发明了一种染色剂,可以让透明症患者显形,还能让对方恢复说话能力,但那个病人服药之后出现了很严重的排异反应,没多久就去世了……” 听着医生的长篇大论,杨玄明的脸色变了几变,到最后转为惨白。 苏瑛十有八九患上了透明症,这会儿说不定就飘在他们身后,安静地听着医生的解释。 可那种听起来就很不靠谱的染色剂,用还是不用? “怎么,你们有朋友得了透明症吗?”医生的脸上浮现出跃跃欲试的兴奋,“我现在就可以去药房取药,测试在患者身上的药效。不瞒你们说,我们医院在这种疾病方面的研究还处于初级阶段,如果你们的朋友能够成功存活,对于科研方面的意义简直是里程碑式的……” “医生,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实现和透明症患者之间的简单交流?”祝真忧心忡忡,下意识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空气,“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我们想尊重她自己的选择。” 医生摇了摇头:“我可以很肯定地回答你,没有。” 气氛变得无比沉重,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每个人心间。 过了好一会儿,封绍道:“要不然,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各位也别太担心,苏瑛的身体素质不错,即使不吃不喝,坚持两三天也不成问题。” 事到如今,苏瑛已经染上怪病,就算服药之后侥幸存活,也很难说不会出现其它的副作用。 所以,通过常规方法通关,已经不可行。 他们只能选择第三条路,找出并消灭隐藏在玩家中的“疾病之源”。 只有这样,苏瑛才有机会恢复原状,离开这所隐藏了无数黑暗秘密的仁爱医院。 祝真点头同意,看向虚空,轻声道:“苏瑛姐姐,你别害怕,也别着急,我们会抓紧时间找出幕后凶手,救你出来的。” 杨玄明也没有别的办法,长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这天晚上,在地下车库蹲守了许久的封绍和江天策回到604病房,低声道:“运尸体的人说,明天晚上八点再送新‘货色’过来。” 祝真点点头:“那等明天再说,实在不行我们想办法劫车救人。” 下午的时候,她和杨玄明把目前幸存的玩家挨个分析了一遍,却毫无头绪。 好像每个人都很可疑,又好像他们都是无辜的。 医院上上下下的楼层也跑了许多回,除去院长的地下实验室,再无重大发现。 搜查陷入瓶颈,似乎只能坐等事态变得更糟,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无力感实在让人很难受。 杨玄明一根筋地认为苏瑛就坐在旁边不远的地方,忙完正事后,便开始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不停地安抚她的情绪,又打开她很喜欢玩的格斗游戏,碎碎念道:“你不是说这一关很难打吗?我做了一个外挂,可以把角色的各项属性调到最高,你看,像这样,再这样,然后按下这个键,就可以一招秒掉boss,厉害吧?” 江天策看了看时间,闭目预测第二天早上的场景。 片刻之后,他睁开双眸,表情有些微妙地看了一眼祝真,沉吟片刻,语调平静地道:“明天早上,618的张晓楠患上了传染病,好几个玩家和病人被感染,整所医院都陷入混乱之中,院长和医生正在进行紧急疏散,安排未感染人群往七楼躲避。你们醒过来之后,可以直接走步梯上楼,提前避开危险。” 仁爱医院(16)隐瞒(3100字肥章) 这天晚上,祝真一直觉得心神不宁。 或许是因为苏瑛的消失,或许是因为胶着的困局,也或许是从江天策那个非同寻常的眼神里嗅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 她思前想后,忍不住趁封绍不在的时候,私底下问他。 男人却恢复了若无其事的表情,甚至有些惊讶地挑挑眉,道:“祝真,你想多了,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我没必要对你隐瞒什么。” 闻言,祝真觉得可能真的是自己草木皆兵,有些尴尬地向他道歉:“队长,对不起,是我神经太敏感了。” 江天策难得的放缓了语气,安慰她道:“没关系,苏瑛失踪之后,大家的情绪都不太好,你早点休息,不要想太多。”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万事有我。” 听到他这句话,祝真觉得更奇怪了。 过分温柔,不太像他的性格。 祝真心事重重地回到605宿舍,躺在病床上,等待十点钟的到来。 素来沉默寡言的林芳睡在斜对面,这会儿突然开了口,声音很轻:“你们几个人感情真好。” 并肩同行,彼此信任,在这个残忍的系统里,几乎可以称得上难得一见的奇景。 祝真“嗯”了一声,出于礼貌回应她道:“林芳姐姐没有同伴吗?” “曾经有过,后来……”林芳长长叹了一口气,语调涩然,“她为了活下去背叛了我,我侥幸存活,折回去放了把火,把她连同整栋楼都烧了个干净。” 她顿了顿,笑道:“很残忍吧?” 祝真摇了摇头,道:“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就连自己,不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手上染满鲜血吗? 道德与法律的边界早就模糊不可分辨,在奔波逃命的生死关头,还有几个人能够坚持原则、固守善良,时时刻刻保持清醒和理智呢? 所以,谁都没资格指责别人的所作所为。 林芳不再说话,祝真也闭上眼睛,在不可抗力的作用下,迅速进入梦乡。 早上九点钟,她准时惊醒。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重,好像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祝真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背着背包打开房门,看见封绍和杨玄明正站在走廊里等她。 “队长呢?”她环顾四周,不见江天策的身影。 “他肚子不太舒服,去了卫生间,让我们先上楼。”封绍温声回答着,自然地拉住她的手。 心头的怪异之感挥之不去,祝真不想让封绍担心,小心地将情绪隐藏,和他们一起上楼的时候,想了想又叫上林芳。 林芳脑子活,嘴巴紧,似乎知道跟着他们行动一定能远离危险,因此并不多问,同样带上了装有重要物资的背包,紧跟在最后面。 七楼是医生办公室和休息区,还有一间供医生和护士们放松和锻炼的娱乐健身房,这会儿安安静静,空无一人,是个绝佳的藏身之处。 四个人走进去,祝真坐在瑜伽区的软垫上,抱着个瑜伽球心不在焉地玩了一会儿,站起身道:“阿绍,我肚子也有点疼,去一下厕所,等会儿就回来。” “怎么回事?”封绍正和杨玄明讨论着什么,闻言关切地走向她,“我陪你过去吧。” “不用。”祝真十分自然地笑了笑,还撒娇似的皱了皱鼻子,“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公共卫生间就在隔壁,万一有什么事,我喊一嗓子你就能听见,没事的。” 封绍不再勉强,摸了摸她的脑袋,又伸出双臂抱了抱她。 祝真出门之后,并没有去厕所,而是循着楼梯下了楼。 张晓楠应该还没发病,六楼的玩家们已经陆续起床,有些人仍然在锲而不舍地四处查找线索,也有些人因为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今天又还算平静,放松了警惕,乐观地认为自己可以健健康康地出院。 她先来到604,敲了敲紧闭的门,试探道:“队长,你在里面吗?” 没有人回答。 祝真皱了皱眉,试着旋了旋门把手,房门没有反锁,应声而开。 卫生间是空的。 江天策的背包和那把随身携带的长刀,跟着人一起不见了。 祝真有些惊慌,有一瞬想过他会不会和苏瑛一样,患上透明症。 可旋即她又否定了这个猜测。 如果江天策确实遭遇不幸,有预知能力在,他不可能不知情,更没有必要隐瞒不说,拒绝同伴们所能提供的帮助。 那他到底去了哪里?又为什么找借口把他们支开? 祝真沿着走廊,一间间病房寻过去。 605、606…… 关着吴国平的607病房依然被墙砖和水泥严严实实封着,没有任何损坏的痕迹。 她贴着墙听了听里面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吴国平才有气无力地哼哼了一声。 似乎不太舒服,但还活着。 祝真抿紧嘴唇,探查过这边五间病房后,穿过位于楼栋中间的电梯,走向614。 随身携带的联络器开始“嘀嘀嘀”地叫,祝真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封绍拨过来的。 他大概发现她不在厕所,有些着急,正在四处找她。 祝真准备按下接听键时,目光从空无一人的614病房掠过,往走廊前方看过去时,忽然凝注在一个高大的身影上。 江天策从张晓楠所住的618病房走出来,脸上戴着双层医用口罩,手上套着一次性手套,看见她时,眼睛里有一点儿微不可查的慌乱,旋即将右手插进裤子口袋里,若无其事地走过来。 “祝真,你怎么在这儿?”他毫不心虚地和她说话,“这里危险,我们快上去。” 距离她还有三四米的时候,祝真警惕地后退一步。 见状,江天策脸上的表情有些僵。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祝真绷紧了小脸,如临大敌,“队长,你不是说张晓楠得的传染病很危险,让我们提前躲一躲吗?可你为什么瞒着我们,一个人来到这里?” 江天策目光微沉,声线也冷了冷:“你怀疑我?” “我很想相信你,事实上,进入这局游戏之后,我们都很依赖你的预知能力,也对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深信不疑,可我觉得,你现在需要给我们一个这么做的正当理由。”手里的联络器响了又停,停了又响,祝真犹豫片刻,觉得应该给江天策一个申辩的机会,而不是惊动封绍和杨玄明,把事情闹大,所以按下静音键,认真又诚恳地看着江天策,“队长,在你预知到的场景里,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江天策沉吟片刻,单手推开房门,指着躺在床上发高烧的张晓楠,对祝真道:“再过十分钟,她就会丧失所有神智,行尸走肉一样在走廊里狂奔,碰触每一个接近她的人,同时不停呕吐,实现传染病的快速传播。我之所以过来,是想在她发病之前,找一找现场有没有‘疾病之源’留下的线索;至于为什么没有告诉你们,也是因为这件事存在一定的风险,没有必要拖你们下水。” 他说得冠冕堂皇,挑不出任何毛病。 可祝真还是觉得事情的真相没有这么简单。 她寻根究底:“那队长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没有。”江天策微微皱起眉头,“祝真,时间快来不及了,我们先上楼,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 祝真指指他工装裤右边的口袋:“队长刚才往这里面,藏了什么?” 薄唇绷成一条直线,男人周身散发出的冷硬气场,足以令任何成年人怕得发抖,落荒而逃。 他盯紧她的眼睛,声音里带出几分警告:“祝真,我劝你适可而止。” 祝真一言不发,出手如电,往他口袋里摸。 江天策立时反击,出乎他意料的是,看着柔柔弱弱的少女,竟能在他训练有素的身手下过上好几招。 好不容易钳住她纤细的手腕,虎口肉贴肉地箍着薄嫩的皮肉,能够清晰地感知到里面精致的骨骼。 这么纤弱,好像稍一用力,便可将她的骨头折断。 又极为顽强,眼神里藏着永不服输的劲头,这会儿带着火气瞪向他,好像在控诉他的欺骗和背叛。 江天策将祝真的两只手制在掌心,微一用力,把她压在铺满了白色瓷砖的墙上。 后背冰冷,前面却是火热的胸膛,祝真仰着脸有些辛苦地瞪视着江天策,浑然不觉自己娇小的身子被他完全圈起,处境危险。 “祝真,你真像你嘴上说的那么好听,把我当成你的队友吗?”江天策的声音里带了压抑的怒意,低头凑在她耳边,亲昵又危险,“还是当做一个很好用的工具呢?” 祝真才不听他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双臂被他高高拎起,扯得肌肉酸痛,动弹不得,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毫无征兆地凑上前,一脑袋撞进他怀里。 她大概有些练“铁头功”的天赋,这又重又猛的一击,令江天策猝不及防,闷哼一声,手下竟然卸了力。 抓住难得的一两秒时间,祝真再次发难,柔嫩的小手鱼一样地滑进江天策的口袋中,将里面那件东西掏了出来。 她摊开手掌,就着明亮的阳光往掌心里看。 前一秒还充斥了愤怒和激动、显得十分鲜活的脸庞,在下一秒,忽然失去了所有生气,变得惨白一片。 她的手里,躺着一枚十分眼熟的—— 浅蓝色花朵形状的发卡。 仁爱医院(17)传染病(3000字肥章) 祝真的肩膀微微哆嗦。 她握紧了发卡,声线颤抖:“是在……618病房发现的吗?” 她昨天根本没有来过618,直到临睡前,才将发卡取下,小心地放进睡衣口袋里。 可今天,这枚发卡却出现在患上传染病的张晓楠房间。 还有林芳所说的,苏瑛消失的那个夜晚,根本无人出入的事…… 所有不祥的预感,所有未解的谜团,在这一刻真相大白。 可这残酷的事实,几乎将她单薄的脊背压垮。 她抬起头,含着泪看向江天策,问道:“疾病之源……就是我,对不对?” 只有这一个理由说得通。 可笑她想当然地认为,她和队友们依然属于同一阵营,和他们一起对幕后黑手的手段十分不齿,更气愤于对方对苏瑛下手,心心念念着想要早点找出那个人的真面目。 却原来是贼喊捉贼啊。 江天策沉默片刻,低声安慰道:“祝真,你先冷静一点,情况还没有坏到那个地步。说不定是什么人使的障眼法,偷拿了发卡,打算陷害你。” 在他昨天预知到的画面里,张晓楠发病时的动静引起很多人的注意,615的驼背男最先发现了祝真的发卡,几个人再次成为众矢之的,处境艰难。 出于杜绝麻烦和保护祝真的想法,他隐瞒了一部分事实,将封绍等人引开,本打算把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找机会塞进祝真的背包里,却被她捉了个正着。 他说的这种可能性,其实微乎其微。 祝真却抓住了渺茫的希望,眼睛里重新闪烁出一点儿光亮,声音干涩:“真的吗?” 她鲜少这么看他,害怕的,惊惶的,无助的,像只亟需保护的小兽。 江天策心头一热,原来的犹豫和怀疑消散不少,点了点头,道:“别怕,我们先上楼。” 就在这时,身后的房间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张晓楠烧得满面通红,神智不太清醒地喊了一声“怀周”,撑着床板坐起,用力咳嗽着,忽然将身子伏到床边,“哇”的吐了一地。 “快走。”江天策伸出手臂,从身后虚虚环住祝真的肩膀,带着她往电梯口走。 祝真魂不守舍,趔趔趄趄地跟随本能往前移动,仓促间回过头往后看了一眼,见张晓楠已经下了床走出病房,四肢抽搐,身体歪斜,两眼翻白,舌头外伸,全无初见时的明媚活泼模样,像只浑身充满病毒的丧尸。 从身边经过的人们发现张晓楠的异状,惊呼出声,四散奔逃。 张晓楠快走两步,抓住那个高颧骨的女玩家,嘶声叫道:“救……救我……我好难受……呕……” 混合着隔夜饭菜和胃酸的呕吐物喷了对方一脸,高颧骨女人立刻吓傻,一边抹脸一边推搡她,声音尖利:“放开我!滚开!” 还没把脸上的污秽擦干净,高颧骨女人便开始发病,目光变得呆滞,鲜红的舌头吐了出来,长长地拖到下巴。 六楼住的病人很多,这会儿正值白天,纷纷出来活动,又有不明就里的前来凑热闹,转瞬之间,四五个人被感染,带有强烈传染性的呕吐物撒得满走廊都是,散发出酸臭的气味。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沿着墙根往自己所住的病房跑,一不留神跌进泥泞里,沾了满手的脏污,他害怕地连声叫“妈妈”,没一会儿便出现了传染病的征兆,可爱的小脸狰狞扭曲,面部神经不停抽动。 整个楼层陷入不可控的混乱之中。 几个医生和护士匆匆赶来,看清病人们的症状后,面色大变。 似乎是主任的年轻医生急急发号施令:“好像是新型传染病,快去告诉院长;另外,通知保安室,停运电梯,封锁整栋大楼,禁止任何人员出入,集结所有保安上来支援!” 他又对另外一个医生道:“你去广播室,通过广播进行紧急疏散,安排这一楼层所有未感染人群前往楼梯口接受传染病检测和消毒,通过检测的人员暂时安置在七楼。” “其余的人,换上一级防护服,跟我到楼梯口筛查病人,记住,只有未感染的病人,才能放他们上楼。” “那感染的病人要怎么处理?”一个鼻子上长着颗红痣的护士发问。 “我们没有处理过这种传染病,目前还不清楚它的传染速度和致死率,不能轻举妄动。”主任看着病人们不停哭叫吵闹,表情有些紧张,带着众人急急往后退,“先把所有传染病人限制在这层楼的空间里,避免疾病进一步蔓延,至于怎么治疗他们,等我和院长商量过后再说。” “主任,咱们的防护服不够啊,只有十几件。”一个护士从库房里钻出来,急得要哭。 “紧着我们几个人先发。”主任并无先人后己的伟大觉悟,闻言毫不犹豫地道,“也别太慌,我们被感染的几率并不大,只是上个双保险而已。等保安上来,不用跟他们提传染病和防护服的事,让他们站在最前面维持秩序。” 闻言,江天策皱了皱眉,紧拉着祝真,跟在医生后面往歩梯走。 接近607病房时,穿透力极强的广播在头顶响起,震得人耳膜嗡嗡乱响。 祝真头晕目眩,脑海里思绪纷乱,像系了无数个死结的麻绳球,捉不住头绪,更看不到出路。 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遍寻祝真不见的封绍从楼梯上跑下来,隔着人群远远看见她,微微松了口气,喊道:“真真,快过来!” 祝真怔怔地抬起头,看着她熟悉到刻骨、又喜欢到极点的爱人。 封绍想要走过来接她,却被几个医生拦住。 穿着统一制服的保安们迅速集结,在楼梯口拉起红色的隔离带,保安队长和主任并急急赶下来的院长宋成珂低声交谈,制定应急方案和具体的筛查流程。 此时此刻,祝真和封绍之间,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 却又仿佛,隔了无法逾越的千山万水。 祝真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封绍,忽然露出个笑容。 干净、单纯,和以往无数次发自内心的笑,几乎没有差别。 只有站在她旁边的江天策,敏锐地注意到了她颤抖的身躯和僵硬的肢体语言。 “阿绍。”她张了张嘴,发现隔这么远,他很难听清,便拨通了手里的联络器,声音一如既往的自然,“阿绍,我和队长刚刚有了点新发现,所以耽搁了一会儿,不用担心。你先上楼,等我们通过传染病筛查,就赶过去跟你会合。” “真的没事?”封绍被保安往后推了几步,面前建起临时性的帐篷,又挤满了人,隔绝了他的视线。 看不清祝真的表情,他的心里越来越不安,又问了一遍:“真真,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我骗你做什么?”祝真无声地抽了抽鼻子,又掩饰好自己的情绪,强颜欢笑,“阿绍你忘了吗?我还有那个‘厄运退散’的发卡可以防身,这种传染病对我构不成威胁的。” 说着,发卡的尖端深深戳进手心里,割出一道血口,泄露出她并不平静的状态。 闻言,封绍轻轻“嗯”了一声,道:“那你赶快出来,我就在这里等你。” 祝真挂断联络器,转过身站在607病房的那堵被她亲手封上的水泥墙前,深吸一口气,发动了自己的能力。 墙面很快出现了一个可供出入的洞口,她抚了抚一阵阵绞痛的心脏,低头钻了进去。 江天策意识到什么,抬手去拉人,没有拉住,只好跟着一起进去。 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肥硕的男性身体,十分难受地哼哼着。 肚子很圆,脑袋更圆。 曾经在痦子男身上见过的头部肿胀症,在吴国平这里,发展得更加可怖。 头颅膨胀到极致,将皮肤撑得近乎透明,黄黄红红的液体在里面翻滚,晃动。 忽然—— “砰”的一声巨响。 脑袋炸得四分五裂,白白的脑浆、黄浊的组织液和鲜红的血,溅满墙壁,浇淋地面,发出浓烈的血腥气。 祝真往墙上看去,见那里布满了新旧不一的体液,旧的发褐发黑,新的泛着鲜艳的血色,像一幅暗黑又抽象的意识流画作。 如果说几分钟之前,江天策的安慰还给了她一线希望的话—— 现在,这希望被她亲手掐断。 出现在618的发卡,可以牵强地解释为其他玩家的构陷。 可607房间的门,是她亲手封锁的,也只有她才能轻松打开,再不留痕迹地恢复原状。 所以,外面肆虐横行的传染病暂且不说,让吴国平的头颅膨胀爆炸、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病症,一定和她脱不开关系。 祝真看着颈部以上呈撕裂状伤口的吴国平,想到过去的两天里,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困在没有出口的病房里,受尽折磨,痛苦地死去,八个小时后又复活,迎接下一轮的疼痛,即便知道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仍然觉得窒息。 她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崩溃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