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在水底游了许久 第8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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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本不该—— 他的妹妹已经失去了太多,他不该再从她心里讨要任何。 她从小就与他相伴相依,其实已经足够,他也不应该再奢求任何。 “别哭。” 裴决松开钟影,见她眼泪水不停,便起身往一旁找纸巾。 钟影猛地拉住他的手,哽咽:“对不起……” 裴决背朝她,一下眼眶也红了。 他没转身,心脏仿佛被她死死攥着,动弹不得。 钟影的手冰凉,她握着他,好像小时候,握着哥哥的手,心底里就是无比笃定,笃定裴决永远不会放开她。可现在,当她要放手的时候,小时候的自己就这么猛地从心底冲了出来,哭天喊地,死命叫着哥哥。 身后的响动说不上多大,倒也没完没了。她真是要哭上半辈子。裴决莫名有些好笑地想。 他转过身,在钟影面前蹲下,抬头仔细瞧着她。 许多个瞬间里,他都是这样稍稍抬头注目着她,她的痛苦、脆弱、坚强、她的一意孤行、毅然决然,每当这个时候,裴决都是这样凝望着她。 泪水已成泛滥之势,浸湿钟影的下巴。真的是无可奈何了。裴决微红的眼底浮现无奈的笑意,他伸手给她抹眼泪,手心沾湿了,换手背。 他说:“不要哭了。影影。” 他捧着她哭红的脸,仔细打量的时候,竟然真的笑了起来。长大了的妹妹怎么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分手有什么好哭的。”他安慰她,语气轻缓。 回到了兄长的位置,他的劝慰也自然。 一如少时的相伴,心疼她每次的破碎,爱护她的自尊与无言,他的心永远都是为她柔软的。 “影影,还想要什么,告诉我,我都给你。” 喜欢也好、爱也好,不喜欢也好、不爱也好,都可以。 谁让她是妹妹。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她只要哭一哭,再像这样哭久点、伤心点,他的脑子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第96章 偏袒 “怎么会这样……” 饭席间, 范婧坐在女儿身旁,听到钟影和裴决没来的缘由,忍不住叹了口气。 以前在宁江, 虽然看不惯钟振虚伪势利的小人做派, 但大家多少还是对他有些尊重的。毕竟早年他也确实有点本事在身上,不过最重要的, 是裴钟两家利益深厚。钟振自己也清楚。即使后面研究所重组,凭着这点渊源, 他照样进了核心技术组。要不是秦苒看不下去,私下找吴宜商量,在研究所筹备挪深州之际,以一笔数额相当的资产,彻底切断了钟家在后续股份上的占有权。当然,这也成了之后钟振和秦苒决裂的导火索之一。 不过当年,通过秦荣知道了这件事,范婧就想到钟振不会善罢甘休, 她好笑:“等着瞧吧, 影影和裴决结婚, 成了亲家,这关系怎么都断不了。钟振又不傻, 你以为他不想闹, 只是不想现在闹。等影影嫁过去,那边怎么也得给他这个老丈人几分面子吧。” 那个时候,就没人怀疑钟影和裴决日后的关系。 “说起来,我又要骂钟振了。”范婧气得摔筷子。 席间还是很热闹的。 尤其周崇岩带着的球队那拨兄弟。轮番上前喊嫂子, 他们年纪普遍小,喊完又不好意思, 你推我搡的,说嫂子我给你讲个笑话吧,要不就是,嫂子你放心,我们一人一双眼睛都盯着哥呢,保管给你看得好好的!弄得周崇岩觉得自己有病,为什么要让他们来。秦云敏又还没从钟影那的情绪里缓过来,好一会哭笑不得。 这会人都挤到一边去了,宁江来的亲戚也被秦荣热情招呼着,听到母亲的话,秦云敏鼻子一下又有点酸,她抽了张纸巾捏在手里,开口还是不稳:“她孤零零地坐在那里,也不接红包,妈你知道我脑子里一下就想到什么了吗?” 见女儿这样,范婧心疼地摸了摸她头发:“想到什么?” “干妈说,闻昭走的那阵,她寸步不离地跟在影影身边。生怕她想不开。后来她一个人跑到春珈,一个人坐在奶奶屋里……”她的眼泪又掉了出来,说话声也再次哽咽:“就像那个时候,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妈妈。” 一番话说得范婧眼睛也红了。 她转过头,抬手抹了抹眼睛,没再接话。 “那天我们都以为裴决没事就好了。现在想想,她应该还是很害怕。我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她晚上肯定睡不好。”秦云敏低下头,一边哭一边擦眼泪。 “好了好了。”范婧不忍心女儿这样难受,转开话题:“裴决怎么说?” “从小一起的情分,就算分开,也不会不来往吧。” 秦云敏摇头:“不知道……” “肯定会像之前离开宁江那样。自己一个人躲好,对什么都不闻不问。” 想起钟影的性格,范婧叹了口气,忍不住说:“幸好有个女儿挂在她身上。” 秦云敏一下又没忍住,哭得更厉害。她其实也不想哭的,但情绪实在上头,但也可能是自己也即将为人母,所以更能体会钟影的痛苦与煎熬。 “老婆……” 一旁,周崇岩小心翼翼挪过来,他人高马大的,缩在边上的椅子里,整个人瞧着有点惶然。 他看看范婧,又去看埋头擦眼泪的秦云敏,想了想,说:“嫂子肯定会没事的。我哥会保佑她的。”他说得笃定,但好像也蛮实在。 “我哥最疼她了。以前在球队,我不小心拿球砸到嫂子,其实就是轻轻碰了下,我哥差点没把我打死。” 秦云敏没忍住,一下又笑出声。 见秦云敏笑,他也笑了下,又说:“以前球队聚餐的时候,我哥吃饭都喜欢盯着嫂子看。嫂子长得好看,但我哥真是没眼看。”说完,仿佛就在眼前,周崇岩抖了下肩,忍不住啧声。 见状,范婧也笑。 过了会,范婧叹息着说:“这孩子就是被吓到了。” “分手就分手吧。” 她转眼去瞧酒桌上和一帮她不是很喜欢的宁江亲戚你来我往、喝得满脸通红的秦荣,语气莫名冷静许多:“一个人还清净。带着个那么乖巧的女儿,谁不羡慕。” “妈。”秦云敏扶额好笑。 事情仿佛就这样尘埃落定。 之后几天,秦云敏借口晚上睡不好,让钟影下班后就来家里陪她。晚上两姐妹一起睡觉,秦云敏才发现钟影的失眠是真的很严重。她也已经习惯性地把手机放在身边,醒来也不知道看什么,就这么对着手机看,整个人有种惊慌失措的无助感。 后来范婧说不行、得去看看。于是,母女俩领着钟影看了好几趟中医。秦荣还挺奇怪,说不就是失眠,吃点安眠药好了呀,大惊小怪。只是话没说完,母女俩一副看仇人似的眼神看着他,隔天,秦荣就知趣地打包回了老家。 中医还是很讲究的,说钟影“久病生苦、心惊生悸”,过往的东西压着太沉重了,慢慢地,人就会脆,再也受不了一点风吹草动。老医生委婉建议,说尽量让她开心点,多出去转转也好。 秦云敏立刻就想到了闻琰,只是等闻琰回来还要半个多月。范婧一琢磨,说要不我们仨出去转转。正好你也多走动,暑假还有那么多天,事情也少,出去走走正好。 八月中的气候渐渐稳定下来。 白天里,热度不像七月那会烧灼干燥,入秋前的光景怡人又舒适。 她们三人去了趟春珈。 周崇岩接送,到了老屋,他帮着里里外外打扫了遍,然后陪她们仨去山上看了看钟影母亲和姥姥。 山里温差更明显些。 阳光透过层层密密的枝叶砂砾一样落下来,映在深色的石阶和深色的树干上,好像细碎的透明羽毛。 成荫的树木沿着山坡往上,路过水库,一行人坐下来休息。空气是真的好,只是这片没了遮挡,水库里的鱼都躲在阴处,好一会才瞧见一两条摆着尾巴激灵游窜的。 范婧看上了水库里的鱼。 这里天地精华养着的鱼比城里的还要有滋味,平日里活泼好动又机灵,上了桌怎么烧怎么好吃。她琢磨着,半晌打定了主意,就让周崇岩陪她下去问问这边负责的人,自己捉的话,按斤两怎么卖。周崇岩一听就乐了,他是很能玩的,说干就干,陪着他丈母娘一路往下走。 秦云敏好笑,觉得她妈到哪都不忘做好吃的。 “舅妈做菜就是好吃。”钟影笑。 她坐在边上,抱着膝盖望着脚下波光粼粼的水影,神情温和。 秦云敏转头看她,欲言又止。她其实很想问问最近一些时日,和裴决有没有联系。 见表姐忽然不吭声,钟影扭头,对上秦云敏纠结的视线,笑着说:“别这样看我。” 秦云敏有点气:“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看你吗?” 这下,换钟影不说话了。 她不说话,谁都拿她没办法。 过了会,一条鱼冷不丁地窜出影子,留下一弧斑斓又澄澈的鱼尾水纹。 钟影盯着那道徐徐敞开的波纹,轻声:“那天他说他先回去......后来就没联系了。” 闻言,秦云敏捕捉到什么,皱眉问:“直接回去的?” 她语气里的疑惑太明显,钟影一愣,转头朝表姐点点头:“嗯,他是这么说的。” “可后来崇岩和我说,他开车回来的时候,在车库还看到裴决的车了。” 钟影愣住。 “那都两三个小时了吧。”秦云敏叹气,却没再说下去。 没人知道那几个小时里裴决在车库干嘛。 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其实左右也不过是进到车里的时候,忽然发现口袋里装着的红包,那是那天一早到的时候,范婧使劲塞他手里的,说让他也赶紧。 于是,裴决坐在车里,拿出红包,放到一边。 他坐了些时间,过了会,才低头靠上方向盘,像当年在医院一样,面对着阴沉却迟迟不落雨的窗外,一个人捂脸哭了许久。 - 吴宜是一周后才知道裴决回深州的。 真是她的好儿子,她在美国忙得着急上火,一边还得管着国内来势汹汹的舆论,扭头,小刘悄咪咪打来一个越洋电话,情报员一样的语气,吴总,今早我去家里帮裴总取文件的时候,看到裴先生了。 这个家里,有一个吴总,也有一个裴总,开会的时候,裴总跟在吴总后面,这个大家都清楚。但裴先生就一个,就是他们的儿子。听着还蛮矜贵的。 吴宜奇了怪了,心说不应该啊。 她这个儿子,早就谈恋爱谈到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怎么会记得自己在深州还有一个家? 不过转念,吴宜又惊喜地想,一定是带影影回来了。 带影影回来看爸妈意味着什么?还用说!吴宜喜不自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