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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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罗雨微的关系浅之又浅,觉得自己还没有立场去与她深聊,更不会去做个心灵导师开导她,深聊要基于信任与了解,而罗雨微都记不得他了,何来的信任与了解? 所以……不如聊些最浅层的话题吧,比如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中总结的人类最低级别需求——生理需求,简而言之就是,汪韧饿了。 “你吃饭了吗?”问出这个问题后,汪韧想起罗雨微目前的身体状况,又说,“你应该只能吃流食,吃过了吗?” 罗雨微都快被解容兰气饱了,脱口而出:“我不饿,还不想吃。” 汪韧关心地问:“你排过气没?今天吃过东西吗?” 罗雨微看着他的眼睛,不想骗他,小声说:“排过了,但我还没吃过东西。” 汪韧眉头一皱:“什么都没吃过?” 罗雨微:“嗯,就喝过水。” 汪韧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语气都严厉起来:“为什么不吃?你昨天大出血你知道吗?1500毫升的血!三瓶可乐那么多!你现在必须要补充能量,手术做完都快满二十四小时了,你还没吃过东西?你这是在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罗雨微呆呆地看着他,突然就想到了沈昀驰。 这一天,沈昀驰给她发过好几条微信,对她说“宝宝好好休息,老公明天就回来看你”,还有“宝宝别生老公的气,老公一直都很担心你”,还有“雨微,我真的很爱你,你别不理我,明天我任你打任你骂,我只想看到你的笑”…… 没有一条是具体的问候,像是你刀口疼吗,今天挂了几包盐水,做过什么检查,导尿管拔了吗,排气了吗,能吃东西了吗,吃了什么等等等等。 一句都没有,那些爱意飘在天上,罗雨微能看到,却感受不到,想想也很正常,沈昀驰至今都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还不如面前这个陌生男人,一开口就是“1500毫升的血,三瓶可乐那么多”,准确的数据,直观的比喻,突然就戳中了罗雨微的心。 汪韧看到病床上的女孩嘴巴一瘪,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吃了一惊,眼看着那泪水要从眼眶里滚下来,连忙从床头柜上抽来纸巾递给她:“你别哭,别哭别哭,我不是骂你,我就是有点着急,那个……我还没吃晚饭,你想吃什么?我一块儿买回来。” 罗雨微拿着纸巾抹抹眼睛,又吸吸鼻子,说:“白粥就行,谢谢。” “好。”汪韧站起身,“那你先休息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他绕过帘子回到11床边拿外套,张红霞瞅了他几眼,笑嘻嘻地说:“你怎么不问问我,你爸有没有给你带饭啊。” 汪韧穿上外套,问:“带了吗?” “带了呀!”张红霞大声说,“不过你爸今天做的菜太好吃了,那个鸡汤鲜的呦,我不小心多吃了点,把你那份吃完了,后来你爸一看,菜不够,只剩下一份饭,觉得你也吃不了,他就把剩下的饭也给吃了,所以就没有啦!” 汪韧深深深呼吸,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张红霞还在床上喊:“你是亲生哒!我保证!你爸真给你带啦!你可别冤枉他!” 徐姐的姐姐掩嘴直笑,帘子后面的罗雨微也听见了,抿着唇笑起来。 经过半天相处,她能感觉到11床张阿姨是个热心人,现在看来,她的丈夫和儿子也很有趣,他们家的家庭氛围肯定很好,真是令人羡慕。 半小时后,汪韧回来了,给自己买了一份烧鸭饭,又给罗雨微带来一份白粥。 罗雨微还不能坐起来,只能靠躺在病床上让人喂着吃,关姐正式开工,坐在病床边,一小勺一小勺地把粥喂进她嘴里。 白粥很烫,没有滋味,因为店铺开在医院旁,客户群体大多是病人,煮得就偏稀薄,罗雨微却觉得很香,从来不知道白粥都能这么香。 汪韧没有在张红霞的小桌板上吃饭,因为罗雨微一直没拉开床边的帘子,汪韧想看她吃东西,只能去到她病床边,捧着盒饭背靠窗台,站着吃。 罗雨微咽一口白粥,瞄一眼汪韧,再咽一口白粥,瞄一眼汪韧,她发现汪韧个子很高,身材像爸爸,不算健壮,属于斯文清瘦那一挂。 头发也像爸爸,老了以后应该不会秃。 至于他的妈妈……那是一个可爱又时髦的阿姨,头发烫成小卷儿,染了个咖啡色,鹅蛋脸大眼睛,能看出来年轻时是个美人儿,性格还活泼,即使穿着病号服也闲不住,待在病房就爱盘腿坐在床上吃东西、闲聊天,觉得无聊了,就让妹妹或丈夫陪她去外头溜达一圈。 汪韧发现罗雨微老是在看他,摸摸自己嘴角,问:“是有饭粒吗?” “没有,是你一直在盯着我吃饭,很奇怪哎。”罗雨微说:“你要不……去你妈妈桌上吃吧,你这样看着我,我都要吃不下了。” “不行,我得监督你。”汪韧嚼着饭,说,“至少要吃掉半碗粥,我要检查的。” 罗雨微:“……” 她很努力地喝粥,但虚弱的身体还不允许她吃太多,吃到后来,她苦着脸看向汪韧:“汪先生,我实在吃不下了。” 汪韧走过去看粥碗,外卖白粥量很足,够两个人吃,罗雨微只吃了薄薄一层,他叹了口气,说:“行吧,那先不吃了。” 关姐帮罗雨微擦脸,汪韧一边收拾饭盒,一边说:“那个……你别叫我汪先生了,就叫我汪韧吧。” 罗雨微没看他的脸,只盯着他的手,说:“好。” 那双手很好看,肤色被黑色毛衣衬得更为白皙,手指修长,指甲干净,罗雨微不由自主地瞄向自己的手,她还做着美甲,要命的是左手食指和中指两个美甲在抢救时因为要连指尖血氧仪,被医护人员抠掉了,变得坑坑洼洼,丑得要死。 她想,得让李乐珊明天给她带套卸甲工具来。 汪韧收拾好了罗雨微的桌板,看了眼时间,说:“我差不多该走了,明天我妈做手术,我爸早上就会过来,我得上班,要下午才来,大概两三点的样子,应该会比你男朋友先到,那个钱……” 那包钱还搁在病床床尾,罗雨微看了就心烦,说:“你帮我保管一晚吧,明天再带过来好了。” 汪韧问:“明天白天,李乐珊会来吗?” 罗雨微:“来的。” “那就好。”汪韧犹豫了一下,说,“明天,你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和我说就行。” 罗雨微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李乐珊打不过沈昀驰,不如你帮我揍他一顿吧。” 汪韧:“啊?” 罗雨微笑起来:“和你开玩笑的,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汪韧没再说什么,时间不早了,他穿上外套,带上那个牛皮纸包,准备回家。 临走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罗雨微,她还是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穿着肥大的病号服,黑色长发披散下来,歪着头望向窗外。 希望她是真的没事,汪韧这么想着,终于收回目光,大步离开病房。 第11章 、答案 汪韧打了辆出租车回家,不是父母家所在的小区,而是他自己的家,一个叫启悦府的新楼盘。 他工作三年半,目前的存款的确买不起房,但父母在他研究生毕业时卖掉了家里另一套小三居,用卖房款作首付,给汪韧买下这套120方的新房子,按揭则由他自己负担。 新房距离父母家不远,步行十五分钟可达,两年前装修完毕,通风散气几个月后,汪韧搬进新家,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 他的同学、同事里有许多外地来钱塘打拼的年轻人,很多都还在租房,想要在钱塘安家,却被高昂的房价困阻,只能苦苦地积攒首付。 他们都很羡慕汪韧,钱塘人,独生子,小康家庭出身,早早的就被父母安排好了婚房,父母还有稳定的退休工资,只要家里不出什么大事故,汪韧这辈子便会衣食无忧。 汪韧自己也知道,他应该算是相亲市场上的香饽饽,都记不清有多少人想来做媒,给他介绍对象,父母的老同事、老同学、老邻居,公司里的各种前辈,客户方的领导,读研时的导师……甚至连老妈住院,隔壁床徐姐一见到他,第一反应就是问他有没有对象。 但汪韧从没答应过,没和任何一个他们介绍的女孩加过微信,更别提见面了。 他有自己的坚持,父母知情并理解,从来不会勉强他。 汪韧在小区门口下车,那儿有一排小商铺,还未打烊,汪韧看到一家小店,红彤彤的招牌上写着——飘香甘栗王。 搬来新家后,汪韧偶尔会在这些小店买东西,但从没光顾过这家炒货店,这时看到,突然想知道这一家的糖炒栗子好不好吃。 他走到店门口,让老板称半斤栗子,糖炒栗子装在纸袋里,捧在手中热乎乎的,闻着很香。汪韧直接剥了一个吃进嘴里,甘甜软糯,味道还不错,老板笑呵呵地问:“帅哥,好吃吧?现炒的!” “好吃。”汪韧想了想,问,“老板,这个栗子,刚做完手术的病人能吃吗?” “那最好不要吃。”老板说,“不容易消化的,肠胃会胀气。” 汪韧点点头,暂时打消了某个念头。 进入小区回到家,打开灯后,汪韧看着空荡荡的客厅,才想起自己已经四天没回来了。之前是出差,前一晚在医院睡,早上也是去的父母家洗澡、拿电脑包,他做了一会儿思想斗争,还是决定简单地搞一下卫生。 挽起衣袖拖地板时,汪韧有点后悔房子买得太大,他都不一定会结婚,一个人住这么大一套房子,最伤脑筋的就是打扫卫生。 他突然又想起了罗雨微,罗雨微很有先见之明,只买一套48方的小房子,汪韧想象着那套房子的内部布局与装修,罗雨微学设计,是个策展人,还认识很多艺术家,她的品味肯定很好,家里的装修必定会让人眼前一亮。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汪韧看向摆在桌上的那个牛皮纸包,叹了口气,继续吭哧吭哧地拖起地板来。 打扫完卫生后,汪韧去洗了个澡,早早地钻进被窝,戴上耳机放起歌曲,把笔记本电脑搁在被子上,认真地修改一套ppt。 他在市场部上班,目前的职位是local marketing(区域产品经理),负责的区域是a省及周边几个省,当有全国性学术会议召开时,他也要去更遥远的省份,这次去北方出差,就是为了参加大会。 汪韧的日常工作离不开飞机与高铁,每周五都要做出下周出差的计划,第二天就是周五,他打开手机查看日历,在心里盘算着下一周的安排,莫名其妙的又想起罗雨微来。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不知道会是谁来接她出院。 沈昀驰?还是李乐珊?杨总? 汪韧想,如果他们都没空,他其实不介意为罗雨微做一趟司机,前提是那一天他没有安排出差。 对着ppt页面,汪韧发了会儿呆,等回过神来,自己都觉得无语,他对罗雨微的关心好像有点过头了。 “啪”一下关上电脑,汪韧决定睡觉,昨晚睡眠严重不足,明天还得给老妈陪夜,这一晚,他一定要好好地补个眠。 —— 此时的罗雨微还没睡着。 白天睡得太多了,傍晚又被解容兰大闹一场,等到夜深人静,病房里响起徐姐老公的呼噜声,她竟是越发清醒,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回想起过去的一些片段。 那一年,她还未满二十一岁,念大二,五一小长假时被李乐珊拉去玩密室逃脱,组局的人是李乐珊的高中同学,男男女女总共七人,除了李乐珊,罗雨微一个都不认识。 那次的主题有点吓人,在一间阴森恐怖的房间里,扮成鬼的npc突然从柜子里跳出来,把罗雨微吓坏了,她尖叫着往后退,一不小心就撞到一个人身上,那人个子很高,一把拉住她的手,说:“别怕,跟我来。” 罗雨微没头苍蝇似的跟着他一通跑,直到来到一间相对明亮的房间,才看清那人的样子,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孩。 他也跑得气喘吁吁,额头冒汗,笑容却很灿烂,对罗雨微说:“嗨,你是大佛带来的那个朋友吧?我叫沈昀驰,你叫什么名字?” 这,就是一个故事的开始。 他们分过三次手。 第一次是在毕业前夕,罗雨微想去上海发展,觉得那里有更大的平台,而沈昀驰说家里有亲戚会帮他安排工作,没法离开钱塘,两人相持不下,并且都对异地恋持悲观态度,最后,沈昀驰提出分手,罗雨微答应了。 那次分手,罗雨微躲在寝室哭了好几天,就在她下定决心忘掉沈昀驰,准备勇闯上海滩时,沈昀驰又来找她了。 年轻的男孩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抱着罗雨微说自己真的喜欢她,不想失去她,说一定会给罗雨微一个完美的家,求罗雨微为他们的未来考虑,能够留在钱塘。 男孩子的眼泪像有魔法,罗雨微被蛊惑,最终改变计划,真的留了下来。 第二次分手是在两年前,因为罗雨微春节不回家,沈昀驰非要带她去自己家过年,罗雨微去了,让解容兰起了疑心。 解容兰逼问儿子,罗雨微为何过年都不回家,沈昀驰没扛住压力,和盘托出了罗雨微家里的情况,解容兰听完后就表示不能接受,让儿子必须和罗雨微分手。 那次分手前前后后闹了三个月,又是以沈昀驰哭着向罗雨微道歉、挽回而告终。 当时解容兰能接受罗雨微,是因为罗雨微真的很能干,沈昀驰告诉解容兰,罗雨微存了一笔钱,打算在钱塘买房,解容兰想当然地以为罗雨微是要和沈昀驰一起买婚房,咬咬牙也就松口了。 第三次分手就是一年前罗雨微买房时,她要买那套商住两用小公寓,解容兰差点急疯,好像花的是她的钱,她一遍遍地让沈昀驰去和罗雨微讲,不要买不要买千万不要买!为防罗雨微一意孤行,解容兰就怂恿儿子用分手做筹码,去威胁罗雨微。 结果,罗雨微平静地接受了沈昀驰的分手提议,傻眼的成了沈昀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