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旧怨
胡莱和王光伟收拾好了行李，把箱子拉起走到门口，与王子健、孙钢、宋坤他们汇合。 “啊，要告别红枫岭了……突然还有点舍不得。”胡莱回头看着房间。 “妈的，你当然舍不得了，你可是在这里出尽了风头！”王子健笑骂道。 “怪我咯？实力如此，我也想低调啊，但奈何老天不允许……”胡莱摇头做苦闷状。 “离他远点，小心老天爷劈他的时候被牵连到。”王光伟拉起行李，懒得理这个贱人，率先走了。 其他人也纷纷跟上。 见状胡莱只好也小跑着追了上去：“你们这是嫉妒！” 几个人跑出宿舍楼，大部队已经在楼外等着他们了，大巴车开到了宿舍楼前。 助理教练李志飞正在拿着名册点名字，每一个被喊道的人都会高喊一声“到”，然后李志飞再抬头确认一下，最后用笔在这个人的名字后面打个勾。 “胡莱！”李志飞大喊。 “来了来了！”胡莱跳起来举手让助理教练能够看到他。 李志飞抬头看他一眼，发现他连行李都还没放，便说道：“你怎么动作这么慢？” 胡莱还没说话，王子健就大声嚷嚷起来：“报告教练，胡莱还想继续留在这里！他还有逼没装够！” “滚！”胡莱扭头骂道。 其他队友们都哄笑起来。 “赶紧放了行李上车吧！”李志飞对这些年轻人之间的打闹浑不在意，挥了挥手，继续点下一个人名字了。 胡莱放好行李，和王光伟坐在大巴车上，等待开车。 他们将从红枫岭训练基地直接去首都国际机场，然后直飞韩国首都首尔，参加在那里举办的东亚杯。 而女足国家队，在昨天就已经出发了，现在人家都在韩国的球场上开始适应性训练了。 这让不少国奥队的小伙子们特别遗憾——他们还幻想着和女足国家队球员们同乘一架飞机去韩国，说不定有机会和李青青坐一起呢？ 当李志飞本子上的所有球员名字后面都被打上了勾之后，大巴车载着国奥队全体球员和教练们，缓缓启动，驶出训练基地，驶向机场。 在车上，由领队冉家昌给大家宣布出国比赛的球队纪律。 “……未经允许，不许擅自离开酒店。集体活动时决不允许脱队……” 他拿着大巴车的话筒给队员们讲，大家也看着他专注地听着。 这支球队里绝大部分人都有过出国比赛的经验，其实对这些纪律都很熟悉了，毕竟每次出国比赛，领队都要这么讲一次。但他们当着领队的面也不敢表现出不听的样子…… 而那些之前从未出国参赛的球员，自然是听得非常认真。 讲完之后，领队冉家昌问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没有，有人举起了手：“冉领队，我想给我妈带点保养品，我们会有时间去逛街吗？” “会安排的，放心。”冉家昌简单回答了他的问题。 如今的中国不再是以前的中国，这些规则虽然听着很不讲情面，但其实没那么死板和教条。以前大家出国比赛，领队最怕的就是有球员出去了就不回来。 现在嘛……让他们不回来他们都不乐意呢。 再说了要出国也很方便，谁也犯不着用这种方式出国不归对不对？ 他解答完了又问其他人还有问题没。 但队友们已经就这刚才的问题聊上了。 “嗨，韩国货有什么好带的……” “我也给我妈说了啊，但人家就是要，我有什么办法……” “反正我不去逛街，新闻不是说韩国餐厅用过期的饭菜招待中国游客吗？既然瞧不起我们，何必给他们送钱！” “我也不会去买东西，棒子的东西不稀罕。”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那位表示要给自己妈妈带东西的队员都不自在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犯了众怒。 见状已经被任命为这支球队队长的郭俊夫站了起来，打断了大家的议论：“行了，人家想买啥是自己的事情，你们七嘴八舌什么？” 这才让大家关于韩国的话题消停了下来。 一直没吭声的胡莱觉得奇怪，虽然中国人讨厌韩国棒子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他的队友们对韩国人的恶感尤其的重，他多少还是有些在意的。 就算我们足球上一直没赢过韩国队，也应该不至于如此。 毕竟很多时候我们输是因为技不如人，你能力不如对手，输了不是正常的吗？ 他把自己的疑惑说给了邻座的王光伟，被后面的王子健听到了，他压低声音对胡莱解释道：“胡莱你知道咱们这次东亚杯上的对手韩国和日本都是u22吧？和我们一样的。” “嗯，都是要为明年的u23亚洲杯做准备嘛。” “韩国u22和我们球员年龄一样，那支球队中有很多人在之前各个年龄段比赛中都和我们交过手的。” 胡莱点头，这也正常，从中国u22这边的情况就可以看得出来。韩国那边想来也是一样的。 “宿敌啊……” 王子健却摇头：“不只是宿敌这么简单哦。四年前咱们国家搞了一个青少年的四国邀请赛麒麟杯，参赛球队都是u18的，我们当时都是u18的，作为东道主参加，另外三个球队，分别邀请的是克罗地亚、埃及和韩国。” “代表韩国参加的u18就是如今的韩国u22。”坐在王子健旁边的孙钢也靠上来补充道。 他说到这里，王光伟突然说道：“啊，我想起来了！是那件事情！” 胡莱则一头雾水：大哥你别插话啊，哪件事情你让王子健先说完啊！ 于是他也恍然大悟：“哦！那件事情啊……你继续说。”他最后对王子健说道。 王子健倒是不怀疑胡莱既然都知道了为啥还要自己继续说，他点了点头，又继续说了下去：“当时麒麟杯最后一场比赛是韩国队和我们的比赛，我们输了，也让韩国队拿到了冠军。赛后颁奖仪式上，韩国队获得金牌和冠军奖杯。本来也就这样了，我们技不如人，输给人家也没什么好说的，虽然在家门口看着韩国人捧杯，有点酸，但也习惯了……” “结果韩国人夺冠之后，把奖杯放在地上，然后他们的主力前锋朴桂贤竟然双手叉腰，把脚踩在了奖杯上！那孙贼真他妈不是个东西！”坐在胡莱前面的高瑞敏跪坐在椅子上，转过身来，趴在椅背上说道。 “其他韩国队球员就站在两边列队，让朴桂贤站在中间，脚踩奖杯拍了张夺冠全家福……不仅如此，他后来还对着奖杯做尿尿状，把冠军奖杯当他妈的马桶！操！”王子健说到这事儿，虽然已经过去了四年，但也还是十分激动，连骂脏话。 “我操，果然是因为这个，过分！”胡莱终于明白了发生什么，能让大家对韩国人怨念如此之深。 孙钢把手机递给胡莱，给他看屏幕上的那张照片。 穿着韩国队运动外套的韩国队u18球员们分列两边，每个人脸个人脸上都嬉皮笑脸的，还有人在鼓掌。而画面正中则是脚踩奖杯的一名韩国球员，他双手叉腰，仰天大笑。 “这孙子就是朴桂贤。” 胡莱凝视着画面正中笑得最开心的那个韩国球员。 ※※※ 穿着韩国队运动服，背着路易威登双肩背包的朴桂贤站在酒店大门口，被一群韩国记者们围住了，大家纷纷将自己手里的话筒和问题一起抛向这位韩国u22的头号球星。 “桂贤，请问这次在本土举办的东亚杯，你有什么打算呢？” 个子高挑，长相俊秀，有点韩国男明星范儿的朴桂贤微笑着说：“第一，帮助球队拿到冠军。第二，个人获得最佳射手。” “桂贤真是自信啊！”记者们不由自主地称赞道。 在大家的夸赞声中，朴桂贤始终保持微笑，正如媒体记者们所说的那样，看起来自信满满。 这时一位长相漂亮身材丰满的女记者抢先问道：“中国队的关新彦这次没来，请问桂贤有什么看法？” 朴桂贤的眼神在女记者精致的脸庞和胸部划过，然后笑道：“我没什么看法，我认为这不会有什么区别，对我们也没有影响。” 这话说得有点狂，但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话从朴桂贤的口中说出来很正常。 首先，以中国队和韩国队的实力差距，有关新彦还是没关新彦似乎都无法影响最终比赛结果。 其次朴桂贤确实就是一个很狂的人，作为韩国足球同年龄段中的佼佼者，他也有狂妄的资本。 这个出道就备受瞩目的天之骄子，唯一一次吃瘪是四年前的中国麒麟杯青年足球四国邀请赛，他因为在夺冠之后做出了脚踩麒麟杯，朝着麒麟杯“尿尿”而惹怒了中国球迷和媒体。 最后被迫在酒店里当着中国记者的面，低着头念了一段道歉词，然后鞠躬。 这是这个狂妄的天才唯一一次认输服软，虽然未必是真心的。 他可能低估了中国人对他这个举动的反应——当时麒麟杯组委会公开声明如果韩国队不道歉，就要收回这个冠军荣誉。最后在韩国队内部的压力下，朴桂贤只能出去鞠躬道歉。 美女记者又问他：“中国队方面没有选入关新彦，请问这是否意味着他们轻敌了？” 朴桂贤笑了：“请不要开这种玩笑了，小姐。他们怎么有资格轻敌呢？” 他这话逗笑了其他的记者们。 在哄笑声中，朴桂贤摆了摆手，向记者们告别，走进了韩国队下榻的酒店。 在他身后，记者们议论纷纷：“朴桂贤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狂啊……” “完全可以想象如果他的话被中国人听到了，会让他们多么生气……” “生气就生气吧，难道桂贤要因为自己的话就再次为他们道歉吗？韩国可是一个有说话自由的地方！”有记者嚷嚷着。“再说了，桂贤说的话里有哪个字不是真的吗？” ※※※ “其实这事儿吧，韩国人当然可恶，但中国有些人更可恶。”王光伟感慨道。“我记得当时出了这事儿之后，那个朴桂贤迫于压力在媒体面前公开道歉，结果竟然有一个国家级的媒体记者在网络上公开说‘胜利者为什么要向失败的弱者道歉’，这种屁话还得到了他粉丝的认同，简直无耻……” “对，有些时候二鬼子比鬼子更可恨！” “唉，竞技体育菜是原罪啊……”孙钢叹气道。 胡莱摇头：“话不能这么说，如果按照这个白痴记者的逻辑，竞技体育只要赢了比赛，作为胜利者就可以随意羞辱失败者，而不用负责。那为了胜利岂不是什么手段都可以用？反正为了胜利嘛，不寒碜。等赢得了胜利，当然也不用在乎失败者的意见，反正都赢了不是？这种狗屁逻辑根本说不通的。” “不是，我是说谁叫咱们中国男足实力弱，在很多人心中形象低呢？”孙钢解释道。“反正他们就乐意看到我们倒霉，哪怕明明是对方有错在先，只要对手是中国足球，那他们就算杀人放火，在这些傻逼看来，都是正确的。” 听到孙钢这么说，大家就很郁闷了，都纷纷闭上了嘴。 中国足球太弱了，太菜了，这是事实，也是他们的原罪。 中国足球的弱其实不全是他们这些球员的责任，而是一批又一批从事与足球行业的人的责任，有管理机构的，也有直接从业者的，还有整个社会大环境的，包括媒体和球迷……每一个参与者其实都有责任，只是大小的区别而已。 但他们作为球员，自然要背上最大的那口锅，谁叫他们是直接在公众面前展示中国足球成果的人呢？ 你说管理机构没管理好，那三言两句怎么说的清楚？ 你说媒体搅混水？只怕媒体先把你批倒批臭，扣上中国足球历史罪人的大帽子。 只有球员是最好批判的，因为一场比赛没踢好，这表现清清楚楚明摆着的，只要看了球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什么？你没看比赛？那比分摆着的，比赛结果摆着的，是赢是输，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只要输了球，骂一句“国足垃圾”总没错——不是垃圾怎么会输？你看我们的“国球”乒乓球什么时候输过了？ 所以骂球员永远都是人们在对中国足球发泄负面情绪时最常用也最管用的办法。 先别说什么管理机构和媒体的问题了，你球员在球场上没踢好球，是不是真的？你球员组成的球队输了球，总做不得假吧？ 管理上的问题、媒体宣传的问题，我们先放一边，今天就来说说这比赛，输球的是不是你们？ 是，那不骂你们骂谁？不怪你们怪谁？中国足球臭名远扬不是因为你们还能是因为谁？！ 当然，一般这种情况下，教练和球员是一起被骂，一起背锅的。 甚至被骂得更凶，背锅背得更大更沉。 毕竟换球员从操作性上来说没那么容易，但换教练可就容易多了。 每一个在中国足球这一行里混饭吃的人，都要承受“中国足球”这四个字给他们带来的代价。 他们无法也不能摆脱“中国足球”的烙印，只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只是绝大多数时候，荣没有，只有损。 麒麟杯这样的国际赛事，最后韩国队3:0击败了中国队，获得冠军，但胜利者不是捧起奖杯，而是把奖杯放在脚下踩，还朝着奖杯“尿尿”…… 这对于中国足球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就算如此，也还是有不少人选择为中国足球所遭受的侮辱鼓掌叫好。 也有中国球迷跑去愤怒的质问他们：韩国队侮辱中国足球，就等于侮辱中国！ 对方则理直气壮地回答：不，中国足球不能代表中国，他们没有资格在胸前放上五星红旗！ 中国球迷反而会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中国足球在过去几十年时间里确实让人失望了太多次，也确实给他们留下了太多可供嘲讽的把柄。 这些历史上的账，都得后人一点点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