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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刘心铭离开后,予寻不曾再录製广播,而是直接私讯大传社的学妹,说自己之后将不会再录製广播,五月的大传社成发也不会上台。 学妹没有过问理由,也不生气,完全尊重她的意愿。 她并没有如旁人想得那么一蹶不振。她开始花时间了解服贸,每天到学运现场声援,做那些如果刘心铭在世时,一定会去做的事。 「你疯了吗!这种时候跑去参加学运?」 丁巧琦的反应毫不意外,对此只有不解与训斥。 然而,面对予寻不动声色的模样,丁巧琦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面露无言道:「算了,我们无法沟通。」 「不是无法沟通,是我们在乎的事物相差太多了。」 却没想到,予寻会反驳,而且语气还相当冷漠。 「甚么?」丁巧琦愣了一下。两人此刻刚离开补习班,清冷的夜风在街道穿梭,四周的空气带有几分凉意。 换作以往,予寻大概会充耳不闻,任凭丁巧琦说教。但这一刻,她却无法再忍受了,怨气像一颗积满气体的气球,逼近了临界点。 「牺牲睡眠时间练舞、准备成发、参加学运,这些你完全不感兴趣,觉得浪费时间的事情,在我眼里却是一旦错过,就没了。」她冷冷直视她,「你只在乎念书,但人生不是只有念书。高中一生只有一次,我花了几天去抗议,关心时事,但我也花了三年的时间在念书。」 「你说读书很重要,我认同,但你不能说我做的这些事是浪费时间,不是学生的本分。你可以用关心的态度告诉我,而不是指责。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要的又是甚么!」 第一次看见予寻这副疾言厉色的模样,丁巧琦不禁有些吓到了。她胆怯地拉了拉她的袖口,打哈哈说:「你怎么忽然说这些……你今天一整天都怪怪的耶?」 予寻没有理会,只是收回手,别开目光,语气里流露一丝苦涩。一整天下来,她都还没有机会告诉丁巧琦过去两週她经歷了甚么,失去了甚么,深陷在怎样的悲伤里。 「但最不能沟通的地方,是每次我有话想说的时候,都因为在上课不能大声言谈,或是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就跑去找其他人聊天了。」 「从以前到现在,我不只一次这么认为,甚至一开始就是这么认为的……」她忽然顿了一顿,全身止不住颤抖。悲愤像衝破了水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那些以为永远不会说出口的话,在这一刻倾泻而出,赤裸裸地浮出水面。 「女生总要有个伴才不让自己不会显得孤单,因为这是女生交朋友最常见的模式,虽然表面不说,但我们都心知肚明。」 她拋下这句话,直接转身离开。 她不知道丁巧琦听见这句话的表情如何,也不在乎丁巧琦有没有追上来,只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傍晚六点。 淡淡的路灯光晕斜照在马路上,映照在那名少女天蓝色的运动衣上。夜幕下,这抹亮蓝的身影在视野里格外地突兀。从便利商店拐进巷口,他就立刻注意到她了。 「找我什么事?」简楚恩一路走到她的面前。昨天收到她的私讯时,他就已经惊讶过了。 予寻没有回答,只是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我想你会想看看这个。」 「这甚么?」他皱起眉头,打量着那本毫无起眼的老旧笔记本。 「前天我遇到君璇的姊姊,她请我去她家,把过去我写给君璇的卡片和信件都交给我,也包括这本笔记本。」她头也没抬地解释,语气平静,「她说君璇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但偶尔会把自己的心情随手写在笔记本上,里面有写到你的事,我想交给你比我更适合。」 谁能想到呢,她就是在学运现场遇到了君璇的姊姊。 在君璇家里,学业成绩最好的并非是段君辰,而是他们的姊姊。 君璇的姊姊几乎不曾补习,凭自己的实力就考进了北一女中,如今是台大政治系的学生。她在学运的工作主要是印製文宣、翻译文稿这类的后援任务。眼看学运即将告一段落,正好打算回家一趟,没想到意外碰上了她。 语毕,她随即递出手中的笔记本。 然而,当简楚恩准备伸手接过,她却迅速收回了手,露出微笑道:「只是我有一个交换条件。」 「甚么?」他感到又好笑又好气,不是说交给他,怎么又有交换条件? 随着女生抬起脸,他的瞳孔里随即映出了一张失神的脸,像是一具被抽去灵魂的空壳,那双眼睛黑得令人心悸,绝望般的顏色。 「一天也好……」她啟口,「让我待在你家,一天之后,我就会离开了。」 「不行。」他毫不留情地回答,果决的态度让予寻不禁愣住了。 「你爸在家?」 「就算他不在家,我也不会让你进来。」他决绝说。但一瞥见女生那脸憔悴的神情,他随即放缓了声音,迟疑问:「你……为什么想来找我?」 哪怕和刘心铭不是那么熟,只要有加他的脸书,都会知道他的死讯,也知道他的告别式就在上礼拜,多少晓得她现在的心情。 闻言,她抬头望了眼朦胧的夜色,苦笑道:「我想逃离这个世界。」 逃离这个没有刘心铭的世界。 「每天回到家,看着一如既往的景象就会觉得痛苦,明明是日子还是一样不断地在运转,为甚么却感到这么地痛苦?」 「但也不一定要来我家吧?」 「我不知道要去哪……」她垂下眼脸说。 闻言,他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你只是想要暂时逃离,倒是有个地方可以带你去。」他一脸不耐烦说,斜眼打量她道,「只是你得把这身好学生的模样换掉。」 冷气混杂着着烟酒的气味,五光十色的舞池里有不少年轻男女在劲歌热舞,音乐几乎要震聋人的耳朵, 离舞池有段距离的包厢内,也有几对年轻男女在饮酒作乐。 简楚恩坐在包厢的一角,手握着啤酒杯,静静望着舞池中央的那名捲发少女。 她穿着贴身的亮红色上衣和紧身牛仔短裤,脸上画着自然的淡妆,一头亚麻色的捲发摇曳出动感的弧度。少女的舞步性感又不失力道,嘴角的弧度自信又灿烂,眼神不时流露一丝抚媚,摄人心魂。 看着站在舞池中央劲歌热舞、闪闪发亮的女孩,他只是静静喝着杯中的调酒。 直到这刻,他才有些明白,刘心铭为甚么会喜欢上这个女孩? 不会有人想到,这个平日看似安静低调、头发从不染烫,还戴着一副粗框眼镜的女孩,一旦站上眾人的视线是如此地灿烂夺目。而她的这一面,就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楚恩──好久没见到你来了,姊姊好想你。」一道娇憨的声音从他的身侧传来,一名打扮娇艳的女人在他身旁坐下,柔软的身子随即往他身上贴。 他也不排斥,勾了起浅浅的笑容,瞥了眼在自己胸襟前游移的那隻软弱无骨的手,低声道:「姊姊不去跟哥哥们在一起吗,我看他们也很想你。」 「早就腻了,而且──」她倾身凑近他的耳侧,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廓,「也没你可爱。」 他笑着不语,只是低望了眼那隻纤细的玉手熟练地解开了他的衬衫扣子,往他衬衫内伸。 「姊姊。」他拉过她的手,深情地唤道。 她以为他是要吻她,不自觉抬起脸。 但他的嘴脣最终却是降落在她的耳侧,低沉的嗓音里只有无情的拒绝。 「下次吧。」 没多久,予寻气喘吁吁地从舞池回来,直接在他隔壁的位子坐下。她面带红潮,直接灌下了半杯酒,最后露出满足的笑容。 「你少喝点吧?」他忍不住劝道,无奈自己居然会讲出这种话? 她没有理会,只是握着酒杯吃吃笑道,淡淡的红晕在她脸上散开,她的眼底绽放出单纯的光芒。 「你的扣子开了。」她盯着他开襟的衬衫,放下酒杯,心领神会地笑了。 嗅到她身上散发的酒气,他不禁皱起眉头,确定她是醉了。 「我再去跳一会。」她再度站起身,但一转身,右手却立刻被身后的人抓住了。 「回来。」他喊道,同时将她整个人拉回来,害她一屁股跌坐沙发上,身体重心倒在了他身上。 「干嘛?」被这么拉回来,她感到相当不爽。 只见他一脸更不爽地回:「该回家了。」 过程中,两人始终没注意到,远处的一支手机镜头将两人的互动一一拍摄了下来。 「我不想回家……」 深夜的马路上,女生始终唸着这句话,走路走得东倒西歪,以至最后不得不直接伸手扶助她。 「要十二点了,不想被警察抓到未成年还在外头游荡,就乖乖回家。」他撑着她的身体咬牙说道,恨自己干嘛没事找事做。 「我们的打扮一点都不像是未成年好吗?」她不悦地回嘴。 「至少你爸妈会担心。」 「我早就打电话说我今晚会住朋友家了。」她翻了翻白眼,「我这个样子回家被他们看见,才会让他们担心吧?」 对此,他实在无话可说。 「那你想去哪?」他叹了口气问。 倏地,她展露了一抹荡漾的笑容,月光照耀下,这抹笑宛如打上了一层唯美的滤镜,有一种迷离的美感。 她用迷茫的眼神望着他,声音里流泻出浓浓的寂寞。 「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