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两位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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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两位先生 李小囡头一趟去王府别业,在巷子口上了车,那车就跑起来,出了城跑得更快,果然只用了两刻来钟,大车停下,晚晴先下了车,李小囡跟着下车,转头转身打量四周。 停车的地方是个长方形大院子,三面雪白的墙都是一丈多高,一面墙上开着圆圆的门洞,两个护卫正在关门。另一面是起伏的女儿墙,也有个圆洞门,两边各站了一名锦衣护卫。 院子里一南一北各有一棵一抱多粗的银杏树,这会儿叶落枝枯,静默而立。 “不许乱看。”晚晴推着四下看个不停的李小囡,进了月洞门。 月洞门里面是一片香樟林,幽深安静。 又进了一重圆门,晚晴带着李小囡转个弯,过了两道门,进了一座带着宽宽游廊的四合院。 晚晴在门厅里站住,先交待李小囡,“我就能到这里,你自己进去,别害怕,石滚说,这院子现在就钱先生一个人能进去,石滚还说,钱先生这个人胆子小得很。” 晚晴伸头看了看,凑近李小囡,声音压到最低,“我没见过钱先生,你要是觉得那个那个,别进屋,就在廊下,或者院子里给他上课,我站在这里,看得清清楚楚。” 李小囡连连点头。 晚晴在李小囡肩上拍了拍,这才扬声道:“钱先生,李先生到了。” “这是石滚说的,要称你先生,比叫姑娘好!”晚晴扬声喊完,又附耳过去,嘀咕了几句。 “来了来了!”牛车前连走带跑出来,隔着院子,看看一身家织布厚棉袄棉裤的李小囡,再看看晚晴,再看看李小囡,迟疑道:“哪位?” “是我。”李小囡没走游廊,下了台阶,穿过院子,上了台阶。 牛车前瞪着李小囡,一直瞪到她上了台阶,吓的往后连退了两三步。 “我就是李先生,你家世子爷没告诉你我是个小姑娘吗?”李小囡上上下下打量着牛车前。 这位钱先生看起来得有四五十了,中等个儿,略瘦,眉梢眼梢略微下垂,微微塌着肩膀,看起来像只受惊的仓鼠。 “没,没讲,您……”牛车前手抬起来,却不知道该往里指,还是该往外指。 这是个小姑娘,要是进屋的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你要算什么帐?”李小囡脚在门槛外,扶着门框,掀起帘子,伸长脖子往屋里看,“你们世子只说是什么货啊税啊的,没说明白,最好知道你要算什么帐,教起来才有的放矢。” “是北兴码头这几年的吞吐量。”牛车前看着李小囡那件家织布大棉袄,没那么紧张了。 “从吞吐量上要看什么?”李小囡缩身回来,问了句。 “世子爷还没讲。” “那你现在在算什么?”李小囡接着问道。 “没算什么,就是看。” “那你想学什么?”李小囡有几分挠头,一问三不知可有点儿难。 “世子爷问我,能不能看出来北兴码头这些吞吐量数目是真是假,我觉得是真的,世子爷问我为什么,我就答不上来了,世子爷就讲,要找个人教教我,你真知道为什么?” 牛车前往李小囡脸上看了几眼。 “你们世子爷讲你是位秀才?”李小囡想了想,问道。 “是。”牛车前答的有几分含糊。 他这个秀才,早就被除名开革了。 “那你格致学得怎么样?是不是数术学得最好?学到哪儿了?”李小囡问道。 “是数术最好,我家里穷,当时县学的先生都不擅长格致,没学到什么,数术最好是因为我会算帐。”牛车前解释道。 “嗯,那咱们就从最基础的数术学起吧。在屋里,还是在外面?”李小囡掀了掀帘子。 屋里可比外面暖和太多了。外面冻手。 “李先生,男女有别,那位姑娘在那里,要不,在外面?”牛车前含含糊糊。 “那就在这里吧,屋里有能搬出来的桌子凳子吗?”李小囡将手伸进帘子里。 “有椅子,我去搬。”牛车前进屋搬了两把椅子,又拿了纸笔出来。 李小囡干脆往门槛上一坐,一边将纸笔铺在椅子上,一边和牛车前笑道:“这帘子能挂起来吗?让屋里的暖风吹着咱们,省得冻手,你们世子爷有钱得很,肯定不会计较这点炭钱。” 牛车前失笑出声,“能能能,要不,把帘子挂上去,李先生坐到门槛里,我在门槛外?” “咱们都坐门槛里吧,你衣裳那么薄,肯定比我冷。” 牛车前挂起帘子,李小囡将椅子拖进门槛。 “李先生是哪里人?瞧您这家境?”牛车前一点儿也不紧张了,将椅子搬进门槛,放倒坐下。 “昆山县小李庄,我家以前可穷了,今年秋天,我哥哥考上秀才之后就好多了,我们家现在开了家皮蛋行,可赚钱了,这别业用的皮蛋,就是我们家送的。”李小囡笑道。 “早上还吃了一碟子,好吃得很。”牛车前笑道。 “你家哪里的?我听你说话,不像是北方人,他们北方人讲话又硬又重。”李小囡一边说,一边在纸上飞快的写画。 “湖州的。”顿了顿,牛车前又补了一句,“长兴。” “我知道长兴,跟我们昆山县一样,是个好地方,那你家人现在在这里,还是在长兴?” “在长兴,我儿子今年九岁了,长得跟我很像。” 说到儿子,牛车前一脸的笑。 “你儿子才九岁啊?你几个孩子啊?最小的是儿子?”李小囡随口问道。 “就一个儿子,我好些年没回家了。”牛车前叹了口气。 “咦!那你今年多大?”李小囡惊讶了。 “三十四。”牛车前答道。 “呃!” 李小囡响亮的呃了一声,这一声呃,惊奇的太显眼了,李小囡干脆实话直说,“你看起来像四十多的人。” “前些年太煎熬了。”牛车前眼圈一红,迎着李小囡疑惑的目光,牛车前苦笑道:“李先生也不是外人,我年青的时候不懂事,头一回院试,自以为文章花团锦簇,不能不中,放榜出来名落孙山,心气不平,被人怂恿,就闹了起来,砸了贡院。” 牛车前的话顿住,片刻,苦笑道:“京城来了钦差,会同三司,查下来并无舞弊。” “真没有,还是查下来说没有?”李小囡追问了句。 “我当时以为是官官相卫,几年后清醒过来,细细再看当年录取的文章,应该是确实没有。”牛车前一脸苦楚。 李小囡喔了一声,随即叹了口气。 “砸了贡院是大罪,我就从湖州逃了出来,唉。”牛车前跟着叹气。 “这些事,你家世子爷知道吗?”李小囡屏气问道。 “知道知道。”牛车前连连点头,“世子爷英明神武,睿智无双,文韬武略,哪有咱们世子爷不知道的!” “你们世子爷!”李小囡先纠正了句,随即问道:“你刚才这英明神武什么的,是反话吧?” “怎么能是反话!这是我肺腑之言!”牛车前用力拍着胸口。 “我一直觉得他像个骗子。”李小囡抬一只手挡在嘴边,压低声音道:“咱们有什么说什么,我可没觉得他神武睿智。” 牛车前瞪着李小囡,呆了好一会儿,突然呵呵呵呵笑起来。 他头一回见世子爷,当天夜里辗转回想的时候,总觉得像在做梦,也想过世子爷会不会是假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