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的新娘 第19节
“会有人对他们进行人道主义慰问。” …… 一片有序的提问中,突然响起一个尖利而愤怒的声音: “为什么安检没有检测出他身上的自爆程序?生物科技的ceo来屿城时,我们连瓶水都不能带上地铁……还说他不是公司员工,你们只会给公司员工开后门!” 发言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冷淡地一挥手,把这名记者“请”了出去。 提问还继续,但有了前一个记者的下场,接下来的提问都温和了不少。 大家心知肚明,即使有后台,有一些红线也是不能踩的。 ……原来是这样,周姣想。 可是,知道了父母的死因,又能怎样呢? 自爆的人已经死了。 归根结底,不还是一场意外吗?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响起:你知道,这不是意外。 公司明知道芯片过度使用会致人精神错乱,却仍然大力推广,且要求旗下每一个员工都植入一定数量的芯片。 公司明知道员工在精神错乱之下,很有可能启动自爆程序,却仍然允许他们乘坐公共交通工具。 地铁公司能说什么呢? 虽然他们拿的是政府合同,但那些合同是谁交到他们手上的,人们都心知肚明。 周姣的头更痛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蠢笨,二十多年来,居然完全没有意识到,那只机械蜘蛛正顺着罪恶的蛛丝,向她逼近,随时会将她吞入腹中。 她有种很深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跟面对江涟时完全不一样。 人类在面对海啸等自然灾害时,虽然也会感到无力,但更多的是想怎么自救——江涟就是一场海啸,带着压倒性的恐怖力量,骤然颠覆了她的生活。 她不会因江涟而感到绝望和无力,因为她知道,海啸总有结束的那一刻。 但没人知道,公司的统治,什么时候结束。 一时间,那种在深海中逐渐下沉的感觉更加强烈。 周姣有些喘不上气。 她昏昏沉沉地想:“为什么我要面对那么多?江涟,公司……我真的应付得过来吗?” 她应付不过来。 直到现在,她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江涟的手中活下去。 下沉还在继续。 巨大的压力挤得她的骨骼嘎嘎发响。 ——要不就这样吧。 放弃抵抗,抛弃一切。 什么公司什么芯片什么怪物统统见鬼去吧,顺着海水往下沉,直到深海的压强和重量将她挤压成一团血雾。 到那时,她就解脱了。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身上突然传来一道湿冷沉重的力量,有什么紧紧箍在她的腰上,将她从无止境的下坠中猛地拽了出去。 刹那间,天光猝然落下,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昏暗的荧光灯,印满小广告的墙壁,阴霾的光线从满是灰尘的百叶窗中渗漏下来,投射到她的眼皮上。 周姣想起来了,这是她上午用一把枪租的廉价旅馆。 与此同时,腰上的力量继续加重,带着浓浓的不悦。 周姣转头看去,随即眼角微微抽搐,连梦中的丧劲儿都消了不少。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她开的房,不是她买的房,睡一晚就要退回去的那种? 除了她刚刚看到的地方,整个屋子挤满了狰狞恐怖的紫黑色触足,连墙角、门缝、床底都有触足紧密贴合,一眼望去全是一伸一缩的肉质薄膜,如同噩梦中怪物的巢穴。 最让她头皮发麻的是,这些触足明明没有眼睛,她却感到了强烈的被注视感。 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正直勾勾地死盯着她,随时准备覆盖上来,争抢她呼出的气息。 周姣:“……” 她真想再睡过去。 江涟不喜欢她看那些触足。 他伸出两根手指,钳制住她的下巴,转过她的头,冷冷地说: “你刚才变得很难闻。” 说着,他用指关节强行顶开她的齿列,把头凑过去嗅了嗅,似乎在确定那股气味消失没有,眼中仍带着一丝森冷的不悦:“再有下次,我会……” 他本想说,再有下次,我会杀了你。 可他每次想杀了她,都会被她用各种古怪的方式躲过去。 ……一时间竟有些卡壳。 周姣没有在意他阴冷扭曲的脸色,反正她没有感到杀意,才懒得管他的脸色为什么难看。 她只在意一点:“是您把我叫醒的?” “是。” 江涟冷漠地说,想到她在睡梦中散发出的濒死一般的腐臭气味,他的神色更加不悦,“如果你睡觉一直这么难闻的话,以后还是不要睡……” 话音未落,他的唇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 周姣仰头,舌尖扫过他的唇齿,轻轻吻住了他。 江涟垂眼,神情毫无变化。 似乎她的吻,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然而,他的喉结却重重地滚动着,把她喂过来的唾液一滴不剩地吞了下去,箍在她腰上的触足也越收越紧,几乎在她的身上勒出一道青紫的痕迹。 周姣拍了拍他的触足,示意他放松,贴着他的唇,黏糊糊地哄他说: “谢谢您叫醒我。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做噩梦的时候……会变得难闻。以后我尽量不做噩梦。” 不知是否噩梦的劲头还未消散的缘故,她身上的气息仍然很难闻。 他却没有推开她,也没有收回箍在她身上的触足。 反而在她试图挣脱时加重了力道,带着杀意一般躁戾的情绪警告她,别想离开。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仿佛有什么在脖颈上收紧,让他烦躁极了,想要杀点什么。 好几次,他的触足表面都快分泌出神经毒素,想把面前令他烦躁不安的人类给弄死。 但神经毒素还未彻底分泌出来,他的触足就闪电般缩回了身后的裂隙中,简直像怕……真的伤害到她一般。 他对这种情况,感到陌生,感到不适。 甚至感到一丝莫名的…… 恐惧。 第12章 chapter 12 周姣没注意到江涟的异样,她还在纠结,退房的时候怎么跟老板解释一屋子的黏液。 ……跟老板说,她其实是个章鱼走私商人? 可谁家的章鱼会在天花板留下胶黏的细丝啊! 跟特么蜘蛛结网似的! 周姣嘴角抽搐,她是真的想问江涟,你作为一个怪物,还是活在超深渊带的怪物,为什么筑巢的方式会是吐丝? 这合理吗? 周姣没住过廉价旅馆,不知道她这种情况压根不算什么——廉价旅馆开设在贫民窟深处,住的都是三教九流中最下三滥的人群。 这些人为了活着,要么在客房里进行非法直播,要么在客房里售卖违禁药物,有时客房内甚至会发生鲜血飞溅的斗殴。 ——就是因为这间屋子充斥着香水、汗臭、廉价香烟、违禁药物和土枪的硝烟味,江涟才会用触足把她包裹起来。 他不想她沾染上这种腐烂般的气味,嗅上去全是罪恶、死亡和绝望。 会让她变得很难闻。 除了以上那些,有的黑诊所也开在廉价旅馆的内部,他们为没钱买正版芯片的人植入盗版芯片。 所谓“盗版芯片”,大多数其实是从正规生产线上淘汰下来的残次品,但对神经系统的伤害,却是正版芯片的两倍。 然而为了活着,这些人别无选择。 周姣忽然想起,贫民窟很多人都会破解被冻结的信用芯片。她得去试试,总靠抵押可没办法活下去。 ……也付不起客房的清洁费用。 想到这里,她在江涟的触足中换了个姿势,打开网站,搜索“信用芯片解冻”。 不知是否刚被她吻过的缘故,江涟的触足有些躁动,时而勾住她的腰,时而扣住她的脚腕,时而圈住她的脖颈,缓缓收紧力道,仿佛下一秒就要勒死她一般。 可她并没有感到杀意,不由得满脸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周姣想了想,一把捉住他的触足,低下头,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不看狰狞可怖的外观的话,完全想象不出那冰凉滑腻的触感来自怪物的足肢,更像是昂贵的真丝被单,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在全球变暖的今天,这样的寒气简直令她通体舒畅。 周姣蹭得毫无心理负担,没有注意到,她脸颊蹭上去的那一刻,手上的触足就僵住了,像被冻住一般,半天都没再动一下。 而江涟本人的神情,则更为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