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节
萧君泽笑道:“这还用你说,她可是我的肱骨栋梁,比那些臣子贵重多了。” 第186章 其中一个 清晨,天蒙蒙亮,鱼梁洲外的军营便热闹起来。 贺欢从库房里领了豆粕,又领了一块青盐,放在木桶中用水化开,加上豆粕和麦草,搅拌过后,单手提起,走向马厩。 他的手臂修长,被晒成古铜色的肌肉线条流畅而有力,单手就将这一桶草料倒进了马槽里。 一匹的高大俊美的黑马抬起头,先是轻嗅了他的衣角一下,才低下头,大口大口吃起美味的草料。 虽然北魏有着草原之利,每年要求草原各部提供足够的马匹牛羊,以至于北魏的牛马价格很低,但养马最耗钱的,从来都不是买马,而是养马。 如这样一匹战马,必须上十斤的干草,外加五斤以上的豆子、盐水,方能跑得开来,载得重物,而这种食量本身就已经等于三个普通士卒,再加上骑兵的铠甲、武器,一名骑兵,花费至少是步卒的五倍往上,是主将们嫡系中的嫡系。 贺欢一边给马刷毛,一边为自己能加入襄阳城的嫡系感到愉悦。 更不用说那神奇的武器…… 如今,他需要前去洛阳,帮着刺史大人救回魏医官,虽然不知道这位魏医官为何有如此威力,整个城中诸军都对她三缄其口,但他对这次的营救极有信心。 一是当初他就是花费了无数心力,才从洛阳城中逃出,对那里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二是,他如今身怀利器,正是想大杀四方的时候,刺史正好提供了这样的机会,到时,他必然能在刺史手下,占据一席之地。 “多吃些!”他微笑着摸摸马儿的头颅,“明日起,你便要辛苦了。” …… 同一时间,萧君泽在温暖的蚕丝被里,把自己裹成一条蛆的模样,安然于梦中。 一直到太阳斜照入屋,晒在他天人般的眉眼上,那长长的眼睫才开始眨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焦距渐渐清晰,萧君泽看着墙边的坐钟,已经是早上九点半了。 “什么情况?我以前生物钟都是七点醒,很准时的,”萧君泽有些莫名,“难道是天气太冷了,还是晚上给贺欢讲课说的太晚了?” 青蚨在一边翻开着南朝传来的消息,闻言瞥他一眼:“反正也没多少事,您可以再睡一会。” “再睡下去会发胖的。”萧君泽掀开被子,顶着一头乱发,起身去旁边的架子上扯下衣服,“锻炼身体不能懈怠,我可是能一个打十个的人。” 青蚨忍不住道:“如今您有什么机会一个打十个?从您的禁卫中突围么?” 他已经决定了,随时要在君泽身边安排足够的护卫。 萧君泽嘻笑道:“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有备无患嘛。” 青蚨上前,帮他梳好发髻,系上发冠,退后数步,上下打量一番,眉间透过满意之色:“瞻彼淇奥,君子如璧。陛下也应加冠取字了吧?” 以前,元宏本来准备亲自给陛下加冠的,可惜的陛下回南朝继位,后来诸事繁忙,却把这事耽误了,以至于如今,陛下居然连表字都没有。 萧君泽笑了笑:“形式罢了,我未加冠成礼,那萧衍元恪也不敢轻视于我,再说了,以我如今的身份,取了字,又有谁可以唤我表字?” 他五服内的亲戚可都是被萧鸾杀绝了,没有一个漏网之鱼,唯一剩下的就是萧鸾的几个儿子,他们根本不敢冒头。 青蚨道:“你总是有那么多道理。” 青蚨总是那么好说服,萧君泽笑了笑,莫名想起和元宏斗嘴的时候,元宏也是能找到一堆理由的人,两人时常相互无法说服,需要冯诞调停,倒是挺有趣的。 但他很快将这些回忆压下:“走吧,给贺欢准备一下东西,这次他的任务可是非常重大了。” 青蚨还是有些不放心:“为何不让斛律明月,或者是他推荐的尔朱荣前去呢,贺欢毕竟是才入襄阳,若是他折在洛阳,你那些武器,不是便宜了元魏么?” 萧君泽随意道:“明月是不是能去的,失了他,草原诸部必然会给我找许多麻烦,贺欢去了,便是全折在洛阳,我也不会心疼,他只是我做的试探。至于枪械,没有我特制的火药,那些东西就是个铁棍子,不怕落到别人手里。” 至于明月推荐的那个尔朱荣——开什么玩笑,这位爷虽然军事天赋极强,但反骨和董卓一样多,任人唯亲,行事残暴,纯纯的还是野蛮未开化的状态,萧君泽从头到尾都没有打算重用他。 青蚨见君泽心中有数,便不再劝说。 两人便去了库房,给贺欢挑选了一套胸铠是板甲的盔甲,中间镂空,却锋利无比、可以加在枪杆前的刺刀,能补充的能量的糖块…… “咦,怎么库房的糖这么少?”萧君泽点了一下,发现糖居然只有一筐了,一时惊讶,“我记得去年还有满满一屋啊。” 自从他把熬糖的方子给了广州那边的世族,不用他催促,这些年来,两广福建的甘蔗种植面积都在飞快扩大,如今已经是两广换取商品的拳头产品,灵渠到湘江的船上,几乎看不到糖以外的物资。 青蚨平静道:“哦,或许是换了个库房。” 萧君泽不由哑然,皱眉道:“这,有那么明显么?” 青蚨板着脸:“少见你那么紧着一个人,有好东西尽赶着送给他,这两筐糖便价值万金了,当是足够用了。” “青蚨你这模样好像怕儿子败家的老母亲,”发现青蚨的脸更黑了,萧君泽失笑,“放心,我不会给那么多,他们如今的地位,还守不住这样的财富。我只是给他一点帮助,看看他能长成什么样子……” 说到这,萧君泽有些许兴味地道:“青蚨你知道么,这小欢居然不对我的美色动心啊,我伸手摸脸,在他耳边说话,他都没有一点动容,像个木头一般,以前那些人,看我这样,有哪个不拜倒在我手下……” 青蚨皱眉道:“就因为这?” 萧君泽微微摇头,叹息一声:“我的话,他的能听懂一点,虽然不多,也够让我另眼相看了。” 青蚨眉头皱得更深了:“这话说得,崔曜、明月、还有萧衍他们哪个不是人中豪杰,便都听不懂你那些想法么?” 萧君泽悠悠道:“听得懂,和听得进,是两回事。上一个能听懂的,还是元宏,可是因为身份,我却不能讲得太透,也算是遗憾了。” 崔曜、萧衍,虽然一个寒门一个高门,但都有家学,崇尚士族,虽然也有救济天下之心,但从心底,却不觉得黎民与他们平等,很多理论,他们本能就会拒绝深想。 那个最初的徒弟池砚舟到底见识不广,平日更多是在数术和器械上有所建树。在河阴被他教导过一些日子的卫瑰,虽然有那个心,但能力却不足,这么些年了,也势力发展得很慢。 桓轩则是实用主义,发现阿萧的理论可能与天下为敌后,便非常收敛,心思更多放在收服蛮族,壮大自己身上。 他这次只是把对他们几人投过的资,在贺欢身上再投一次罢了。 “你若愿意以雍州之主的身份,广开的讲学,必然能找到足够的士子,”青蚨提醒道,“或者是以南朝君王的身份,一但推广,必然席卷天下,为士子争相所学。” 一种新学说,是需要足够身份和威望的人来推广的,否则,不能于官场有用的学说,士子们凭什么耗费光阴,去学习揣摩? 萧君泽笑着摇头:“还不到时候,没有足够的根基,这学说便是无根之木,成为拔苗助长的事物,也就能在襄阳传一传。” 青蚨没有再问,他已经开始听不懂了,罢了,主上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别把自己折腾进去就好。 但下一秒,他又开始磨牙。 “他们还是有可能被关在洛阳城中,你说要不要给他准备一个热气球……” …… 次日,贺欢清点出五十骑,拿着调令出军营时,便看到了一脸冷漠的斛律明月。 “这次,你们是带着财物前去洛阳上贡,”斛律明月挥挥手,亲卫们齐齐侧身,露出身后的数十两板车,“希望洛阳的陛下将魏医官放出。” 贺欢只是看一眼,就心跳加快,轻嘶了一声:“这,这么多啊!” 上品瓷器、琉璃、精钢兵器、南国的蜀锦、坐钟,这些贵重物品,居然没有放在箱子里,而是就这样凌乱地堆在板车上,光是看着,贺欢就是担心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斛律明月冷声道:“这些没有装箱,是因为,它们,都是你的。哪些需要上供,哪些需要送礼,都由你来定。” 贺欢眉间隐隐有汗水沁出:“这如何使得?” 斛律明月缓缓靠近他的,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拿着吧,这些全是他给你的。另外,他给我的,可比这多多了。” 贺欢同样低声道:“啊,竟是如此么,那,斛律将军,小人来得晚,可要排一个名次?” 斛律明月被问住了,恼道:“等你活着回来再说吧!” 贺欢于是恭敬道:“那便等小弟归来,再唤您一声哥哥了。” 斛律明月昂着头,灰溜溜地走了。 贺欢微微眯眼,挥手道:“兄弟们,走吧,先去将这些好货装箱。” 虽然足够克制,他的言语里也带上了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已经知道阿萧的意思了,这些东西,是用来贿赂朝廷中高肇、元详这些贪婪权臣的。 可要打起精神啊。 这是阿萧给他准备的舞台。 第187章 看出来了 襄阳至洛阳,沿途都是十分宽敞的大道,隔上数丈,官道边便植有大树,做遮蔽,也做指引。 虽然已经近腊月,官道上的商队依然络绎不绝。 从南阳向北,翻过伏牛山,便进入了洛阳城的范围,平日,沿途的官家驿站也接待些商队散客,赚些外快,今日,洛阳城南便见到一支有些不同的商队。 这一行的人的马车都十分沉重,其上的木箱也都贴上了封条,一看便价值不菲。 但驿长并没有多看几眼,只因这在洛阳的商道上实在是太常见了,自从这些商队多了起来,洛阳到雍州之间的盗贼几乎被一扫而空——这些草原诸部们是真的能打,往往三五个人,便能将伏牛山中绿林大盗们冲撞得人仰马翻,吃过的苦头太多,盗匪们纷纷逃亡,去了汉中、司州等地。 不过,当看到那当先一名将官前来展示文书,驿长还是忍不住赞叹一声,好马、好儿郎! 只见那马通体漆黑,毫无一丝杂毛,双眼炯炯有神,静立时甚至连尾巴也不甩一下,全然一副令行禁止的做派。 骑在马上将领朝气勃勃,俊美凌厉,虽然不是如今朝廷里崇尚的温柔美丽的气质,却英武非常,让人看着便有安心之感,他不敢怠慢,验证是襄阳而来的过所后,便恭敬地将过所归还,请这位小将住下,同时吩咐属下,准备草料吃食,接待这些贵客。 那小将倒是没有胡人的粗鲁,才安住下不到半个时辰,便拿来美酒,与驿长笑饮。 “……哪里是长官了,您这可是折煞草民了,”四十多岁的宋驿长连连摆手,“我当这驿长,也不过是在服朝廷的徭役罢了,自从今岁开始,州府对驿官的财物便拔发得少了,可是这驿里还有三十匹官马,都要我等供养,还要接待来往贵官们,实在是不好过啊。” 贺欢笑道:“长官这话说得,您有三十匹官马,平日被州里借用一番,便能赚不少钱,再者,这商道上来来往往,便是卖些茶水,也能将这账平了吧。” 宋驿长苦笑道:“前两年倒还行,但自从先帝病重后,上边的摊派便多了起来,先前州县里借去了十几匹的良马,说是借,却没有还的日子,周围还有各地祥瑞贡品送来,需得好生伺候,加上州里要求摊派官道平整,老夫这实在支撑不住啊。” 贺欢不由有些好奇道:“还有祥瑞?是什么样的?” 宋驿长忍不住吐槽道:“那可就多了,什么白色的乌鸦、磨盘一样大的灵芝、白色的牛、冬天开的花儿,或者是天降陨石,石头上有写着人看不懂的字……反正,都是能显现新帝继位后天下太平的祥瑞。” 贺欢听说言外之意,笑道:“长官在洛阳周围多年,小弟初来洛阳,害怕冲撞了贵人,你在洛阳城外,见多识广,消息灵通,不知如今朝中哪位大人更厉害些,我这些小人,也能知晓些拜会门路。” 宋驿长抿了一口贺欢带来的美酒,略出享受之色,然后才放下酒杯,自得道:“那你可问对人了。” 贺欢立刻露出期待的眼神,还主动为对方斟了一杯酒水。 “这如今朝廷啊,当然是以北海王、高尚书这两人为首,”宋驿长缓缓道来,“而在这之外,则以崔卢郑王四大家为显贵,尤其是太常崔大人、卢大人等,为朝中肱骨……” 贺欢听得十分认真,偶尔在倾听里露出一点惊讶、感慨、赞同等神色,让喝了几杯美酒的驿长都有些飘飘然,不但将平时所知无不言,连平时只要以中偶尔揣摩的一些想法都一并托出。 这种指点江山的感觉是如此美好,宋驿长说到最后,甚至提起了一些朝臣八卦,比如朝中猛将杨大眼在汉中出征,而他的老婆在洛阳偷人偷得人尽皆知。还有洛阳城最近的大修佛寺,征发诸多徭役,许多不堪差役的人家主动出家,投奔佛寺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