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掉就没人保护你了
「阿霖…」我站在原地看着他，大悟抬起头擦擦眼泪，也看着阿霖，一脸疑问。 「我已经回家里一趟了，问了大伯你人在哪才过来的，现在可以回家了吗？」阿霖的声音有点冷，我从来没听过他这种声音，跟以前很温暖的人有点不太一样，至少今天我觉得，我们好像有点距离了。 「好。」我往阿霖的方向走去，也不敢说什么，小声的跟大悟说声掰掰，阿霖一把牵住我的手就往医院门口走，阿公的机车停在医院外的空地，阿霖一句话也没说，帮我戴了安全帽，一路上我们都沉默着，突然觉得这条路好长好久、好沉闷，到家了，灯火早已经暗了，只要阿霖在，我们家的人都能很放心把我交给他，阿霖丢着安全帽就往我房里走，我快步跟上他，一边思索到底要开口跟他说什么，猛地，阿霖停下脚步，我差点就撞上他的背。 「干嘛突然停下来啦！」我一脸不悦，阿霖转过身看着我，下一秒就上举我的手把我整个人压在衣柜上一阵狂吻，我全身都在反抗，被这个突然的举动吓到，好不容易挣脱后，啪！不偏不倚打在阿霖脸上，阿霖跌坐在床上，我不可置信看着他，全身发抖摸着自己的手腕，眼泪不知不觉流下，阿霖皱着眉头呆了一会然后缓慢站起来，轻轻的把我抱进自己怀里，起初我还有点退缩，我们就这样站了好一段时间。 「对不起。」他幽幽吐出这一句，我不知道该接什么，接下来他轻声的说了好几句对不起边轻抚着我的头发，我的情绪比较平復后，也对他说了一声对不起，阿霖放开我，淡淡的笑了一下。 洗完澡，我们两个平躺在床上，就这么发呆了好一会儿。 「最近过得好吗？」阿霖的眼神依然看着天花板。 「摁…刚刚那个人是大悟…是上次我说在热舞社跟我一样很不会跳舞的男生…」我简单得跟他介绍一下大悟，但并没有说那次我放他鸽子他却一直在等我的事。 「我是说你…最近过得好吗？」阿霖已经翻身面对我，两隻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我，但眼神再也没有冷冰冰的感觉，而是我喜欢的那种温暖，我才赫然发现刚刚一直在跟他解释大悟是怎样的人，他是个单纯的好人，一点都没有提到我自己。 我没有说一句话，双手就抱住他，把整个人埋在他的怀里，我好想说我们之间是不是开始有距离了，我也好想知道阿霖在台北过得怎么样，我一点都不了解林惟霖，我们好像分隔两地之后就没有像以前一样，为什么感觉都变质了呢？任凭脑袋冒出一堆问题，我一句也没有问，也没有问为什么他这么自私，可以因为大悟发脾气，我呢？我是不是该为那个杨怀凌发脾气？但我不想破坏现在的气氛，尤其是我们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好不容易见到对方。阿霖帮我把棉被盖好，把头靠在我头上磨蹭了几下，我可以听到他的心跳，也可以清楚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我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明天就没事了，一切都会恢復原样”在心里一直告诉自己，直到我沉沉睡去。 我踏进教室反常的把书包放下后并没有马上趴在桌子上睡觉，而是坐在位置上呆呆的看着黑板，阿霖搭早班车回台北了，离开前他要我好好照顾自己，有时间多回去看看爸妈，并在额头上给我轻轻一吻，阿霖走后的月台留下一堆冷空气，天气好像变冷了。 「早安啊！小歆。」小燁背着书包轻松的哼着歌，踏着轻快的步伐，从我背上打了一下。 「摁…早。」我有气无力的回答他，能感觉到自己表情还是有点呆滞。 「欸干嘛一大早就死气沉沉，我跟你说一件超夸张的事！」小燁整个人兴奋到都快跳起来，整个笑容都快裂到耳朵，两隻眼睛瞇成一条线，就像一隻可爱的折耳猫，我望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你知道吗？我昨天去魔术社的社课，发现魔术老师是…是那个大哥哥！！！！！」小燁双手握住我的手激动的晃呀晃。 「真假！？你是说你小学被处罚时那个变魔术逗你笑的大哥哥？」我惊讶到昨天的坏心情瞬间消失，只想赶快知道小燁发生的事情。 「对呀！我真的遇到他了！」小燁整个人都快融化掉了。 「你怎么确定是同一个人？」距离现在也过了五、六年有了，况且小燁跟那位大哥哥也只是短暂的回忆，人也会因为岁月而改变穿着与容貌，小燁怎么有办法这么肯定？ 「因为他跟以前一样都没有变。」小燁说那个大哥哥叫吴纬晋，现在是大学一年级，因为玩魔术很多年所以有固定的工作坊，他也有在工作坊开课，还欢迎大家去学，我听到这里就知道她准备叫我做什么事。 「欸陪我去工作坊看看嘛！」小燁撒娇的说着，女人啊！面对爱情真的就是不一样。 最后一节下课是打扫时间，整整有二十分鐘，在内扫的我们十分鐘就绰绰有馀了，我扫完地正准备放回扫具，看到大悟在我们班门口探头探脑，不知在找什么似的。 「欸你找谁？」我走到门口问他，他看到我灿烂的笑就又浮现在脸上。 「你们班我就只认识你啊！欸我阿婆出院了，观察过后医生说没有脑震盪，我想谢谢你那天的帮忙，这个送你。」大悟拿着一大袋粿，他说是阿婆亲手做得，有甜的也有咸的，我正犹豫要不要收，他急忙把整袋塞给我，说他是从外扫区偷跑出来要赶快回去不然被发现就完了，头也不回的跑走，我抱着一大袋回礼，心里有些温暖，却也有些沉重。 我跟小燁约六点半在火车站再一起搭车过去工作坊，工作坊是一栋大楼其中一层楼的教室，教室里放着大白板，几张长桌椅分成三、四组，旁边的柜子跟箱子摆了很多魔术道具，小燁看到眼睛都亮了起来，马上过去抢坐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学员陆陆续续入坐，课程开始纬晋学长先带大家复习上次的魔术，接着再教今天的进度，由于我们上一堂没学到，大家在练习的时候，纬晋学长就先教我们上次的魔术，我在旁边都把小燁眼睛发亮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纬晋学长一碰到她的手，脸颊就红得跟什么一样，看着这一切决定以后要拿来糗温羽燁，我摸着扑克牌自顾自得玩着，却觉得左后方有个男生一直往这个方向看，我馀光瞄到他一直在看小燁，难道他发现这里的氛围有点不一样？不对啊！就算这样那也不关他的事，我猛然的把头转过去，他迅速低下头继续玩弄自己的扑克牌，我又转回来，过没多久他又开始往这边看，于是这样反覆两、三次后，我拍拍小燁小声的跟她说这件事，但温羽燁根本就没心听我讲话，继续看着纬晋学长，整堂课眼睛都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我翻了白眼尽量不要在意左后方炙热的眼神。 下课了，小燁依依不捨的跟纬晋学长说再见，我们急急忙忙要去赶火车，但一路上都觉得有个人在跟着我们，而且我百分之九十九确定跟刚在课堂上一直偷看小燁的是同一个人。 「欸你感觉到了吗？」小燁靠过来悄悄在我耳边说着。 「我刚不就说过了吗？你根本没听进去！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遇到大变态了啦！」我很小声但很激动，不时用馀光看着后面，那个男生似乎没有放弃跟踪我们这件事。 「对不起嘛！这样好了，我们先把雨伞拿出来，然后在下个转角…」小燁轻声说着她的计画而我频频点头。 「好，深呼吸来，一、二、三，跑！」我跟小燁两个人逃命似的跑，后面的男生果然也追上来，我听着自己的心跳分不清是因为跑步而喘或者因为紧张，我们很有默契的同时跑到转角后躲起来，那个男生左顾右盼就是不见我们踪影，跟小燁对看后我们一起高举雨伞然后… 「你这个死变态！」我们两个拿着雨伞用力棒打那个男生。 「你不知道这样是犯法的吗？大变态！」小燁几乎是使出浑身力气猛打。 「欸！你们等一下啦！噢！好痛…温羽燁！」那个男的一叫，我们都呆住了，我一脸看着小燁用”你认识他吗？”的表情，小燁也用”我不认识他啊”的表情回我，那个男的一手扶着肩膀，一脸痛苦地站起来。 「那么久没见你们力气还是一样大欸！」他淡淡的笑了笑，却还是掩饰不住痛的神情，眼前这位男生穿着很斯文，长的很清秀，带着一副粗框眼镜，我看着他觉得有点面熟，皮肤白白净净的，好像就是… 「欸你们该不会忘记我了吧？我是朱胜羽啊！」他笑了笑，用一个久违了的表情看着我们。 被处罚完的隔天，小燁的心情还是没办法平復，”那个死转学生，一来就给我用这招，好啊！看我以后怎么对付你。”朱胜羽背着书包战战兢兢的走到位置上坐下，抿着嘴唇偷偷看了小燁一眼再偷偷地看回桌面，默默地从书包拿出联络簿交到排长桌上，再默默的坐回座位上，小燁头都没抬，一直盯着桌上的国语课本在背课文。 「欸他们这样怎么办？」阿霖敲敲我的桌子看着我，小涵也转头过来看着我们两个。 「欸不要看我啦！我不知道齁！」我们都知道小燁的个性，她势必会跟朱胜羽斗个你死我活，不过看样子，朱胜羽可能永远都是佔下风的那方。 第三堂课是美术课，我们的美术老师是一个很兇的人，她看起来三、四十岁，烫着波浪捲，脸上的皮肤坑坑疤疤，一年四季都穿着红色的高跟鞋，上过他课的人都寧愿忘记做回家作业也绝对不会漏带美术用品。今天要上的是纸黏土，老师上一堂课嘱咐每个人都要记得带，否则黏土成绩直接先扣十分。我跟阿霖拿出昨天一起买的纸黏土，正互相讨论等一下要做什么主题，只见朱胜羽东翻西找就是拿不出纸黏土。 「我昨天明明有放进书包啊！」他嘴里唸唸有词，我看着小燁的表情有些得意。 开始了。 美术老师一一走过每个人的桌子检查东西有没有带齐，朱胜羽已经开始在冒冷汗，我从后面看得他全身都在发抖，那双红色高跟鞋最后在朱胜羽的书桌旁停下来。 「你的纸黏土呢？」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朱胜羽，用长长的棍子在他桌子上敲了两下。 「老师…我…我…我忘记带了。」朱胜羽的声音小到蚂蚁才听得见。 「扣十分。」美术老师的棍子再度敲了一下桌面，不过这次比刚更大声，我跟阿霖吓到抖了很大一下，朱胜羽闭着眼睛表情都快哭出来了，小燁倒是老神在在。 下课鐘响了，地狱式的美术课终于结束，朱胜羽垂头丧气地拿着水壶去外面装水，小燁悠悠地从书包拿出一盒纸黏土放在朱胜羽桌上，下一节是体育课，大家老早就跑到操场上先打球。 「小燁，你这样太过分了！」小涵表情很严厉的看着小燁。 「这样刚好而已。」小燁一脸无所谓。 「你又没办法证明是他掀你的裙子。」小涵明显对小燁的态度很不悦。 「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啊怎样！一个大男生做事扭扭捏捏这么娘，讲话永远吞吞吐吐，我就是讨厌这种男生！」小燁臭着脸对着小涵吼，我跟阿霖正想着要怎么阻止她们两姊妹吵架，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朱胜羽看这两姊妹，表情很是难过。我跟阿霖望着这个场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早知道就先下去操场了”阿霖小声说着而我用手肘顶了他的腰一下，小燁看到朱胜羽便双手交叉撇过头。 「对不起，是我妹妹太过分了。」小涵上前走向朱胜羽，先对他释出善意。 「温羽涵，你到底是不是我姐姐？」小燁气得跺脚便快步走出教室，下一秒朱胜羽衝出门口，小涵摇摇头，我跟阿霖面面相覷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也跟着追出教室。 「温羽燁！」朱胜羽大喊，小燁的脚步顿了一下但并没有回头看。 「我会努力让你喜欢上我的！」他的声音很坚定，而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朱胜羽讲话可以这么大声。 「你怎么会在这？」小燁收起雨伞惊讶的看着朱胜羽。 「我上高中就又搬回来了，你们怎么也来学魔术？」他看了看我们两个，但最后眼神还是落在小燁身上。 「噢！小燁喜欢一个变魔术的学长…」 「陈雨歆！是欣赏，欣赏好吗？」我还没讲完，小燁急忙打断我的话。 「是小学的时候变魔术给你看的大哥哥吗？」我还没说完朱胜羽就已经先插话了。 「对啊对啊！他就是纬晋学长！我终于遇到他了耶！」一提到吴纬晋，小燁又呈现一个少女心的状态。 「噢…」朱胜羽的眼神有点落寞，我倒是蛮惊讶他这点芝麻小事还记得。 「欸你们约一天来我家坐坐吧！」朱胜羽说着，眼神充满兴奋。 「好啊好啊！欸小歆，你找鼻涕虫一起来啊！」小燁用手肘顶了顶我的手臂。 「鼻涕虫？」朱胜羽一脸无解的看着我。 「人家有名有姓，叫林、惟、霖。」我一字不漏清楚的说着。 「阿霖啊？好久没看到他了。」朱胜羽笑着，突然觉得意外的重逢让今天变得美好起来。 回到家我立马打电话跟阿霖讲这件事。 「阿胜啊！真的好久没联络了欸！」阿霖开始边回想边跟我聊朱胜羽”进化成男生”的过程，还记得一开始他体育课没有一项成绩是好的，体适能差，球类运动又不好，就连男生也开始受不了他的扭捏，直到有一次他拿着游泳课招生的传单问阿霖要不要一起去。 「他那时候坚定的眼神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阿霖笑着说他们一开始的换气训练，阿胜真的不是天生的泳将，但他几乎每天都到游泳池报到，就这样一天一天循序渐进。 「到最后竟然是他入选为比赛选手，看来是我太混了。」听着阿霖讲着他们的回忆，我突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在我们六年级的时候，那时候正值四月，大家因为毕业季即将到来而雀跃但也同时觉得捨不得，有一次放学，我怎么也找不到小燁跑去哪，小涵因为要去课辅班就匆忙地走了，教室里只剩小燁还有阿胜的书包，那天的值日生是我，值日生必须关好门窗、排好桌椅才能离开，我四处都找不到他们两个，只好从一楼开始找，经过保健室的时候，我看到小燁哭红双眼，正在帮一个人擦药，风吹起床帘，赫然发现那个人就是朱胜羽，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因为在我印象中小燁压根没为了男生哭过，而且这个人还是被她骂过娘娘腔的朱胜羽！阿胜的嘴角有点鲜血，脸上也有些瘀青，手跟脚也有一些伤口。 「你干嘛不跑？你不是个胆小鬼吗？胆小鬼就是要赶快跑掉啊！」小燁的声音有点颤抖还伴随着很深的鼻音。 「我跑掉就没人保护你了。」阿胜看着小燁眼神很是温柔。 「谁需要你保护啊！」小燁边抹着优碘边看着阿胜刺痛的表情又流了几滴眼泪。 「别哭了，没事了。」阿胜用手抹掉小燁的眼泪。我看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进去也不是，走掉也不是，于是我默默的坐在鞦韆上，看着他们回到教室揹了书包，这才安心地回家。 「欸你记得阿胜后来为什么会突然转走吗？」阿霖的声音突然响起，我记得那件事情的隔天阿胜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教室过，全班也觉得很奇怪，都快毕业了为什么阿胜妈妈不乾脆让他念完，我记得老师把小燁叫去办公室会谈后就跟大家宣布阿胜因为个人因素所以搬家了，虽然每个人议论纷纷却也想不出原因，我看着小燁有一阵子一直望着旁边的座位发呆，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由是什么，后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我也没想过要问小燁那天在保健室里发生什么事，直到今天我才突然回忆起好像有那么一段。 「我忘了啦！」随便呼咙一下阿霖，我们订了一个时间要去阿胜家拜访，顺便讨论要带什么礼物去，突然看到桌上大悟送的一大袋粿，我想了一下对阿霖说… 「阿霖，我们找一天出去玩好不好？」阿霖面对我突如其来的提问想不到要发表什么意见。 「怎么会这么突然？」 「因为…」我觉得自己越来越不瞭解你了，但我没讲出来。「我们很久没出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这句话。 「好。」阿霖的回答着实让我放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