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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彩票和共犯

    上次有人牵我的手是在什么时候?

    那时候我还在上大学,牵我的人是姓李还是王已经记不清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时候,

    被她牵着的时候我的心脏在砰砰的跳,血液随着每一次跳动奔涌。

    我被全姐牵着的时候,心脏也在跳动。

    ……

    我在说什么屁话,我的心脏当然什么时候都在跳。

    她拉着我往外走,手牵的太紧了,手心里闷出了汗,我想让她给我松松,但她装没听见见。

    “别这么用力,松一下手出汗了。”

    “你看那里有松鼠。”

    “别给我拉着了,我还能跑了吗?”

    “你看在那里。”

    她指给我看的那个不是松鼠,只是一个挂树上的破塑料袋子。

    我们走在灰红相间的小路上,周围的灰蒙蒙的天空看起来不是很干净,四周的叶子都掉光了,无论是路边的墙还是树干都灰的发白,马路走起来有一股黏糊糊的感觉。

    再顺着人行道走一点就能看到一些高层的小区,它们从城市的街道口莫名奇妙的冒出来,周围的建筑都变成了低矮的陪衬,它们尽可能的把这种小区向天空延伸,只为了独占蓝天,它们就是城市不知廉耻的博奇,

    真是糟糕啊……

    简直和铁西区一模一样。

    这里的书,街道,路上的裂缝,刚刚路过的在往景观树尿尿的酒鬼,都一样,只是换了个名字而已。

    我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的熟悉的灰尘味验证了我的想法,我依然在铁西区,或者至少是差不多的地方。

    这里不是什么外星,我可能也没有穿越,甚至连省都没出,这里就该叫铁东区,这个世界不是从这里到那里的飞跃性的变化,更像是你在床上躺着,从一面翻到了另一面。

    我应该惊讶吗?我应该恐惧或者抓住路边的人大喊大叫,再或者试着自杀看能不能回去?

    但我不想回去,我踏马花呗还欠着钱呢,

    上个月又从借呗里拿了八千,加起来能有一万三了,

    一万三压倒了我对过去所有的念想。

    ……

    全姐走到一家挂着嘉兴商行的店停了下来,说是商行,顶多就是个那种大一点的小超市,商行的商字不亮了,单单剩下了嘉兴行。

    我想往前走,但她不动了立在那里,对着店门口治梅毒的广告若有所思。

    “我以前在这里打过工。”

    没来由的话突然蹦出来,我的思绪随着她的语言消散,转头看去,她的眉毛挤在了一起。。

    “我要整包烟,你抽不抽。”

    “想抽但我没有钱。”

    “亲我一口就请你。”

    突如其来的调戏让我束手无措,一般我才是说这种话的人。

    “啊?”

    “开玩笑的,我请客,你不用担心。”

    全姐讲这话的时候没对着我,她低头从口袋里掏了几根铁丝一样的东西,她慢慢的把它们拧在一起,反复的揉搓。

    “放聪明一点,荣荣不要傻傻的,你去进店里和店员说买彩票,就买个二十三十的吧,机灵一点。。”

    她从口袋里翻出一把零钱塞给我。

    她的嘴和手上的动作都太快了,我还在想亲一口的事,她就直接拽着我进了店。

    ……

    ————噔噔噔~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门口的检测器发出了尖锐的欢迎声,柜员在玻璃柜台上后坐着,眼睛盯着显示器,听到有人进来,身上没有一块肌肉做出反应。

    “诶。”全姐走过去,朝着那人的面前打了个响指。

    她还在盯着屏幕,似乎没听见。

    又喊了几个诶,她才如梦初醒般回话。

    “烟,彩票,酒,要什么。”

    “你给我打两张那个啥,那个体育彩票,让他挑两张号码。”

    柜员点了点头,但是没有动作,依然沉浸在看起来像是cs的游戏里直到屏幕变成黑白,她猛的把鼠标一摔才站起身。

    “走。”她领我到后面的彩票机打票。

    陶姐不动声色的朝我眨眼,我完全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柜员瘦高瘦高的,二十出头的样子,头发很干,身上有槟榔的味道,长的像女流浪汉。

    “大乐透,还是彩虹糖。”

    她解锁了彩票机转头问起。

    “啊,我不道啊,有什么区别吗?”

    “乐透一注两块,彩虹票一注保底九块。”

    “乐透的为啥便宜。”

    “因为乐透奖金只有五十万,彩虹糖有一千万。”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撩头发,她和她的头皮似乎有不小的矛盾

    我又问了一些细节,她很不耐烦的解答,最后我算是搞明白了,这个彩虹糖就是双色球。

    我记得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人被闪电劈中的概率是七十万分之一,你中这种双色球的概率是一千七百万分之一,

    你得从家里走出去,走两步被闪电劈中三次才能中一次彩票。

    我家是海南的,很多生活没指望的老年人很沉迷这种东西,会有很多人通过数字计算或者八卦算命测出下一期彩票号码,然后卖给别人,但实际上他们中大多数人中过最大的奖就是再来一瓶。

    我甚至连再来一瓶也没中过,但是我还是买了两注彩虹票,虽然只有一千七百万万分之一,但比起打工挣到这些钱的概率还是大了不止一倍。

    “彩虹票几点开奖啊?”

    “十四台二十台都有,八点钟开奖。”

    其实挺好的,现在是五点,花十八块就能做三小时一夜暴富的美梦,很难去找这么廉价的梦了。

    我想如果真有了一千万,无论在哪里,估计什么烦恼也不会有了吧。

    “要不要买一注西甲,铁艳踢番红花,今天是半决赛。”

    西甲,她说的应该是足球吧,铁艳,番红花都是没听过的名字,不知道的东西还是算了。

    “不买一点吗?番红花不可能输的。”

    她看着我说道,眼睛里难得闪烁出一点神采。

    “你买了谁。”

    “我买了铁艳五百注,他们这个已经二十七连胜了,番红花上一场前锋被红牌了,守门员也上的是替补,基本上踢到四十分钟就守不住了……”

    她在对没发生的事情言之凿凿,这倒是和我老家的人很像,我转头想问全姐还想买啥。

    我扭头就看见她在撬那个烟柜的锁。

    我们的对视了一秒,她朝我眨眼了一下眼,然后继续捣鼓,

    我是真他吗的服了,现在算是知道那铁丝是干嘛的了

    眼看柜员给我打完票就要抬头了,我往左挪一步把全姐挡住了。

    “那个啥前锋,那个藏红花怎么说那个藏红花。”

    “是番红花。”

    “细说前锋红牌的事。”

    她舔了一下嘴唇,和我细细的分析了一番,从球员年龄到队医的风阻,还有队员私生活作风。

    “那队长,叫彭巴拉什么的换了好几个老婆了,还有那个副队长之前嫖娼被抓了不是,脸上一堆红疹子估计早就染上病了铁定,一定是不行的,这场最少赢三个球。”

    “这么猛吗,嫖娼都让你知道了,你压了多少钱啊。”

    “我买了五百注,一注是十块钱。”

    “你一个月工资多少啊花这么多。”

    我和她这扯点那扯点,我用余光去看全姐,想知道她那边怎么样了。

    “4500一个月吧,干这个拿这个钱不错了。”

    “那你这要是输了不是赔的尿血啊?”

    我这话一出她立刻急了,拼命和我摆手。

    “不,不可能的,铁艳要是能输,我出门嘎巴死好吧出门立刻被车创死,不可能输的啊,这场纯纯的捡钱不可能输的。”

    “给我来一注吧。”

    “只要一注吗,这样赢的太少了真可惜啊。”

    她由衷的为我悲哀,

    我从她信誓旦旦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他也是爱赌球的,2014年巴西世界杯总决赛,阿根廷踢德国,他把房本压上去了,结果不出所料比赛及其的精彩,双方你来我往进攻数百个回合,马里奥·格策第113分钟上演绝杀,德国队加时1比0战胜阿根廷队夺得冠军,这是一场及其精彩紧张刺激的比赛,双方势均力敌难解难分,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

    这个逼买的是阿根廷赢。

    ……

    买完彩票我回头看全姐,她看起来完事了,靠在门框那里等我出来。

    我拿了彩票走出,我们小跑的店门口逃开,最后在一个拐角停了下来,她从背后抱住了我,在我脸上留下了口水。

    在她讲出任何话之前,我用力把她扯开她的拥抱,猛地把她推到地上。她结结实实的摔在水泥地上。

    “你怎么能这样呢?这就是你说的请我买烟,你就是这样请的吗。”

    “我以为你不会介意的。”

    “我只是素质低,但我不是贼好吗你知不知道那个柜员可能会为这个事丢工作的。”

    “可是……可是那个老板很坏的,现在还压了一个月的工资没有给我发,而且他那个监控是坏的没人会知道的。”

    “我想在就想回去把你告发了,你怎么能这样呢。”

    “你不会的……你不会吧。”

    她从内内里摸出一根烟,这也不奇怪她那裤子基本上没口袋,要是想藏也只能藏到里面,她把带着体温烟讨好的递给我,我给它拍到了地上。

    我们正说着,一个民警正巧从街对面,路过,我们两个都噤声了,全姐看我,我看民警,民警抽烟,最后她晃了一下就走开了。

    我回头想继续拷打全姐的时候,我发现她蹲在路边缩成一团,就这样坐在地上看着我,眼神像是那种乡下来的母亲看城里孩子,那种尴尬,和局促。

    我怎么说她还口,怎么反复嘀咕工资的事,

    我也被中介压过工资,她讲这个,我也没脾气了。

    “他真的欠工资不发吗?”

    讲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道德底线又再一次有了新的突破,向着堕落告诉前进,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真的,压了一个月的工资一直没给,说是第一个月压着不发等走的时候一起补发,都没给,还拿烟递工资,这种人就该偷他妈的。”

    “真的是这样吗。”

    我瞪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到一点心虚,但她直直的瞪了回来,对视了一阵反而是我败下阵来。

    “真的。”

    “……那好吧,不告发你了。”

    “荣荣你和姐就是一类人。”

    我不知道她说的一类是哪一类,但感觉不像是好话。

    “也不一定。”我把她地上拉起来,她一点也没有点大人的样子,屁股上都是泥也不知道拍一下。

    “告不告发取决于你请我吃什么了。”

    全姐站起来,把地上拿根烟捡起来不慌不满的点燃,接着又牵上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