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违纪的游戏(7) 女人间的契约(下)
窜升至头皮的不良预感,炸出满身鸡皮疙瘩。肾上腺素澎湃着,让瞳孔放大了将近两倍,罗岱娣囁嚅地问:「什么……东西?」 「亲子鑑定的报告书。」朱习菈不疾不徐、字字清楚地说出。 她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只因为来自朱习菈的眼神,并不是咄咄逼人的质问,却是满心期待又带着些许担忧的凝视。 罗岱娣呼吸屏注数秒,脑子闪过一丝犹豫,才半疑惑地问:「你是说……乔……宇瑞……」 「妹妹果然很聪明!那么重要的东西你应该不会把它丢掉才是?」朱习菈拐了个弯儿确认,便接续着问出自己心中担忧的事。 「sara姐……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这么私密的事情,动手术的诊所女医师和护理人员并不认识她,也应该不会无聊到告诉她身边的人这件事,除了关係密切的当事人之外,大概就只有纪禾菲学长了。但是纪禾菲学长也向来低调沉着,不可能会做出背弃羞辱她的行为,把她的私事宣扬出去,而乔宇瑞本人…… 她知道乔宇瑞的老爸正是苏综合医院的院长,朱习菈又是苏综合老董事长的孙女,该不会那混帐透过朱习菈,想来买走这个对他不利的报告吧? 那一年偷藏了乔宇瑞散落在她枕上的头发,私下做了亲子鑑定报告,只是为了必要时证实自己不是人尽可夫的女子,却从来没有想过拿这报告来威胁他什么。或许,骨子里对这亲密交往了五年的男人,心中仍旧残留着一丝一毫情份,更何况以她的身份背景,要跟那个财大气粗的男人硬斗,连资格都谈不上。孤单的报告书,便一直压在抽屉的最底层。 可如今,她倒是搞不明白朱习菈的目的了。 她该装傻,还是极力否认吗? 「乔宇瑞今年年底就要结婚了,你知道吗?」朱习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反而问。 这样的语气,像是试探,又像同理地慰问。但至少不是追究她和杜鑫评之间的事,她该要松一口气了不是?否则,那为了另一个女人,而在车内上演过火的调情戏码,都不知该如何为彼此辩解才好。 「我们……很早就分手了。他的事,早就已经不关我的事。」她压低了声音,垂首捧着桌上一杯清茶。 茶中倒映的脸孔,纵然隐藏不住落寞怨忿,却只能选择沉默以对。乔宇瑞要结婚,对象绝对不会简单,她没有心思,也没有勇气多问。这世界,对于有权有势的混帐,总是毫无天理的宽容。 「你不会不甘心吗?」或许因为有着相似的委屈,都被男人狠狠耍过一回,朱习菈眼里露出同仇敌愾的怜惜。「或许你并不想再揭起痛苦的伤疤,但他的事对我来说却很重要。他年底要结婚的对象,是远閎国际物流的千金,如果真的让他们家和大财团缔结姻亲,那我可能就要伤透脑筋了。」当然,她也确实是有着更深远的目的而来。 朱习菈娓娓地解释,不但没有恶意,而且似乎摆明和她站在同一阵线,她该撤除防备吗? 「sara姐的意思是……」伤透脑筋是甚么意思,她不明白。 「你说已经不关你的事,但是你受过的那些苦呢?那些尊严呢?还有……那个孩子?」一句话,敲痛她心底深处最沉的伤痕和内疚。 「我确实是有一份亲子鑑定报告,可是……我并没有想要用来威胁他什么,我只是……想要证实我自己的清白而已。」 或许,在别人眼中看来真的是善良得像个笨蛋,罗岱娣嘴角拉起一个无奈的笑。威胁,又能起得了多少作用,她不是一个口袋满满、间间无事能够聘请律师,奔波法院的人。 「你只是为了证实自己的清白,但是他又真的在乎吗?」朱习菈伸出白皙纤细的长指,握住了罗岱娣捧着茶杯的手,「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的事被搬上檯面,遭到议论公审。你只要把那东西交给我,一切都由我来处理。」 包厢和室的门再度被拉开,女侍者训练有素的轻巧姿态进门后,将第一道开胃菜摆在桌上。 朱习菈撤回她的手,随即露出最初的灿烂笑容:「先别想那么多了,今天晚上好好吃一顿饭,其他的等会儿再聊!」 酪梨和无花果夹杂在蜂蜜芥末生菜沙拉中,有着令人惊艳的酸甜;煎烤得鲜嫩多汁的大干贝,衬上鱼子酱和金橙片牵扯着味蕾起舞;酥炸得金黄脆亮的软丝,外拌咸蛋浓郁入味;炙烧黑鮪鱼伴随清甜黄瓜製成的箱寿司,扎实而甘美爽口……,一道接着一道,都是她这辈子从来不可能有机会品嚐的料理。 眼前的女人,或许就是有能力做到她想做,却做不到的事,可以就这么放手一赌吗? 「其实说真的……就算公开了,被遭到议论公审我也不害怕,我知道受害的不是只有我一个,我只是不肯妥协乖乖听他的话,所以比较惨而已。但是……这只是我私人委託检验所做的报告,恐怕……没有甚么法律效力。」女侍者上完最露一道菜餚离开,罗岱娣便停下筷子,抬起眼直视着朱习菈。 盘算了这一顿饭的时间,该也够了,她向来一根肠子通到底,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只是一开口,却不知为何没由来便想起纪禾菲。就算他早已知道她是个堕过胎的女人,但这风波会不会演变成漫天风暴,她也不知道,纪禾菲又会怎么看她。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对了,还没跟你谈代价呢?你想要多少代价?」 那时在委送亲子鑑定的同时,她就已经探知了相关法律细节,没有法律效率的私人送检,乔宇瑞大可以死不认帐,所以当初花了那几千大洋,她也没想过要拿回什么代价。「我只希望……能够让那个烂渣得到一点教训。」 朱习菈点点头,笑容里带着胸有成竹的坚定:「我会让他和那纵容他的老爸得到教训的,只要你肯相信我。」 「那我……」该出个价码吗?一万?两万?十万?还是,就直接送给她其实也无所谓。在她抽屉里堆了几年无用的文件,说穿了便像垃圾一般。 「妈妈……和弟妹很辛苦吧?助学贷款,还自己半工半读?」 又是一句惊人之言,让罗岱娣的胸口逼出混乱的节奏:「我妈……」 「你别紧张,我知道你很孝顺,每个月都寄钱回去,但是光是这样并不够,对吗?钱还是会被你爸拿走,你妈一样被你爸暴力的对待,对吗?」 「sara姐都知道……」提到家里的事,罗岱娣忍不住低下头,泛红了眼。 「你的事我不但都知道,我也知道你需要的就是一个好律师。」朱习菈柔暖的声音,像是初春的阳光,陶瓷般的玉手递上来一张白色名片卡:「这是我家律师的名片,苗岳文律师也知道你的一切,你只需要打个电话给他。」 诧异不已的罗岱娣,还激盪思绪反覆犹豫着,朱习菈便又接着说:「还有,我觉得帮你妈诉请离婚和禁制令还不够,你爸反而可能更生气,你妈就更惨了。」 「sara姐的意思是……」 「我爸在美国的公司刚好缺一个清洁阿姨,然后……或许你弟妹大学念完了会想要到美国去开开眼界。」 那温柔的一笑,显然动摇了罗岱娣的防卫。 「我不知道这样好不好……」 「没关係,苗律师的电话已经给你了,你可以回去好好考虑再给我答案。只是,别让我等太久。」 正要起身离席,朱习菈却从她的mk皮包里拿出一个粉色的盒子说:「对了!这瓶armandbasi香水送你,上次我老公买给我的,但是我不习惯用这牌子的香水。不过,我倒觉得这香味挺适合你。」 粉色盒子一朵玫瑰图案,正是她最常使用的armandbasiroselumiere。罗岱娣抿起嘴,停住呼吸,取也不是,不取也不是,瞪大着眼睛回望。 朱习菈犹仍是淡定地,展开嘴甜美而亲切的微笑:「别那么惊讶嘛!我老公和你在同一个单位上班,我得好好贿络你一下,请你帮我暗中监督监督呀!有什么事的话,可要记得跟我通风报信喔。」 女人和女人之间,可以是势不两立的劲敌,也可以是贴心贴肝的闺密知己,是敌是友常常就在一线之间。在这紧锣密鼓的关键时刻,朱习菈当然绝对不会想要无端端多製造一个敌人,不管这女人是不是会对她造成任何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