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四个洞,四条管子。当它们像抽水马桶一样从我身体里吸出血水、组织液、尿液和排泄物时,我想的是你。” 他说的越来越快,完全不给何已知喘熄的时间。 “好消息是,那辆车虽然碾过了我的胯骨,但它是斜着碾过去的,在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概一周以后,我的左腿和胯部开始恢复知觉。医生说那是奇迹。为了不辜负神的旨意,他们又用三次手术,把切断的肠子接了回去,同时切掉了一部分坏死的直肠。” “最后一次手术的第二天,车祸之后的第十三天,医生告诉我,你必须开始复建了,否则腰部和胯部的知觉没办法恢复到预计的程度。所以我必须在身上插着四根管子,肠子刚刚接好,肚子里除了血就是洞,腿没有知觉的情况下,靠上身的力量挪动身体。” “当我只动了三下,就活生生痛得昏过去时,我想的还是你。” “如果没有那天你在酒吧后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为什么你就这样扭转了一切,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何已知感到呼吸不畅。 “这还没完。” “因为两次切断又连接,我的直肠内部有很多伤口,它们在缝合恢复的过程中很容易粘连,为了让它恢复到能正常使用的样子,就必须人为地将它撕开。” “所以你要问我具体什么时候开始恨你,我也不知道。也许就是我趴在厕所的地上,用药棒捅自己屁股捅得鲜血淋漓的时候吧。” 雁行终于停了下来,却是在为永远不会到来的笑声留出时间。 几秒像风一样掠过。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想问‘痛不痛’,对吗?” 何已知不知作何反应,他猜对了。 “一般人遇到事情会先想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但是你不一样,你总是先想别的。” 他的声音有一瞬间变得温柔。 但仅仅是一瞬间。 “答案是很痛。状态不好时每天都会晕倒,但习惯了之后就……可以忍受,至少我知道这些痛苦是哪来的。我知道它们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可是神经痛不一样。” “和神经痛比起来,上面这些折磨都不算什么。” “痛得最严重的时候,任何止痛药都不起作用。在医生都放弃之后,我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自残。因为我需要一些别的疼痛来安慰自己,知道这具身体还是我的。” 雁行笑了一下:“现在你知道孔雀的羽毛为什么有那么多花纹了。” 何已知惊恐地想起抚摸雁行腰间时那些密密麻麻的突起的线,他以为那是纹身的痕迹。 “很多次我都想,直接刺进心脏算了,刺进去就不会痛了,阻止我那么做的念头就是:不能放过你。我不能让你什么都不知道地在我到达不了的地方快乐。” “我忍受住了这一切,活下来。然后终于有一次,命运站在了我的身边,让我重新遇到你。” “所以我接近你,帮助你,勾引你,为的是之后可以报复你,折磨你。” “我想让你在最快乐的时候跌入地狱,不这样,你没法品尝到我痛苦的一丝一毫。” 雁行顿了顿。 “现在你知道我是个好坏不分,恩将仇报的疯子了,有没有后悔那天跳了那支舞?” 从他脸上的表情,何已知知道他不是在真的问。 一辆轿车从下面冒了出来,停在面包车的后面,打着双闪。 刺眼的灯光甩到两人中间,差点刺伤眼睛。 雁行推动轮椅想要离开,却被何已知拦下。 他紧紧抓住男子的胳膊:“为什么是现在?” “什么?” “如果你要让我在最快乐的时候跌入地狱,那应该是我们在法国夺冠以后。” 雁行皱眉:“放开,我的车来了。” 青年畏缩了一下,但他没有退缩:“和你的心事有关吗?” 雁行瞪着他,没有回答。 “你说话时心不在焉,眼神飘忽,我知道你心神不定时是什么样子。” “别说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雁行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腕。 但何已知铁了心:“我不会让你走的。” “没有法国了。” 一开始,雁行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但他很快找回了操控声带的技巧。 “你醒来之前,我收到动物医院的信息,因为炎症一直不退,还出现了呼吸紊乱的现象,他们给captain做了进一步检查,在它身体里发现了淋巴瘤。是癌症,需要立即接受化疗。” “所以不会有法国了。” 何已知的手像一片没有力量的枯叶,被他轻易地甩开。 滑向轿车前,雁行最后看了他一眼: “也许我的人生就是注定要在快要变好前崩塌,永远不可能到达好结局。而你……你只是运气不好地遇到了我。现在可以回到原本的生活了。” 车灯再一次从他眼前闪过,驶入夜色中。 何已知静立在原地,直到远处的地平线上有微光亮起,隐隐地现出橘红。 他脱力地倒在地上。 一块木牌从衣兜里滑了出来。 那是他们第一次去临榆岛比赛的路上路过那个小寺庙,雁行给他的祈愿牌。 何已知不相信神,但是如果雁行希望他实现愿望,那他向雁行许愿坦白后被原谅,就一定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