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回忆(2)
「我的……秘密!?」海老爹着实被符莱德吓到了。这小傢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分了吗？不……不可能，他对自己的易容术十分有自信，就算内行人都无法看出破绽了，更何况是这个才五岁的小娃。他不必自己吓自己，如果这时心虚便是掉下这小傢伙的陷阱。 「我的『什么』秘密？」他也不是省油的灯，既然这小傢伙想套自己的话，自己当然是反将一军套回去了。 「咦？蝙蝠叔叔不是很厉害吗？应该知道我偷的是什么东西啊！」符莱德仍是不松口，反而再次将问题丢回去。 「你……」这臭小鬼！海老爹暗中握拳却又无法表现出来，这小傢伙比他想像中的要难缠！ 「既然我偷成功了，就表示我赢嘍！」露出得逞表情，符莱德倏地拉起「蝙蝠」。「蝙蝠叔叔，依照约定，我赢了，你要请我吃大餐，所以我们快走吧！我肚子好饿～～哦！」符莱德故意装出小霸王的模样，趁「蝙蝠」还在搞不清楚状况当中，强拉着他就走出公园。 等到海老爹回过神时，他们已走出了公园，朝着附近一家五星级餐厅走去。「喂，小傢伙，事情还没弄清楚……」 「有什么事等吃完饭再说啦！我肚子真的好饿～～哦！」不管「蝙蝠」要说什么，符莱德当下便打断了他的话，再配上一脸可怜样，企图以耍赖方式混过这关。 「你……」海老爹如今才知道现在的小孩有多难缠。和小孩打交道就像打仗一样，一不小心便会满盘皆输，再加上小孩都以耍赖为武器，如此更是一点胜算都没有，这样叫他如何能不认输？「算了，反正我也饿了，去吃晚餐吧！」斗不过，只好认输了。海老爹在心中大大的叹了口气。 「ya！我就知道蝙蝠叔叔最好了！」计画成功！符莱德开心的在街上跑跑跳跳，不过，在他开心的脸上，多了一丝狡猾的神情。 要是他知道那个叫符莱德的小傢伙如此奸诈的话，他就不会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小娃看待！ 那小傢伙的头脑比谁都还要诈！ 终于回到自家古董店的海老爹，带着一身自看守所带回来的晦气，老大不爽的坐到一堆古董中。 他会在看守所待了整整一个星期，直到刚刚才释放的原因当然是那个小傢伙干的好事。回想他在第一天接下蝙蝠的工作时便就和符莱德打上了交道，那天他不但被拗请了一顿大餐，更令他气结的是，那小傢伙在吃饱饭足后尿遁！这些也都算了，他竟然在结帐时发现自己的钱包不翼而飞，结果当然是惹来了一群警察上门。而正巧！自己的装扮就是恶名昭彰的小偷「蝙蝠」，因此被冠上吃霸王餐的他自是再如何狡辩都没有用。于是乎，他便在看守所中待了一星期之久，前几个小时才被一个不名人士保释出狱。 哼！他想都不用想，一定是那个蝙蝠自知理亏而花钱保他了，而他的钱包，更不用说，一定是那小傢伙偷走的！真可恶！他这一向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的人竟会被这小鬼摆了一道！而且自己竟然都没察觉！真是白活了这一大把年纪。 正当他踢着满地的古董以洩恨时，身后突然传出一阵稚嫩的声音。「哈——嘍！『假』蝙蝠叔叔！还记得我吗？」 符莱德蹦蹦跳跳的踏入古董店，令正在沉思的海老爹吓了一跳。令他惊讶的并不只是他称呼自己为「假」蝙蝠叔叔，反正这他在自己预料之中，不过重点在于这小傢伙竟能大剌剌的出现在这里而不被他所发现，真是—— 他实在不得不承认自己已步入「长江前浪」的行列了。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他坐在自己的摇椅上，并指了身旁的古董小凳子用眼神示意符莱德坐下。 「谢谢叔叔。」符莱德依言坐在小凳子上，十足的乖宝宝样。「我是跟着叔叔身后来的啊！应该是叔叔想事情想到没注意到我吧！」不忘给海老爹一个台阶下。 没错！他刚刚回来途中本来就在想事情，但这并不会影响他注意周遭的习惯，他甚至可以回想起刚刚究竟碰到几个流鶑，但，他就是对符莱德完全没印象！ 「对了，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应该不会那么巧也叫蝙蝠叔叔吧！」看着仍是戴着「蝙蝠」面具的海老爹，符莱德问。 听到符莱德的提醒，海老爹才想起自己还戴着蝙蝠的「皮」。他大方的在符莱德面前拆下面具，连声音他变回海老爹自己的声音。「我当然不是那隻臭蝙蝠，大家都称我海老爹。」 「海老爹？」符莱德侧着他的小脑袋，难得皱起眉头。「可是你一点他不老啊！我才不要叫你海老爹！我要叫你海叔叔！」不是疑问句，而是他说了就算的肯定句，一点要询问别人的意思都没有。 海老爹颇为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符莱德，这小傢伙也太不礼貌了吧！现在敢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的人已经不多了！不过他发现，自己倒也不讨厌这种感觉，反倒有些像是一个亲密的朋友间才有的特别称呼！如此一想，他也就不会那么生气了，反而有些高兴！ 心情变好了之后，口气自然也就缓和下来，海老爹允许了符莱德给自己的新绰号。不过，他倒是没忘了他们之间还有许多秘密尚未开陈佈公，于是他继续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假』蝙蝠的？」除去了质问的口气，现在海老爹只剩下好奇，好奇这小傢伙是如何拆穿他的。 符莱德笑了笑，从容的回答这个令老爹苦恼已久的问题。「在我们第一次在草地上见面时，我就知道你不是蝙蝠叔叔了。」 没错！自从他第一眼见到海老爹——即假蝙蝠时，他便发现有些蹊蹺，并不是因为他认为海老爹易容的技巧不好，反而是因为太好了，所以当他看到海老爹不同于蝙蝠叔叔的眼神时，他一切都了解了。 易容成他人最难的一点便是模仿他人的眼神，因为眼睛是最容易透露心事的地方，而他当时在海老爹眼中只看得见「隐藏」，不见「坦荡」，这就是引起他怀疑的地方。 他将这一切说给海老爹听，只见海老爹原本是震惊的脸，转而赞许。他震惊于符莱德敏锐的观察力，更赞许他懂得从眼神来断定一个人。 「只凭一个眼神就能断定不是一人!?这样未免也太不能说服别人了吧！或许是蝙蝠那傢伙故意考验你的也说不定啊！」就如海老爹所言，赞许归赞许，但就因此而下论未免也太早了。 「当然还有另外一点是蝙蝠叔叔不可能做到的。」符莱德笑道。「海叔叔，难道你没发现，你学蝙蝠叔叔说的『啊』和真正蝙蝠叔叔说的『啊』并不一样！更何况蝙蝠叔叔根本不会这种技巧，他怎么会把自己的声音改变得只有小小的差别呢？」符莱德在回答当下便直接以模仿的方式将两个「啊」字各依两人的语调说出来。听起来无差别的两个发音，在海老爹这个内行人的耳中却完全不一样！ 第一声「啊」——即海老爹仿的声调——听似平板，实则在语尾会稍微上扬，而第二声——即蝙蝠的声调——便是完全平板，没有似前一声的效果。但这种微乎其微的差别，一般人根本就感觉不到，就连海老爹自己当初也没注意到。而这小傢伙不但发觉了，更令他惊讶的是，小傢伙在神色自若的情况下毫无误差的模仿出来！这种技巧想他最快也是在入行后两年才学得，更不用说这小傢伙连入行都还没！ 不过就算这件事的谜底已解开，但他仍不明白后来这小傢伙何必耍自己，而且自己还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被整到住在看守所整整一个礼拜？实在是无法理解这小傢伙真正的目的！ 「小傢伙！我的钱包是被你偷走的吧？说！你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 符莱德也不隐瞒，他将自己当日一连串所做的勾当及动机一一说明。「因为我怕我偷的『东西』海叔叔会不满意，所以我就又趁机会把海叔叔的钱包偷走，这样海叔叔就没话说了！而且海叔叔没有钱包可以付钱的话，警察伯伯就会把你留下来，那海叔叔就可以不用那么麻烦的每天都要在街上走来走去的啊！到时候由警察伯伯做证人，大家就会以为蝙蝠叔叔一直都在了。不过后来我觉得这么做海叔叔太可怜了，而且我又拿了海叔叔的钱，所以就决定今天拜託一个叔叔用海叔叔你的钱包里的钱把你保出来啦！」不用说，那个「叔叔」自然也是符莱德在路上随便找的一个人了。 海老爹听完又是一次震惊！几乎很难想像，在符莱德刚才一大串的童言童语中，竟然暗藏着思想周密的行动！ 符莱德之所以会选择偷他的钱包就足足有三个目的！不但成功的完成当日他出的难题，也让没了钱包的自己被关，达到当初蝙蝠交给自己的任务。更何况对方是警察，简直是做证人的最佳选择，因为就算日后警方发现当时抓到的蝙蝠并非本人，那也无法正大光明的逮捕真正的蝙蝠，除非警方愿意承认他们当时抓到的是假的蝙蝠……而最后一个目的，自然就是用钱包里的钱保他出来了！ 虽然不甘心，但海老爹不得不承认，这方法真妙！ 收起震惊的眼神，海老爹放声大笑。他决定了！他要栽培这个与眾不同，天分极高的小傢伙！他敢肯定，这小傢伙在经过他的调教之后一定潜力无穷！「哈哈哈！小傢伙，你真的很特别！如何？想不想做我的徒弟，和我学易容技巧啊？」 难得他肯开金口收徒弟，只要是平常人一定会痛哭流涕的下跪道谢，但对符莱德这个怪小孩而言简直是天方夜坛，只见他十分帅气地摇头，非常阿莎力的回绝。「不要！」 「为……为什么？」符莱德如此直接的回答令海老爹的笑容顿时僵住！这……这小傢伙未免也太不知好歹了吧！想他海老爹何时要沦落到需要开口求徒弟入门的？其他人都争相想得到的地位竟然这小子不屑一顾!?他不能接受这个答案！ 「因为我妈妈说我不能当人家的徒弟。」 「为……为什么？」哪有这种要求的？难道符莱德以后想当麵包师傅也不能拜师吗？ 「我妈妈怕我会学坏。」符莱德煞有其事的说道。 「易容这种事又不是什么坏事。」海老爹完全睁眼说瞎话。「更何况蝙蝠教你偷东西才是坏事吧。」 「但是我不是他的徒弟！」符莱德振振有词。 这是什么逻辑？「所以只要不当我的徒弟，你就愿意跟我学易容嘍？」海老爹替他归纳结论，怎么说到这反而像是自己在求他学易容似的。 符莱德陷入深思。「我是可以考虑考虑……」 海老爹听了差点吐血。他可是已经放下身段，让他不入门就可以学易容了，他竟然还要考虑？「你不觉得这样有点太超过吗？」 「如果海叔叔觉得不好，那我也不好意思打扰海叔叔的时间，我还是不要学好了。」说着便自动滑下小凳子，站直身子便要往门口走出去！ 「等……等一下！」海老爹在还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之前，一串话便从他口中衝出，成功留住正要离开的符莱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衝动，只是当下的反应便是不想让这个可造之材白白溜走。不过回过神来，他发现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小傢伙破坏自己的规则？如果不肯入门，自然是不可能从他这偷走任何一招半式了！但是错过了这个小傢伙，不晓得何时他才能再遇上那么好的人才…… 「我可是愿意让你不入门教你的哦。」海老爹再次说道。 要是这小子再不答应，那他……还是会想要教他易容啊！ 还好，符莱德这次没有拒绝，他漾出笑容道：「谢谢海叔叔，那我以后就常常来打扰你了。」 海老爹此时发现自己又再次败在符莱德的手下。不过随着脑筋一转，海老爹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既然这小傢伙耍诈整自己，那自己为什么不也摆他一道呢？先答应他的条件，等这小傢伙学了一段时间后，再说服他入门……嗯，这方法真不错！他开始佩服自己的脑袋了，总不能每次过招都处弱势吧！ 然而对符莱德而言，既然海叔叔答应了自己，便一定要说到做到，若事实与他的承诺不符的话，那他是绝不会留恋的！ 于是，各怀主意的两人就如此达成了共识…… 如果他知道符莱德的决心会如此坚决，那么海老爹当初就不敢如此说话不算话！事隔十二年后，海老爹感叹地想着。 想当初，在和符莱德定了这项约定后，他表面上信守承诺，不和符莱德谈起要其入门的事，但实际上他早已将符莱德当作自己的徒弟来看待，将毕生的心血都传授给他，而符莱德也很争气，不但照单全收，而且还更进一步的青出于蓝，将海老爹教他的技巧运用得更加灵活，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海老爹深信当初果然没有选错人！ 但一切都毁于他一次不小心脱口而出的话。在一次验收符莱德成果的时候，恰巧一位昔日老友来光顾他的店，他一时高兴之下便将符莱德以徒弟的身分介绍给老友，符莱德当时的表现并没有什么异常，但从那次以后，他便没有再看过符莱德踏进自己的古董店一步！那时候他才了解事情的严重性，但再怎么后悔都来不及了。 但即使他多么想念符莱德，自尊极强的他是不可能主动去找这个臭小子的，所以他们两人自此便断了联络。 直到现在——经过了整整十二年之后，他才再次见到符莱德，而符莱德早已从十二年前的可爱小男生长成现在有一八五公分高的英俊男孩了，唯一不变的是他的娃娃脸，因此他才能够在许久不见后一眼就认出符莱德。 「谁说你易容术不精？你可是我最得意的门生了。」既然他十二年前说漏嘴后，符莱德今日还再度选择回来，就表示他有着即使被吃了豆腐也要来找自己的理由。那么他还有什么好客气的？这次可要把「徒弟」这词一次叫个够，才不枉他十二年对这小子的相思之苦。 符莱德苦笑。没错，海叔叔确实猜到自己不得不来找他了。但他也是因为十二年前自己走得太果断而伤了这老人的心，所以才任他吃自己的豆腐的。 「你所拥有的天分实在很难得……」海老爹不得不如此说。他不禁后悔十二年前他的莽撞行为而造成自己失去了这么好的人才。 若有时间，符莱德实在很愿意继续和海老爹叙旧，但现在他必须说说自己来的目的才行。 「海叔叔，其实我今天来找你除了和你聊聊之外，我也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一转嘻皮笑脸的表情，符莱德认真且严肃的宣告。「因为或许我会害你惹来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