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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兄不可 第6节

    清晨的窗外还未彻底明亮,林温温下床开始洗漱,翡翠将昨日做好的透花糍搁在特意挑选的银边青花瓷碟中,又用那黄花梨的八方食盒装着。

    林温温今日穿得湖蓝色齐襦长裙,梳了一个简单的垂挂髻,只用了一对儿蝴蝶样式的白玉簪做点缀,看着简单又灵动。

    林温温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又问珍珠,“这簪子会不会有点繁琐,显得我不够素?”

    “已经够素了,比昨日二娘子还要素呢。”珍珠说着,将蔷薇花露在林温温肩上滴了两滴。

    林温温也不记得昨日林清清头上都戴了什么,只知道今日她定不能再在宁轩阿兄面前出错,连忙就对珍珠道:“好了好了,不要滴太多。”

    临出门前,她又将食盒打开,亲自看过一遍,这才安心。

    昨日辰时林温温还在床上不愿起来,今日同样的时辰,林温温已经来到扶云堂。

    林温温不想送透花糍给宁轩的时候被别人看到,所以才会赶早过来,她打算在石亭里等着,待宁轩路过的时候,再将他叫来亭中。

    接着便是按照冯氏教的那样,微垂眉眼的同时,轻咬下唇,在心中默数五下,再对宁轩缓缓开口。

    只道她昨日不知宁轩会来林府听课,所以才会那般装束,被兄长提醒之后,心中万分愧疚,所以做了透花糍来赔礼,希望宁轩阿兄不要介怀。

    待说完,她还要先抬眼望他,默数两个数后,垂眸递上食盒。

    江南的女子向来心灵手巧,冯氏便是那江南出身,她所做的透花糍不仅晶莹剔透,还软糯弹牙,凡是吃过的人没有不夸赞的。

    她的手艺自然一早就教给了林温温,所以她敢笃定,宁轩吃完林温温的透花糍后,一定还会再想吃第二次。

    想管住男人的心,就先管住男人的胃,老话是不会错的。

    可林温温还是心里没底儿,一路上心跳越来越快,手心也生出了一层薄汗,眼看就要走到石亭,却忽然听到那里面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林温温连忙顿住脚步,看向一旁的珍珠。

    珍珠明显也感到惊讶,无声地冲她做了个口型,是二娘子?

    两人下意识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又朝石亭靠近几步,将身影匿在了竹影中。

    石亭中果真是林清清,与她站在一处的正是宁轩。

    清晨的竹林太过安静,静到两人的谈话声可以无比清晰的传入林温温的耳中。

    “三娘心思单纯,定不是故意有违礼数,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提前叮嘱她,还望三郎不要怪罪于我。”林清清嗓音温婉,仪态大方,根本没有半分小女儿家的娇嗔,一看便是高门大族出来的贵女。

    宁轩听后,浅浅一笑,“礼数是用来约束自己的,而非旁人,三娘昨日并无不妥,那身红裙也很适合她,至于二娘子,更是没有错处。”

    “便是三郎不怪罪,我也将赔礼的东西带到了。”林清清说着,将手中食盒递到宁轩面前,“我听兄长提起过,三郎在江南时对毕罗甚是想念,所以昨日便特地做了一些羊肉毕罗,不知合不合三郎胃口?”

    宁轩原本还有些迟疑,听到是羊肉馅儿的毕罗,脸上的小笑容肉眼可见的深了几分,他含笑接过食盒,道:“有劳二娘子费心,不妨直说,外出这两年,还当真是极其怀念这上京的毕罗。”

    “三郎不是在江南待了许久吗?”林清清好奇道,“谁人都道江南的点心甜美精致,三郎没有吃到合胃口的?”

    宁轩解释道:“那些点心初尝时的确令人回味,可时日久了,难免会觉得甜腻,如今我是半分甜口的东西也吃不进去。”

    “那还真是巧了。”林清清掩唇轻笑道,“我做的正是羊肉馅儿的,还放了胡料,当真是不带一点甜的。”

    两人之间的谈话气氛越发愉悦,最后一起笑着走出石亭。

    而竹影后的林温温,情绪却已然跌至谷底。

    珍珠没敢出声,等那两人的身影彻底看不清楚,才试探性地小声问:“三娘,那咱们这透花糍……”

    “不送了!”林温温目光落向珍珠手中的食盒时,心中有股说不出的难受,“宁轩阿兄根本没有怪我,而这透花糍,他、他……”

    林温温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他已经吃腻了!”

    “没事的,没事的,”见自家娘子眼尾通红,珍珠心疼地出声安抚,“是那宁三郎没有口福,这么好的透花糍,旁人不吃咱们留着自己吃!”

    “我才不要吃呢!”林温温直接转身朝小路上走,且一边走,还一边气急败坏道,“把它给我扔了,我再也不想看见这破透花糍了!”

    “好好好!”珍珠jsg也顾不得心疼,忙将食盒搁在地上,转身去追她。

    清晨的竹林僻静幽雅,顾诚因与青才正在小路走着,便听到前方似有女子在争吵。

    顾诚因习惯避人,便停了脚步,青才快走上前,去探探究竟。

    他看到珍珠提着裙子从一片竹林后跑了出来,而在她身后的草丛里,还搁着一个精美的食盒。

    青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跟了上去,“珍珠,你的东西忘记拿了!”

    珍珠急着去追林温温,听到喊声也没有理会。

    青才却以为是她没有听见,跑过去将食盒提起,扬声就追了上去,“珍珠,你的食盒!”

    珍珠生怕这食盒林温温看到,立即回过头朝青才摆手,“别别别,你小点声!”

    青才不知何意,一面往前追着,一面又将那食盒捧到面前,“我、我是给你送东西……”

    珍珠彻底无语,“哎呀,你赶紧拿走啊!”

    “拿走?”青才不由一愣,脚步也跟着放慢。

    珍珠怕他还要追来,根本没有多想,直接应声打发,“对对对,给你了,给你了,拿走吧!”说完,她又回身去追林温温,“娘子,娘子等等奴婢!”

    “给我?”青才彻底停下脚步,他顿了一瞬,恍然大悟,“哦,这是要送给我家郎君的吗?”

    正在追林温温的珍珠没有听清,只知道身后的青才终于没有再跟上来,便头也没回,随意应了一声。

    少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小路尽头,青才这才反应过来,提着食盒又快步朝回走。

    绿竹下,少年身影笔直,手中端着一本书册,他浓眉黑眸,专注又认真,便是小路上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都未曾让他有半刻的分神。

    “郎君!”青才提着食盒,气喘吁吁地朝他咧嘴一笑,“这是三娘送给你的!”

    作者有话说:

    毕罗也作“饆饠”,是唐朝流行的小食,类似于馅饼。

    第6章 第六章

    ◎她羞了◎

    顾诚因神情微顿,眸光落向面前食盒,问道:“里面是何物?”

    青才只光顾着高兴,连三娘子送了什么都还不清楚,他赶紧将食盒打开。

    上好的青花瓷碟中,整整齐齐地放着六块点心,这些点心形如花朵,每一块都无比清透,连里面馅料都能看清,且只是开盖的短短一会儿工夫,便有一股淡淡清香向外弥漫。

    青才从未见过这般精致的点心,却知这点心是费了极大心思才能做出来的,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问道:“郎君可知这是什么点心?”

    顾诚因眸光怔怔落在食盒内,半晌后沉沉道:“不知。”

    嘴上如此说,心中却十分清楚,这盒中的点心名为透花糍,是他幼时最喜欢吃的茶点。

    还记得娘亲第一次做时,不知是从何处得的方子,将自己关在灶房了一整日,等出来后捧着那晶莹剔透的小东西,喊他过来尝。

    他喜欢吃甜的,自幼便是如此,不然娘亲也不会总去灶房鼓捣茶点给他。

    迎着娘亲满怀期待的眼神,他笑着对她说,“好吃,娘做的我都爱吃!”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五六岁的小孩子一口气将那碟中的透花糍全部吃光了。

    原本以为,十多年过去,他早已不记得那日的场景,却没想那些遥远的记忆竟在无比清晰的出现在了眼前,他看到娘亲在他头顶上轻轻摸了摸,眉眼弯弯的朝他笑。

    “傻孩子,吃这么多作甚,娘明日再给你做便是了。”

    可就在此时,那把染血的尖刀似乎再次朝他劈来,娘亲脸上的笑容顷刻凝结,毫不犹豫地扑到他身前,在利刃穿过胸膛之时,她竟忽地朝他扬起了唇角。

    “别怕,娘……娘在呢……”

    她知道,她家的小郎喜欢笑,也知道他喜欢看她笑,在她最后的时刻,她只想让他记住自己的笑容。

    他知道的,顾诚因知道的。

    宽袖中的双拳紧紧握住,遂又松开,又握住,又松开……

    最终,他还是用阴郁强压住了那些不断翻涌的情绪,沉着脸从青才手中接过食盒,慢慢朝林中走去。

    青才想问他何时去和三娘子道谢,可见他这般神情,哪里还敢开口,只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

    正堂里,林温温整个人都蔫了。

    她趴在案几上,将脸扭到墙那边去,不让旁人看她难过的模样。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越难过的时候,越听不得身边人的宽慰,不然会觉得更加委屈。

    珍珠不敢说话,只是坐在一旁垂眸守着她家可怜的小娘子。

    主仆二人自是没有留意到,顾诚因进来时,手中提着的正是她们的食盒。

    顾诚因落座后,将食盒搁在了身后,慢慢抬眼看向那个娇小的背影。

    她似乎在难过,也可能是在生气。

    为何如此?

    顾诚因眉宇微蹙,然很快便意识到,这些都不该是他要想的事情。

    他蹙眉更深,展开书册,取出笔墨开始抄书,眼过千遍不如手过一遍,且抄书可以让他摒弃杂念,静心凝神。

    也不知过去多久,当他再次抬眼时,堂内的学生已经来齐,宋先生拄着筇竹杖缓步入内,众人起身行礼。

    坐下时,他又下意识朝那身影多看了一眼。

    今日堂间休息时,林海一起身,便认出了宁轩案旁的那个食盒。

    原本还想打趣一二,谁知宁轩根本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坦白道:“这是你妹妹的手艺,你也来尝尝。”

    卢家兄妹一听,也喊着要尝,不过正堂是读书的地方,不得用膳,几人便起身朝旁间去。

    宁轩走了两步,见林温温没有起身的意思,便又退了回来,问她,“三娘,可要一起过去尝尝?”

    “谢谢宁轩阿兄,不用了。”小女娘声音又细又软,却不知为何透着一丝沙哑。

    莫名得惹人心疼。

    宁轩顿了顿,语气比方才还要温柔,“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小女娘这一次没有开口,只那头垂得更低,发髻上的簪子摇晃了几下。

    这是不想说的意思。

    宁轩不便强求,只是暗暗叹了口气,果真是两年不见,小女娃长成了小女娘,有了自己的心思,若是从前的温温,受了委屈怎会不愿与他说呢。

    晌午一散堂,林温温便立即咬着牙根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