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的新娘 第165节
明明他们的父母赚一辈子的钱, 也买不起那些牌子的一件衣服、一个手提包,却会为了争论哪个牌子的名气更大、设计更好而争得面红耳赤。 那种模样,让明琅感到陌生又厌恶。 回去的路上, 天还未黑,霓虹灯已接连亮起。 高楼大厦如同一棵摩天巨树, 上面缠绕着花花绿绿的广告枝叶。 这是一座繁华得几近怪异的城市——高大、宏伟、辉煌的建筑旁边, 是黑黢黢的工业区和贫民区。 明琅每次回家,都必须经过贫民区。 可能她身上贫穷的气息太过明显,贫民区虽然犯罪率极高,她却一次也没有被打劫过。 穷人和穷人,仿佛一群麻木不仁的野兽, 彼此并不熟悉,却可以精准嗅出谁是同类, 谁身上有油膏可刮。 明琅有点讨厌这种感觉。 她想当一个特别的人,生活却总把她推到人堆里去。 现在回想起来,青春期的她真的有太多烦恼。 一点小事,都能让她怄气一整天。 明琅回到家,正要掏门卡开门,却发现自己忘带门卡了。 一时间,所有委屈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今天是她十六岁的生日,被拽到公司学院羞辱了一顿不说,还没办法进家门了。 她委屈得想哭。 更让她委屈的是,前天她跟爸妈说,生日想要一个公司芯片——很多同学都有,可以用来上网、聊天、导航、面对面视频电话,还可以下载课堂的全息录像,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反复观看。 爸妈却拒绝了她这一请求,理由是小孩子装什么芯片。 如果有芯片的话,她就不必被锁在门外了。 明琅越想越委屈,蹲坐在门口,抱住双膝,红了眼眶。 她发泄似的咬住自己的胳膊,想留下一个带血的牙印,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但太痛了。她咬了一会儿,悻悻地松了口。 这时,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和轻微的谈话声。 明琅心里又愤怒又委屈,迫切地想要嚷嚷出来,没看清是谁,就大叫了一声:“——就不能进屋里去说吗?!” 话音落下,谈话声立刻消失了。 明琅却有些尴尬。 不是因为这话不礼貌,而是因为她好像泄露了哭腔。 再也没有比哭着骂人更丢脸的事情了。 让她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的是,脚步声在朝她靠近。 对方在朝她走来。 明琅浑身紧绷,心想对方要干吗,跟她打一架吗? 她虽然打不过公司精英,但撂倒一个小混混还是绰绰有余的。 谁知,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银发绿眼、气质清峻的男人。 明琅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几乎愣住了。 她语文不好——现在就没几个语文好的人,基本上每个人的脑子都被短视频和流行语塞满了,没有给文学留下任何余地。 但她还是想出了一个很恰当的比喻。 ——看到他,仿佛沉闷的暑热都消散了。 他的身上似有一股拂晓般冷寂的香气。 他银白色的短发,更是美丽至极,洁净得带上了几分攻击性。 与肮脏、污黑的楼道形成鲜明的对比。 明琅忽然有些自惭形秽。 不过,这种感觉只维持了几秒钟,很快她注意到男人的大衣、衬衫和皮鞋都价值不菲。 尤其是手腕上的腕表,虽然她不认识牌子,但长了眼睛,看得见质感。 他手上那块表,一看就很贵很贵。 贵得她心烦意乱,更想大喊大叫了。 明琅恼火极了,心想,怎么哪儿都能碰到有钱人? 有钱人到这儿来干吗?买房吗?现在拆迁又不给钱了。 她猛地一抬头,对男人怒目而视:“看什么看!” 说完,她脚趾头又尴尬地缩了起来——这一回,她好像不止带上了哭腔,还破音了。 她越发讨厌这个有钱的不速之客,瞪着他,喘着粗气,想用兽类般抽泣的声音把他吓跑。 男人却没什么反应,离她更近了一些。 明琅看到他皮带上的枪套,隐约露出银灰色的枪柄,陶瓷涂层,不会折射出一丝一毫的光线——隐蔽、轻便、耐磨。 她浑身僵硬,脑中瞬间闪过数十条逃跑路线,以及课间练的防身操。 但那些东西在真枪面前,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她跑得再快,也跑不过子-弹。 明琅想,她还是过得太好了,以至于失去了最基本的警惕性。 下一刻,男人却掏出一块手帕,递到她的面前,温和地说道:“你好,我是新来的住户,吓到你了吗?” 明琅没有接,警惕地看着他。 “我姓沈。”男人微笑着说道,“you also call me dan,that’s what most people call me.”(你也可以叫我dan,大家都这么叫我。) 明琅警惕如一只随时准备出击的野猫:“我有‘通译宝’。” dan微微侧了一下头,似乎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明琅觉得自尊心受损,大声说:“我买得起同声传译设备!你不用专门换成其他语言!” dan顿了一下。 明琅咬紧嘴唇,很怕他拿出一个更好的同声传译设备羞辱她。 毕竟她买的“通译宝”,只是一个无线耳机,连芯片都不是。 dan却微微一笑,像没有看到她的失态般,用中文说道:“很抱歉,我没用过同声传译设备。我不相信任何电子设备。” 很久以后,明琅回想起这一幕,发现dan轻巧地避开了“是否负担得起同声传译设备”这一话题,把谈话的焦点转向了自己。 即使他们当时是第一次见面,即使她的态度如此恶劣,他还是十分周全地保住了她的颜面。 当时,明琅却不觉得他贴心,只觉得他非常擅长诡辩。 什么叫“我不相信任何电子设备”? 好装的说法……可恶,学到了。下次同学问她,为什么不买最新款的芯片,她也这么回答。 这时,走廊尽头传来压低的声音: “dan先生,他们来了!要在这里吗?” 明琅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不是傻子,大概猜得出dan要干什么。 他们估计要在这里火并。 可这里是她的家,如果他们在这里火并的话——晚上,她住哪儿? 她还没有写作业。 dan看了她一眼,用英语回答:“let’s find another place,there are i civilians here.”(换一个地方,这里有无辜的平民。) “可是……” dan淡淡地说:“这是命令。” 走廊尽头的人不再说话。下一秒钟,只听几声对讲机的沙沙声响,他似乎在传达dan的命令。 明琅吞咽了好几下,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双膝,没有说话,也不再露出野猫似的气焰。 她不知是否之前的话,让dan以为她听不懂英语,于是在她的面前大声密谋。 她不仅能听懂英语,而且听力非常优异……甚至能听见走廊尽头的人在说什么…… 他在安排狙击手的位置。 这个dan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为什么能调动狙击手? 为什么要用“平民”这个词来指代这里的人? 如果她今天没有被关在门外的话,她家是不是就被dan夷为平地了? 明琅又害怕又委屈又愤怒,却不敢说一个字,只能无助地抱紧弱小的自己。 dan下达完命令,看了她片刻,轻轻笑了一声。 明琅听见他的笑声,更加害怕了。如果她是一只猫,估计从脑袋到尾巴的毛都炸开了。 dan伸出手,似乎想用手帕擦她的眼泪:“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 明琅猛地往后一仰,睁大眼睛,惊慌失措地瞪着他。 “对不起,”他说,“是我冒昧了。我们马上离开。” 明琅不作声,眼睛仍然睁得很大。 dan说道:“希望下次见到你,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明琅却没能为这句贴心的话感动,脑中警铃大作——难道他们还会见面? 她想报警了。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一想法。 屿城的警-察又称“公司条子”,dan把她称作“平民”,说明他的身份很高,保不齐是个公司高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