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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之士[科举] 第201节

    阁,何况如今票拟是由四位阁臣共商完成,阁臣还有密揭之权,可单独对天子上奏,其中内容可为私密,也可为全体阁臣共同知晓。

    而其余官员的上疏则要经通政司。

    柳贺如今可以轻轻松松在天子面前说某位官员的坏话。

    各地官员、包括藩王都要将他说动,才能为自己争取更大的权益。

    此前太平王朱鼐铉想袭代王之爵,柳贺请余有丁细查,便查出为朱鼐铉上疏的那位官员收受了他的好处,且朱鼐铉甚至贿赂了冯保,冯保便策动底下官员为朱鼐铉说好话。

    天子知晓后可谓震怒。

    一是代王藩的官员欺他年少,上疏替朱鼐铉说了诸多好话,以为他不会明辨是非。

    二是藩王竟轻易和宫中内侍勾搭,想将他这个天子蒙蔽了。

    冯保去南京后,也曾想尽办法回到天子身边,可他做下的事情实在太多,不仅是他,他的门人徐爵等人也像是宝藏一般,遍地都是瓜,天子越查就越生气。

    也因此,朱鼐铉未能成功袭爵,代王的爵位仍空置着。

    天子不愿令朱鼐铉袭爵,便叫内阁及礼部则一二可用之人袭代王的爵位,礼部一查之后发现,前任代王朱廷埼子嗣虽多,可堪用者……

    天子听了礼部勘察也十分惆怅,心道,他这些堂兄堂弟们歪瓜裂枣怎的如此之多。

    不仅是代王一藩,这几个月中,郑王、周王藩都有事闹到了朝廷,周王藩那位宗室格外叫人无语,他在路边赌博,又调戏了人家的妹妹,就被人给打了,结果县衙照磨判他有罪,令人对他进行处罚。

    这位宗室于是闹到京中,要朝廷处罚县衙照磨,说照磨一小小官员,居然敢擅打宗室。

    天子都忍不住和柳贺吐槽:“此事朕该怎么管?”

    柳贺心想,天子管这事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应该叫居委会大姨上。

    可就这小小破事,天子还是交托给了内阁。

    柳贺明白了,在天子心目中,内阁的功能大约也和居委会相当。

    张四维、申时行毫不犹豫地又将这事甩给了柳贺。

    这都是因为柳贺应对藩王的经验丰富,不管是此前推出的《宗藩条例》,还是他制止了朱鼐铉袭爵一事,总而言之,这种小事张四维与申时行也懒得管,由柳贺来办正合适。

    种种事累积起来,到了年底,柳府不仅收到了内外官员的贺礼,也有许多贺礼来自各宗室。

    宗室对柳贺十分警惕,毕竟他任礼部右侍郎时便力推了《宗藩条例》,任礼部尚书后又硬逼得李太后退让,将权势归还天子,任了阁臣以后,他更是不顾一众反对声向天子提出要开海。

    这么一个什么都敢得罪的官员任了阁臣,他若是看宗室不爽,今日想个主意,明日再想个主意,宗室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关键在于,柳贺得罪了宗室后活蹦乱跳,得罪了太后后仍是活蹦乱跳,要等他倒台恐怕还要等一段时日。

    尤其是那些自认为得罪过柳贺的宗室,奉上的贺礼更是十分丰厚。

    第258章 当值

    “见过阁老。”

    “见过阁老。”

    柳贺入文渊阁时,在阁的中书吏员等纷纷和他打招呼,便是正旦时,内阁也离不得人,柳贺在家歇了两日便回到了内阁。

    他如今是一日比一日忙碌,以往在礼部时,纵是值守,也不过打打盹看上几页书罢了,到了内阁却真有事要处理。

    初三这日恰好下了场雪,柳贺便命人拿来各地上的奏章,同时向地方上下文,令其有灾情者及时上报。

    大明朝的通信着实太慢了些,许多事情待朝廷知晓已是半月以后,因而如今内阁存着的文书中,有许多是官员去年年底报上来的。

    柳贺看着其中一封皱起了眉头。

    上面说的是去年底丰利盐场遭遇暴雨引发海水倒灌,致使许多百姓被淹死,盐课也因此消了二十四万余引。

    兵事、边牧诸事也十分繁杂。

    “再拿几卷过来。”

    柳贺低声吩咐着,内阁中书便遵他所说取了其他奏章过来。

    他对内阁的办公环境十分满意,毕竟能入阁办事者,无论翰林还是中书俱是干脆利落之人,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问的事不问,柳贺只提点一句,对方便能将他所要之物取来。

    且轮值的翰林都是有才干之人,平日于朝政事亦有自身见闻,柳贺听他们细述,自身也能有收获。

    当值到一半,柳贺轻舒口气,用了些饭,饭后喝了杯浓茶后,他便开始回信。

    其一是写给张居正的信。

    若是有机会,柳贺是很想去江陵看一看张居正的,按历史记载,这一年张居正就要离开人世,张居正和他师生一场,柳贺不愿连对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可张居正却叫他不必来。

    内阁之事繁重,阁臣们轻易不能离开,柳贺既倡议开海,眼下自然是关键时期,不可因他而耽误。

    但柳贺明白,张居正不愿他来的缘由并非如此。

    张敬修说,张居正归乡之后瘦了许多,如今面容十分憔悴,他猜,张居正是不愿他如今的模样被柳贺看到。

    柳贺心中只能叹着气。

    到此时,他能做的唯有一件事了。

    张居正对他的恩情不必多说,他必须回报。

    给张居正的信写完后,柳贺又开始写给潘季驯、王宗沐、潘晟等大员的信,这都是浙籍官员的代表,这些官员如今虽不在内阁,影响力却依然十分广大。

    如今的内阁中,张四维出身山西,申时行、柳贺与王锡爵俱是南直隶人,当时柳贺二人入阁时,便有人说,阁臣俱是南直隶出身,这于别地官员实在不公。

    然而官场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阁臣出身如何,还得追溯到当年考科举时。

    总而言之,浙江、江西、南直隶及福建官员至高位者数量的确更多,就以这几年的会试为例——

    嘉靖四十一年状元申时行,南直隶人,四十五年状元范应期,浙江人,隆庆二年状元罗万化,浙江人,隆庆五年柳贺,南直隶人,万历二年孙继皋,南直隶人,万历五年沈懋学,南直隶人。

    至于万历八年的张懋修,众人皆知这是天子看在张居正的面子上取的状元,可以不算。

    换句话说,嘉靖四十一年至万历五年六科会试,几乎被浙江人和南直隶人垄断了。

    严嵩还知道给自己的江西老家谋福利,南直隶及浙籍官员若是主政,自是要为自己家乡谋更多好处。

    官员们也是有乡土情结的。

    柳贺提出开海之后,潘季驯等赋闲在家的官员表达了支持态度,而吴兑、余有丁这些浙籍大员也在私下里支持柳贺,二人官至部堂,总

    不好在朝堂上和其他官员针锋相对,这就有些失了礼数了。

    而之后,柳贺又将自己之后几年的计划缓缓写了下来。

    官位低时,他可以没有自身的谋划,朝廷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若有急事发生,他就先处理急事。

    但任了阁臣之后,凡事都要计划充足,即便险阻再多,他也要按自己的规划一步步踏实走下去。

    先是财税上。

    财税与开海也是相通的,柳贺心中默记着户部报上的数值,再想想朝廷要花钱的地方,心中便渐渐清晰了起来。

    之后是兵事。

    还有民生,赈济,河漕……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张居正叫他去扬州那几年十分有用,扬州是个好地方,既涉盐运,又涉河漕,还是天下财税最丰硕之处,在扬州知府任上,柳贺对经济的方面越来越通。

    待他将文卷写完,天色已黑了,文渊阁中一片寂静,柳贺办公时无人打扰,他因而可以放松下来慢慢想。

    万历九年其实是很平静的一年。

    虽这一年中张居正归政于天子,冯保被逐,但因张居正的放权格外干脆,故而并未发生历史上潘晟在路上就被踢的场景。

    当然,柳贺心中清楚,张居正还在人世,天子选在此时动手名声必然十分败坏。

    何况张居正在天子心目中的形象并未如历史上那般,在历史上,张居正去世后,他做的种种事情都被官员们翻出。

    先是王大臣案,这事到现在都没有定数,但不少官员都认为是张居正干的,只为了给高拱强加罪名。

    王大臣的确吓到了年少的天子。

    之后便是夺情一事,他不肯归乡,将天下读书人得罪了。

    还有辽王一案,罪己诏一事,高启愚案……

    冯保和张居正两人可以说是互相背锅,有些事未必是两人一起干的,却都被官员及百姓认为是两人共谋。

    柳贺的官场生涯见证了张居正任首辅后的种种,他这位座师虽有许多不当之处,但也做了许多正确的事,实在不该落得史书上那般的下场。

    待从内阁值守过,第二日时,柳贺才有空好好歇一歇。

    纪娘子十分心疼他,她觉得,柳贺任了内阁学士后当真瘦了许多,开始显出老态,在家时也常常考虑朝堂的事。

    她虽对朝堂不了解,可也听杨尧与杨乡绅说,柳贺这官,天底下在他前头的只有两个人。

    其实她在镇江时已经很了解了。

    她不过是一乡下的秀才娘子,镇江府的知府上任了,却要第一时间去柳府拜会,逢年过节时,天子也常常有赏赐至家中。

    纪娘子却不好说叫柳贺歇歇的话了,柳贺肩头扛着什么她并不清楚,作为母亲,她也不该妨碍儿子。

    柳贺许久没有和杨尧一道出门了,他任首辅后,所受的拘束越来越多,像以前读书时那般动不动出去溜达的时光已经不见了。

    妙妙也想跟去,柳贺一把抱住自家闺女:“爹和娘要一起,妙妙被知儿玩。”

    妙妙:“……”

    她并不是很想和老是咧嘴傻笑的弟弟玩,但爹和娘的确很久未出门了,妙妙只能委委屈屈应下了。

    京城刚下过雪,夫妻二人也不过是看看四周的景色罢了。

    街上铺子几乎都未开,人迹也十分稀少,大约要到了元宵才会热闹起来,柳贺道:“元宵时娘子再和我一道看灯吧,还记得当年元宵灯会,我一见娘子便十分倾心。”

    杨尧默默看他一眼:“我读了相公近日所写的文章,这般文辞已不能打动我了。”

    柳贺:“娘子莫要为难我。”

    写情书他很不在行。

    喷人的话,他的战斗力

    倒是不弱。

    两人自柳府走了半个时辰,杨尧有些累了,柳贺平日不是坐马车便是坐轿,也有许久不曾走路,此时走了半个时辰,身上出了不少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