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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难撩 第17节

    但看这么久以来闻澈的态度,元蘅倒觉得自己错怪人家了。

    ***

    退婚书送至越王府已经有几日了,但是闻临却没有任何话传回来,没表示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这不上不下的态度难免有些磋磨人。

    再怎么说这婚事也是父母之命,如今就算有安远侯作保,出尔反尔无故退婚也得给人家一个说法,更何况要退的还是越王的婚。

    谁知休沐日的一早,便有家丁奉上一封请帖,说是越王生母蕙妃生辰,邀元蘅赴宴。

    元蘅刚挽发盥洗结束,见来了人,便擦过手之后接了帖子,在原处站立良久。

    展开请帖,淡黄色的纸上是一手隽逸漂亮的墨字,看样子还是闻临亲笔。

    这态度已经很明了了,他们对元蘅退婚的请求置之不理,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就是觉得元蘅已经入了启都,这桩事便算是板上钉钉了,就算元蘅不情愿,他们也只以为是小女儿情怯。

    一旁的漱玉将请帖接过去看了,冷笑道:“他们装聋作哑的本事倒是好,有这功夫,启都什么样的贵女找不着,偏生就跟姑娘你耗在这里?”

    启都不缺贵女,闻临也不缺仰慕者。

    但是他们缺兵权,元成晖的兵权。

    “姑娘你说,如今陛下将要紧的政务都交给越王了,日后立储便也十拿九稳,为何他还惦记着衍州的燕云军?”漱玉一直以来都困惑这件事。

    闻临那般得圣心,完全没有必要如此步步谨慎谋划。

    元蘅笑了,将擦过手的帕子丢在一旁,道:“有句话叫圣心莫测。他是庶出,和远在封地的齐王、梁王等人没有任何分别。独独他被留在启都,被陛下格外恩宠,便是将他放在万众瞩目的位置上。所谓树大招风,他却没有任何兵权可倚仗,单靠那点圣心,够他走到什么时候呢?”

    同样被留在启都的闻澈既是嫡出,舅父又有重兵在握。换成谁是闻临,此时也该睡不着觉了。

    闻临根本不在意元蘅是美是丑,什么心性。

    他要的只是元氏女。

    这桩婚事,闻临抓着不放,元成晖和沈如春更是如此。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此番元蘅想退婚,仅依靠外祖安远侯是远远不够的。

    若将闻临推到一定境地,难保他不会直接去向皇帝请一道赐婚旨意。那时她就算再不同意也无计可施了。

    这场生辰宴,她躲不掉,是非去不可了。

    此时廊下有仆妇走来,手中还端着一铜盆的热水,里面浸泡着白绢帕。她身后的丫头手中捧着药盅,浓苦的药气扑面而来。

    元蘅皱眉,问道:“夫人今晨不是用过药了?”

    仆妇低声道:“不是夫人的,是景公子的。昨夜景公子高烧不退,估摸着是受了凉。”

    哪里是受了凉,这是受了惊吓。

    依着宋景所说,他莫名其妙被人传出府去,却被柳全打昏了,因此落下了伤。他本就是个常生病的身体底子,如此这般便更严重了。

    一向喜好到处玩乐的侯府少公子,头一回安稳本分地待在房中好几日。他就算无趣到和窗边鸟笼里的麻雀说话,也不肯朝府外迈出一步。

    元蘅叹了气,将药盅接过来,准备自己将药送去给宋景,顺带着看看他病得如何了。

    没走出两步,身后便有一人快步追了上来。

    “姑娘,侯爷找您。”

    “好。”元蘅只得将药递给了漱玉,“那你代我去看看他,若是还不好,便着人去请太医来诊。”

    交待罢了,元蘅才随着那人去见安远侯了。

    进了劝知堂,安远侯神色肃穆,也坐得端正,手中握着一折文书,微微蹙眉。看着这场景,元蘅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夜之事就算是有闻澈帮着隐瞒,也难保不会惊动安远侯。

    “外祖……”

    元蘅踏过门槛,便在靠近门边的位置停下了。

    安远侯闻声抬头,将手中的文书搁在了一旁,紧锁的眉头未舒展。

    “我去礼佛之时,你去了文徽院?”

    思索再三,安远侯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竟是为的这桩事。

    无论哪一桩,元蘅都有些心虚。她暂住在侯府,并不想给安远侯惹上任何的麻烦。

    见她点了头,安远侯才叹出一口气,将方才那折文书往前扔了一下,落在桌角处。道:“杜司业要见你。”

    “见我?”

    第16章 心事

    待细细看过了杜庭誉的书信,元蘅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信中之言也算含蓄,没有直言她扮男装进文徽院之事,而是委婉曲折地说了自己对元蘅那份文章的赞许,欲与之详谈。

    “什么文章?”安远侯问了。

    从他波澜不惊的面容上,也看不出他对此事的态度。

    既已经不能再回文徽院,那再瞒着安远侯也没什么意思,她将那封信递放回原处,将自扮成宋景伴读之事告知了。

    “那日是表哥误将我的文章呈上去了,本就是个误会,我也向杜司业认过错了……”

    已入葭月,劝知堂中又没有烧炭,安远侯身上只着了单衣,看着并不暖和。他若有所思地将干涸的砚台磕了磕,半晌,才叹出一口气,将那封书信重新递回元蘅的手中。

    “你知晓杜庭誉多少?”

    安远侯冷不丁地问她。

    元蘅不明此言何意,只答:“是淳和二十六年,一甲第二名,后授翰林编修,接着进了内阁,兼任礼部尚书。再然后……就辞官入文徽院了……”

    再详尽的元蘅也记不清楚,只知晓他在仕途顺利,前途一派光明的时候忽然辞官,只在文徽院中传道授业,再不搅扰朝堂的浑水。

    说他不够圆润,可他偏又是最懂得韬光养晦的。

    “你没记清楚。他任礼部尚书之时,又兼管二皇子教导事宜。”安远侯打断她的话,“那时帝后和睦,二皇子闻澈就是无可置疑的皇储,杜庭誉便相当于太子之师。”

    能坐到那个位置又备受皇恩,就算是担任太子之师也是没什么惭愧的。元蘅并不明白安远侯今日提起这些是什么意思。

    安远侯继续道:“你知晓文徽院代表着什么,也当知晓杜庭誉放弃高官厚禄也要留在文徽院的用意。”

    世家门阀把持朝政,兵权旁落纷争。

    文徽院建立伊始,便是皇帝想要清洗官员的身份,真正让寒门士子能够进入朝堂。那时便立下规矩,文徽院中学业出众的学子是不必参与科举春闱,可以直接为官的。

    在最初的北成这十分奏效,无数人挤破头要往文徽院中来,一时间人才济济。可是这样的景象并没有维持太久。

    皇位更迭几次,外戚干政愈演愈烈。世家将目光转向了可能威胁他们地位的文徽院。

    后来入院的学生良莠难分,这里逐渐不能起到擢选官员的目的,反而成了朱门权贵将儿孙送入仕途的契机。就连都察院左都御史陆从渊,亦曾是文徽院的学生。

    “我明白了。”

    元蘅道,“杜司业是陛下心中最适宜的太子之师,他身后站着的又是无数要通过春闱实现抱负的士子。他如今守着逐渐没落的文徽院,算是……”

    算是对世家的反抗。

    但元蘅没说。

    安远侯淡淡一笑,将自己袖口上挽些许,将信高置书阁。

    “他曾算是太子之师,如今却什么都不算,因为没人是太子。他喜欢自己的这个学生,想将他推到那个位置上去,这也无可厚非。只是蘅儿,他若是将注意打到你的身上,我便不能容他了。”

    她头一回见安远侯如此严肃的模样。

    那封书信看似是欣赏,他却怕是利用。

    虽说若有美玉,藏之不义。但这美玉若是自己的亲人,他宁可使之蒙尘,也不愿她陷入暗涌。

    “外祖,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杜司业应当不是那种人。”

    褚清连在世之时常提起杜庭誉,言谈中从不吝惜对他的称赞,说其人高风亮节是君子风骨。

    “那你说他是哪种人?若不是为了扶持闻澈做储君,他为何要辞官寂寂留在文徽院中?”安远侯似乎对他有很大的成见,但是因为平日也没有打过什么交道,说话的底气却不足。

    元蘅在跟前坐下,提笔在纸页上写上一个墨字。

    ——陆。

    安远侯捏着宣纸的一角,凝视着那个字许久,没出声。

    元蘅将笔搁回原处,道:“当初太后谋逆案牵连甚广,皇后被幽禁、姜家满门抄斩、闻澈被远放俞州,究竟是谁明哲保身分毫未损?是陆家。杜庭誉一生劳苦功高,为何陛下就那么心甘情愿地将他放在文徽院再不启用了?”

    “这……”

    “恐怕不是不启用,是从未停用。”元蘅道,“文徽院不复当初了,陛下需要它,就需要有人去做这件事。杜庭誉所作所为若只归结为替闻澈争储,那还是将他的用意想浅薄了。”

    此时安远侯才真正去看了元蘅。

    她分明还是那般瘦削的模样,跟这些年从衍州送来的画像没有任何分别。

    他欢喜元蘅生得漂亮,与她娘亲一般无二,但是却从未想过,元蘅竟通透至此。

    早在之前他便听闻了元蘅守城之事,他虽惊叹于元蘅所为,但毕竟从未亲历,也无法明白其中艰难和元蘅的能力。

    可是就是现下的一段谈话,他才终于觉得为何沈如春那般容不下元蘅,亦明白了为何杜庭誉只是见了一篇文章便写信送来侯府。

    半晌之后,安远侯的面色才没有那般冰冷,而是挂了丝浅淡的笑意,问道:“所以你是很想与杜庭誉一见了?”

    元蘅去文徽院的本意就是如此,但是那时她并没有得到这样的机会便离开了。如今杜庭誉竟然主动相邀,她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不胜荣幸。”

    ***

    “真病傻了?”

    闻澈伸着手背去探宋景额间的温度,但是却被宋景有气无力地用手挡开了。

    宋景抵着拳低咳了好几声,才皱眉看向闻澈:“你身上什么味?”

    闻澈伸开双臂嗅了下,思索了下坦然道:“药味。”

    “你也病了?不像啊……”

    宋景拧着眉看他,分明气色极佳,还颇有些来看他笑话的得意,哪里有半分病容?

    但闻澈没答,反而懒散地起了身,推开窗子看向外面,喃喃道:“落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