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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震 第20节

    裴哲温和地说:“您又在说笑了,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至少以川的父母家人不会总觉得他是攀高枝,成天盘算着怎么得好处。”

    程振勇猛地抽回手,脸色一沉。

    他当然知道裴哲暗指的谁。

    程明柏是不是自愿入赘裴家的没人知道,可程振勇对这事颇有微词不是一两天了。

    孩子随母姓时半点不挣扎就算了,还乐呵呵地说尊重对方。表面上成天享受家庭、钻研学术,实际呢?在老婆面前压根连声音都不敢大一点儿!

    然而程振勇又不得不承认,正是程明柏和裴照雪的婚姻才让他们程家攀上了如日中天的启荣,实现阶层跃升。甚至自己能上这艘大船,一路披荆斩棘,做到了如今集团二把手的位置,也得益于程明柏的婚姻。

    他是有能力,但也没突出到哪儿去,集团内部派系复杂他摆不平,外界好不容易拉拢的资源也被裴哲轻而易举地按死。

    他毕竟不姓裴。

    现在裴哲已经长大了,如果他是个混吃等死的废物也就罢了,裴哲偏偏很有能力,在启荣科技第一年就扭转亏损局面,第二年已经在盈利。眼看总集团对启荣科技的投入加大,裴哲回到总部是迟早的事……

    他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待多久?

    是时候为自己考虑,多找一个靠山了。

    程振勇皱着眉,干脆地终结了这段刀光剑影。他转过头看见程简和赵以川聊得火热,没来由地一阵烦躁,上前狠狠拽过儿子。

    “走了!没出息!”

    程简一头雾水,又来不及多说什么,被拖走时遥遥地向赵以川挥手。

    赵以川回以友善的再见。

    等程家父子俩消失在视野里,裴哲问:“你跟他聊什么呢?”

    “游戏。”赵以川说了个最近大热的网游,看裴哲表情迷茫,叹了口气,“就知道你不感兴趣,毕竟游戏的群体还是以大学生居多。”

    裴哲没来由被他噎住,半晌才说:“……看来你在大学生群体里如鱼得水。”

    “那当然了,我心态永远年轻。”

    “是吗?”

    赵以川随意地搭上裴哲肩膀,低着头笑:“哎裴哲,那游戏挺有意思的,有点像太空漫游,组队探索银河系。哪天你可以下载来试一试,我带你玩儿。”

    “也行。”裴哲勉强地说。

    他完全不会玩游戏,也从来对网游没有兴趣,但他不太想让赵以川失望。

    赵以川倒因为他这句答应靠得更近些:“说好了啊?”

    在外人看来,他们亲密得如此简单,仿佛就是享受着婚礼派对的一对新人,在接待宾客的间隙里聊两句不为人知的悄悄话。

    裴哲却没假装的那么自然,他始终回避赵以川的注视,眼角一点可疑的浅红暴露了他极力忍受被突破的安全距离。

    可赵以川一直不放手。

    像暗自计时,想知道裴哲忍耐的极限在哪儿,赵以川观察着裴哲,鲜花、阳光和衣香鬓影的草地婚礼似乎在这一刻变得遥不可及也不再重要。他看裴哲从强装淡定到有些焦躁,眼睛每隔三秒就瞥一眼自己放在他肩膀的手。

    恶作剧也差不多得了吧?赵以川猜裴哲想这么说。

    “赵以川。”裴哲忽然开口。

    来了。

    但裴哲出乎他意料地说:“再抱紧点。”

    与此同时,他一只手绕过后背抱住赵以川的腰,和前夜差不多的力度,拉向自己。

    赵以川愣住了。

    不过赵以川很快就知道了裴哲为什么这样做。

    正前方的小石子路上,江笑盛装打扮,肩上裹着华贵皮草,正推一辆轮椅朝裴哲和他走来。而轮椅里的男人注意力显然没在他们这边,他身体朝后方转着,仿佛刚从橱窗里看见中意玩具的小孩,天真又霸道。

    “哥,别看了。”江笑仍不改一张臭脸。

    被她拍了下头后,轮椅里的男人这才放过了那个身影。

    他抬起眼,无懈可击地和裴哲打了个招呼:“裴哲,好久不见,恭喜你结婚——不跟我介绍一下你先生吗?”

    “这是江栩。”裴哲的手游走在他腰线,暧昧得恰好,“是泰恒江董的公子,以川,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漂亮,这是赵以川对江栩不假思索的第一印象。

    江栩有一张极其精致的脸,五官在正午灿烂的阳光直射下也挑不出任何毛病。他穿西装,但并不板正,反而有种束手束脚的不自然。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右边太阳穴有一点红色,应该是胎记,更莫名地为他增添了几分艳丽的妖气,乍一看竟然雌雄莫辨。

    虽然坐着轮椅但江栩的气势一点也不弱,他握住两边扶手,像要起身一样往上撑了撑,状似认真打量赵以川。

    江栩眼角细长而上挑,正面看还有一点三白眼的样子,毒蛇似的目光从赵以川全身绕了一遍,唇角始终带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片刻后,江栩对他有了自己的评价:“方便留个电话吗?”

    在赵以川的愕然里,江栩不客气地指了指裴哲:“你要哪天被这冷血资本家抛弃了可以来找我,我对你很有兴趣。”

    第20章 二十、还以为做得到不在意

    “他不方便。”

    回答江栩的是裴哲,冷冰冰地把赵以川往身后挡。

    “也是,我应该等你不在再问他来着,失策了。”江栩耸了耸肩,并不遗憾,反而饶有兴致地看向裴哲问他,“哦对了裴哲,伴手礼里那个比利时巧克力挺好吃,回头把品牌发一下?”

    裴哲面不改色地说:“甜食吃多了牙齿会坏,你胃口别太好。”

    江栩习惯了他打哑谜,闻言笑得更明媚:“放心,我现在定时复查,严格忌口,就偶尔对陌生食物有点兴趣,也不是非要尝尝味。”

    “那最好了。”裴哲不想和他继续对话,“祝你身体健康。”

    江栩被他这句阴阳怪气的祝福逗得哈哈大笑,全身都开始颤抖,几乎整个人在轮椅里缩成一团,捂着肚子良久才恢复正常。

    “你变幽默了嘛,看来婚姻也并非一无是处。”江栩说完,揩掉眼角不存在的眼泪,朝江笑动了动手指,“笑笑,我们再去逛逛,刚看到的那个……”

    江笑翻了个白眼把轮椅狠狠一颠,警告江栩迅速闭嘴。

    可江栩并不当回事:“哎,快点,等会儿人走了。”

    江笑平时横行霸道惯了,这时居然流露出又绝望又丢脸的表情,欲言又止,最后骂了一句“别发*”,再不看裴哲一眼,赶紧把江栩推走了。

    草坪角落的香槟塔流光溢彩,粉色和白色玫瑰在风中轻轻地摇曳。

    赵以川低头一看,腰侧的整洁西装已被抓出一小片褶皱。眼见裴哲阴沉得像准备杀人,赵以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没事吧?”

    “疯子。”

    即便骂人,语气也是平静的。

    赵以川有点想笑,但他几乎没见过裴哲为一个人气成这样。

    笑不出来了。

    甚至开始又酸又恼,恨不得赶紧收集清楚江栩和裴哲的过往现状,再做个关系分析,最好得出他们没有关系的结论,否则他会更不开心。

    就算是讨厌,是怨恨,那也比相敬如宾好得多。

    他还记得在街边的那次,江笑质问裴哲“利益结婚的话我和我哥谁不比他门当户对”,也记得在自己问江栩是不是喜欢他的时候裴哲回答得模棱两可。

    这个疯子也喜欢裴哲……?

    危机感忽地争先恐后托起他,赵以川像浮在半空,良久找不到重心。

    他捻着衣角,尽量问得云淡风轻:“还不知道江小姐有个哥哥。”

    “他和江笑是双胞胎,两个都不省心。”

    虽然看江栩不顺眼是摆在明面上的——大概他们的圈子里也没几个人和江栩相处能始终心平气和——但今天裴哲却更憋闷。不止嫌恶,竟然兼有恼火,就像江栩不知死活地一开口就触到裴哲的逆鳞。

    他被江栩一开口就勾搭赵以川激怒了。

    江家连基本礼貌都不教他,任由他在婚礼上勾搭旁人的丈夫?

    就算表面婚姻,那也轮不着江栩开这个口!

    越是想,就越难掩愤慨,面对赵以川的疑问,裴哲连陈芝麻烂谷子都口无遮拦地翻了出来:“你没有在一些八卦小报上读到过江家的豪门恩怨么?”

    赵以川还真没,他诚实地摇了摇头。

    裴哲放开赵以川,低头细细地凝视一会儿手掌被自己掐出的指印,端起香槟,却没急着喝,安静看了会儿杯中的气泡。

    “散散步吧。”裴哲对赵以川说,“待会儿回来,刚好交换戒指的时间。”

    赵以川笑意粲然。

    等裴哲先出发半步他紧随其后,碰了碰裴哲的头发。

    脚步一顿,青年回过身:“嗯?”

    “头发有点乱。”赵以川说,拈下一张金色纸片。

    除了婚礼的宣誓台、观礼席用鲜花妆点得满满当当,“天鹅堡”偌大草坪的其他地方安排有不少娱乐活动,但外观和正常的度假庄园没什么区别。

    欢快的提琴三重奏远远地落在身后,离开婚礼的氛围,风声,芦苇摇晃的响动,偶尔一两声寂寞鸟鸣,裴哲自在了些。空气中一股清淡梅花香,无迹可寻,或许藏在湿地和山丘的那一个角落,有了点寻香处浪漫。

    赵以川回头望了望热闹花墙,和裴哲之间拉开些距离才问:“八卦去哪儿看?”

    “不用去看。”裴哲被他逗笑了,眉眼却是冷的,“我妈不希望启荣和江家走得太近是有理由的,他们一家子太乱,迟早出大事。”

    “你们这些大家族不都是么?”赵以川说,“经济犯罪,财产分配不均,掌门人死了以后巨额遗产的处理……哦,还有税务,没有谁经得起查。”

    裴哲假装没听出他拐着弯骂了自己,不接茬:“江德常有一个元配,两个情妇。江栩和江笑是二房太太的孩子,他们上面有个大哥,自小当做继承人培养,年龄也比江栩大很多。按理来说,江栩原本不会太被江德常重视。”

    “但你也说了是‘原本’。”

    “前年,他生日的前一天被江栩开车撞死了。”

    赵以川瞳孔一震:“撞死?”

    裴哲平静得不像刚泼了他一盆惊天狗血:“当然了,家丑不可外扬,江德常怎么可能任由真相被四处发散,随便找了个人替江栩坐牢,等再过几年说不定再想办法帮人出来。江栩也受伤了,脊髓?神经?我不太清楚,你也看见他至今都在坐轮椅。”

    回想着刚才那位江少爷,赵以川由衷地说:“他看着不像残疾人。”

    “确实,他现在还时不时会跟一群闲得无聊的富二代出海玩儿。”嘲讽从裴哲眼角一闪而过,“倒是江德常的三房受了极大惊吓,连夜把小儿子送去国外读书了。”

    想也知道,江栩什么事做不出,再不送走恐怕后悔都来不及。

    所以“重视”引申出另一层含义,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