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最终决战】

    朱红光芒四散，吞噬岳天阳的身影，一隻拥有黑色利爪的緋色鬼手破开跳跃的烈焰，赫赤色的火纹绕臂，浴火的黑袍绣着红白彼岸花，宽袖一挥，烈火翻腾，直击韩蕊。

    「你……」韩蕊闪过飞焰，暗骂卑鄙，天阳君的面目都还没现出就发动攻击，难道是想速战速决，未免太看轻她了。

    凌晓烛抬头望向那一团冲天赤火，手臂忽然被店长一把拉住，拖到旁边，回神才发现有几隻鸟型妖怪正往他的方向袭来。只见店长伏下身，黑色毛发迅速膨胀，凌晓烛倒退一步，发现店长仍不停得变大，又继续后退，他逐渐变成一颗巨大的黑色毛球，约有一层楼高，然而几秒后又胀了一倍，待毛球舒展开，显然就是一隻巨大的紫眼黑狐，全身毛皮如夜色浓黑，唯有一大一小、雪花状的白色皮毛长于尾巴，牠一站起身便超过三层楼高，凌晓烛发现四周的温度慢慢降低，还以为是错觉，但偏头一看，黑狐脚掌下的草皮缓缓凝成冰霜。

    黑狐低下头，凌晓烛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勾起，双脚一点一点离地，冷汗不觉冒出，希望店长不要不小心没咬好，让他还没被妖魔攻击就摔死了。距离地面越来越远，放眼望去只见一红一紫的光影急速相撞又分开，他的身体微微发颤，突然，画面天旋地转，凌晓烛只看见一抹残影，疾风擦过他的手臂，意识到自己被飞甩出去，三秒后他落到了一个相当柔软的地方，弹了又弹才静止。

    凌晓烛抬起头又向后看，发现自己落到黑狐颈部的位置，什么也看不见，只好站起身用两手支撑踩着毛皮向上攀爬，「店长，你好大一隻喔。」

    『当然，我可是妖界最大隻，呵呵。』

    「……」凌晓烛沉默不语，继续爬上黑狐的头部。心想，他自然而然听得懂黑狐的低鸣，其他妖怪说不定也可以，「店长，他们要来了。」语毕，他抓紧手中的毛皮，下一秒，黑狐迈步跨了出去，由于体型太大，一两步就飞跃半个操场，脚掌踩过的地方瞬间结成霜雪，鸟怪见状一时不敢靠近。

    凌晓烛知道店长是妖狐，却没想到竟然是雪狐一族，记忆中普通的雪狐通体乳白色，最高贵的雪狐为纯白且毫无瑕疵，黑色的雪狐倒从来没听过。

    「你要直接跳过去吗？」凌晓烛压低身体，整个人几乎埋进黑毛中。

    『对啊。』

    店长语调轻松，反而让凌晓烛感到不自在，体型庞大，速度会比较快，但受到攻击的机率也会增加，店长是打算以速度取胜？

    在黑狐一边用冰霜袭捲妖魔一边前进时，天空传来鸟类刺耳的鸣声，还有些黑色的纱状物体乱飞乱舞。凌晓烛抬头就见那些鸟怪俯衝飞来，又被一阵强烈的冷风吹过，羽毛结冰、坠落到地上，以结果看来这些妖怪简直弱不禁风，说到底目前过来攻击的也都是一些小妖，真正的敌手或许只有韩蕊一人。

    霜雪纷飞，凌晓烛虽然感受到了一丝寒气，不过被毛皮包围的他其实也满享受这种寒冷中取暖的感觉，昏昏欲睡，眼皮一闔，差点就要松手，黑狐即时低叫一声，凌晓烛猛然睁大眼，四处张望，结果发现上空一个女生拍着透明翅膀，身穿粉红色的洋装，不断飘出点点萤光落在他们身上。

    「那是什么啊？」凌晓烛低头问，黑狐的脑袋却开始摇晃、不停的抖动鼻子，似乎要闪离那些光点。眼看离人质的距离也不远了，凌晓烛拍拍黑狐的头，「店长，不舒服的话，赶快变回人形吧。」

    黑狐抖了几下，摇摇脑袋、迈出大步，一跳横越几十公尺，直接闯进了操场一隅、人质的所在点，妖魔一见庞然大物，先是惊慌四散才聚集起来。

    凌晓烛在黑狐身上找到隐密的角度，小心谨慎的顺着尾巴滑下，避免被凑近的妖魔发现而被击落。期间，黑狐目露狠戾、齜牙裂嘴，试图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拥有人型的女恶魔将三名人质护在身后，旁边还趴着一隻四手女妖，见黑狐慢慢缩小，最后化为人型，变成凌晓烛熟悉的店长，恢復原本休间的衣着，独留狐狸耳朵、尾巴和爪子。凌晓烛和他背靠着背，面对外围那些包围着他们的妖魔，数量不多，大部分都被黑狐刚才的冰雪冻伤、失去行动能力，有些还枉死于天阳君落下的火焰或韩蕊的黑色蛛网。

    凌晓烛心想，他一个人是不可能抵挡这么多妖魔，想起岳天阳给他的印记有结界保护的功能，不过他不知道该怎么发动，是要他陷入危机才会出现，或是主动喊出什么咒语才行？

    蠢蠢欲动的妖魔在前，他决定使出被动技能，等到妖魔向他来袭时再伸出手，只要在他的手臂被砍掉前张开结界就没问题了。

    店长一手抚摸着嘴唇，面有难色，前面这两个人他不是很在意，更担心的是身后的凌晓烛要怎么对付外面的妖魔，在他动手前凌晓烛会不会就被消灭了？可是他又不能让凌晓烛面对这两隻，不管哪一边，对人类来说都太困难了。

    店长向前几步，探头一看，发现那三人都被蜘蛛丝缠着，心想应该很难解开。

    见店长有了动静，头长犄角、全身泛绿的女恶魔立刻伸手唤出黑色魔法阵，「人类，不会让给你。」成堆的未知黑色长虫从魔法阵里冒了出来，有的会飞、有的会爬，速度还异常得快。

    店长本来想用风雪直接攻击女恶魔，然而试过发现魔法阵似乎没有死角，长虫与爬行的女妖令他头皮发麻，咬了一下手指，左手一挥，冷风划过，长虫却没有结冰，又甩出几个冰锥刺过去，马上喷出绿色的汁液。

    天啊！就一定得用这么噁心的方式吗？

    店长正要多丢出几个冰锥，忽然背后一阵大风吹来，加上骤然升高的温度，回头就见一圈圈火焰罩在他身后，凌晓烛也吓得不知道合嘴。

    「哇，效果比我想像得还好耶。」凌晓烛乾笑道，一抬起左手就看见手腕以印记为中心点都烧红了，食指附在印记上面还有很烫的感觉。

    店长拍拍他的头，转身折着手指，恶狠狠的咬牙道，「接下来我就可以专心了。」

    天阳君摆弄着火焰，一开始他是想跟着凌晓烛他们一起到人质那边救冷焰，就算自己无法出手，也还有店长可以帮忙，可是韩蕊偏要阻挡他，他还不想认真就随便轰出几团火焰，能命中就命中，落下的就当帮凌晓烛他们开路。

    结果凌晓烛他们很快就到了冷焰那边，果然找了妖界的名妖帮忙就是不一样。韩蕊看情势不对，不可置信的要衝到炎光那里，立场就反了过来，他现在要阻止韩蕊靠近炎光，多加争取凌晓烛拿走炎光的时间。

    「你也太愚蠢了，竟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杂鱼保管，是在小看我们？」

    韩蕊几乎将朱唇咬破，对方找来一隻雪国黑狐是始料未及的事，她还以为把冷焰解决了，自己负责对付天阳君，人类只要交给普通的妖怪足矣。殊不知，不是那隻隐世妖狐的妖力超过想像，而是临时招来的手下太弱，令她顏面扫地。

    很久之前，韩蕊意外得知炎光存在于董孝诚体内。当时她被韩那驱逐到人界，成为一个最彻底的失败者，她本以为自己无法东山再起、成为能与韩那相抗衡的存在。不料，竟然在某夜徘徊游荡时，看见一个小男孩被食肉魔骚扰还可以安全脱身，当魔手要触碰他时，身体竟然发出淡淡的金光，彷彿是守护他的力量，那个男孩就是董孝诚。

    之前在妖界也有一番见识的韩蕊，本能的看出那个发光的物体就是每人都趋之若鶩的炎光！这简直是难得的机会，只要可以佔据炎光，就等于佔了天下四分之一。于是，她去附在董孝诚身上，然而，却怎么样也无法夺走炎光，就算将董孝诚的精气吸光，炎光仍会不停为他灌注一定的能量维持他的生命，若伸手去触碰，藏于灵魂深处的结晶太过炽热，她无法接近。

    就在她避人耳目、尝试各种方法要取出炎光时，时光一直流逝，不知不觉附在董孝诚身上已将近十年。最后，韩蕊随着董孝诚来到浮雨高中，感觉到隔壁班竟然有人也深藏异能，为了调查清楚，她特地近距离的观察那几人，居然发现是鬼王跟他的辅佐官，不过，还有另一个比较矮的人类凌晓烛，体内同样有着发光的能量，那股力量和董孝诚身上的光芒相似，却又有本质上的不同。

    凌晓烛体内的能量是可循环的，没有禁錮、束缚，流淌于全身，但董孝诚的炎光却处于灵魂之中，所以韩蕊猜测，凌晓烛体内的力量也许就是与炎光分开的天炎剑，要拿到炎光就必须连凌晓烛也一起到手才有机会。她慢慢等待，只要到巢成熟时，自己就有更多力量与机会可以夺取，还认为鬼王不杀她简直是一大错误。

    然而，某一天，董孝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反常态，找到凌晓烛家想去通风报信，当时韩蕊暂时脱离董孝诚的身体，待在浮雨修练，所幸及时赶到成功阻挠，才没被他得逞，否则自己花了十年费尽心力隐藏秘密就全曝露了，她煞费苦心，绝对不能让韩那查觉她找到了炎光，寧愿与鬼王决一死斗，也不想向韩那求救，否则到最后炎光会被韩那夺走，自己什么都得不到。

    韩蕊的背后生出八隻蜘蛛巨肢，双手唤出粉紫色的咒文，虚象咒文迅速扩大飞向天阳君，接着覆灭于火焰之中。

    「是我高估你了？昨天看起来还挺兇的。」天阳君半露面容，露出长于额头右方的鬼角，长型的圆锥向上延伸，黑红渐层而尾端尖细的部分有点半透明，眼睛下缘有赤纹勾勒，轻蔑的笑容掛在嘴上，浑然一副看透一切的神情，「你和韩那的差别就在于，完全不知道什么叫作技巧。」

    天阳君又道：「本来我是不打算现真身的，不然你也许还有一点渺茫希望，可以赢过我……」不现真身是他不想引来外界韩那和辉凰的注意力，不过看到冷焰变成那样后实在太生气了，刚才失联还以为他是去鬼混，没想到竟被人弄成那副丑样子，太凄惨落魄，没办法，他只能作好等会儿会遇见韩那或辉凰的心理准备。

    韩蕊飞向天阳君，巨肢尾端的尖刺不畏烈火往天阳君的脸、身躯袭去，八隻同时霍霍进攻，天阳君左闪右避始终没有被碰到一角，偏头闪过向他脸侧袭来的其中一隻，擦过耳际，剎那间背部有风，立即跃开，迟个一秒就会被倒勾回来的巨肢刺中。

    「再躲啊！」韩蕊忍不住高声嘲讽。

    天阳君心里暗想，不过是碰到一点点有必要这般亢奋？

    他信手一拂，一盏盏顏色绚丽、小小的丹色灯火围绕四周，焰光抖动，向韩蕊飞去。

    韩蕊一看竟是小小的几团火球，暗想天阳君是因为在人界所以力量减弱，还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无论如何，她愤然升起紫红法阵，射向灯火欲扑灭它们，不料，法阵一碰到灯火立刻朝她窜出惊人火舌，她猛然一退，仍被烧到了半隻手臂和两隻蜘蛛脚。

    两者对峙，忽见一道金光乍然劈下，分裂苍穹，落雷惊鸣，随后远处爆出巨响，天阳君神情驀然变色，爆炸的地方正是凌晓烛和冷焰所在的位置！远看一片縞色气场，该来还是来了，只是他没料到竟先对他们出手。

    天阳君立刻飞远，韩蕊一见，面带惊恐，感受到久久未闻的气息，却一点也不怀念，她缓缓降到地面上，徒步走往爆炸地点，惴惴不安，暗骂自己居然又搞砸了一切！

    凌晓烛睁开眼，四周灰濛濛的都是尘埃，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个重物，转头见到一片黑色，擦到脸上的触感是衣服，他愕然一震，轻轻移开自己脸上的手臂，想起几秒鐘前店长为了保护他而罩在自己身上，他缓缓坐起来，身边就躺着店长，所幸呼吸均匀，除了一点皮肉伤，没有很严重的伤口，脸色苍白，嘴角留了一道血痕，应该是昏迷而已，凌晓烛松了口气，抹去店长嘴角的血。

    忽然吹起微风，凌晓烛听到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步调缓慢冗长，心跳不禁加速起来，店长昏迷、印记也发动过了，万一是敌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护好店长。

    脚步声愈来愈近，依稀可以看到白色的身影，接着，一双陌生的白靴子立在眼前，上头镶了一些碎鑽、滚金边，貌似是双颇昂贵的鞋，在土灰色的飞尘中特别显眼，隐隐被阴冷的气场影响，凌晓烛温吞扬起头，他很确定眼前的人绝对不是要来帮助他的。

    映入眼眶的是一名相貌标緻的女人，最显眼的是她的捲曲的短发，以中心分线，左边乌黑、右边雪白，穿着的皮衣与韩蕊不同，紧裹着全身、与发色相反，右黑左白，她面无表情、神色冷淡，蓝色的双眼却炯炯有神，令凌晓烛莫名寒颤，却又不陌生。

    女人弯下腰，伸出手抓往凌晓烛胸口的衣服，见状，凌晓烛赶紧远离店长向后挪移，先将女人诱离店长却保他的安全，凌晓烛来不及站起来，只好半拖着身体慢慢后退。然而女人一个箭步，直接握住他的手臂将他拽起来，凌晓烛进而挣扎反抗，但女人力气太大，完全被禁錮住了，伸手硬扳也扳不开，就被拖着往别的方向移动，凌晓烛不时回头，确定附近没有声响，店长不会遇到危险，直到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瞪着眼前女人的后脑勺。

    「唔……快放开！」凌晓烛不死心的把手臂扯回自己旁边，女人停下脚步，一双灵动大眼望向他，眼皮眨也不眨，彷彿在威吓一般毛骨悚然。

    「我，带你，去找炎光。」女人发出乾涩的音调，僵硬开口。

    闻言，凌晓烛顿时不挣扎，这个女人是说真的？

    女人转头继续行走，凌晓烛半信半疑的跟着她，虽然没有抗拒，但不相信这个女人是心怀好意。约莫两、三分鐘，他看到了一个瘦小人影靠在墙边，身上滚着白色蛛丝，目前应是走到校墙附近，定睛一看，那个人影就是董孝诚没错。

    凌晓烛衝向前，女人也没拦着他，就见凌晓烛蹲到他身边看他的状况。「喂，董孝诚！」凌晓烛拍打他乾瘦的脸，愈来愈用力，执意要把他打醒，「醒醒啊。」丝毫没有反应，他转移目标，伸手想扯开蛛丝，但蛛丝的强韧岂是徒手可以扯断的，幸好只有缠绕着手臂和躯干，双脚还是可以逃跑。

    「你，拿出炎光。」身后传来那个女人的声音，命令的口吻令他感觉相当不舒服。

    凌晓烛停下动作，盯着董孝诚身上的蛛丝，想起韩蕊的蛛丝是黑色的，现在却变成白色……

    「拿出，炎光。」

    凌晓烛的心猛然一跳，他没有回头，只看着墙上女人的阴影。他确实查觉董孝诚体内有发光的结晶，但现在不是时候，他绝对不能听从女人的话贸然行事，他有预感，如果自己顺利拿出炎光，女人一定会逼他解开封印再夺走。

    「快、点。」

    只见墙上的阴影逐渐扩大，女人的身型不变，躯体却长出八隻曲折的大脚，凌晓烛才猛地想起那头半黑半白的头发似乎就是某人的标准造型，「妖后……」月蜘蛛?韩那。

    凌晓烛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抵上一个尖锐的硬物，不需思考也知道那就是妖后的蜘蛛脚，他努力平稳自己的呼吸，抑制身体的颤抖，表现出泰然自若的样子，不能让对方发现他在害怕，否则正中下怀，就成功威吓到他了。

    凌晓烛小心翼翼的回头，祈祷他在移动时，妖后不会把他当成是要攻击而直接刺他，「那个，抱歉……我不知道拿出炎光的方……」话音未落，眼前一闪，左眼只看得见一团阴影，凌晓烛咬紧牙根，压抑自己别发颤，但差点就要刺中左眼的白色蜘蛛脚实在太过吓人了，冷汗直流。

    随后，在凌晓烛的视线范围内，出现一个隐隐发光的东西，慢慢移动到妖后的背后，妖后浑然不觉。他思考片刻，猜测那个发光物应该不是妖后的同伙，而是想要偷袭她，便装作没看见，也不敢移开视线去看以免透露行跡。

    「我，命令你，现在拿出……」话说到一半，妖后张着嘴不动，低头看见自己的腹部被穿了个洞，伸出一隻骷髏的手臂，没有留任何一滴血，「冰……演。」

    凌晓烛惊愕的看着妖后身后现出一个泛出萤蓝微光的雪白骷髏，他身披雪青色的连帽斗篷，宛如死神一般，却没有任何死亡的黑暗气息，凌晓烛慢慢想起，冷焰也就是冰演，是骷髏主世家数一数二的奇才，拥有变化的能力，一旦化身为骷髏，任何攻击都不成作用，随手便可召集亡灵，儼然成为冥主一般操控着死亡的事物，也是现在骷髏主家唯一可以变身的人。

    这时，骷髏身后的高空又出现一个火红身影，凌晓烛抬着头动也不动，黑色的瞳眸流露出景仰的眼神，他终于见到了真正的天阳君，真正的日阎。日阎最为惹眼的莫过于头上一对黑红鬼角，他眉间有个朱红的印记、卧蚕至眼尾有着赤色刺青，五官与岳天阳相仿，却感受得出来不是同一人，远比岳天阳更加成熟，流露霸气。他仍穿着华美的黑袍，被宽袖遮掩的双手都已不如普通人类，他脚下如过往燃着火焰，彷彿立于彼岸花的至高神祇。

    惊觉鬼王已经到场了，雪白骷髏立刻抽出手，一甩斗篷，迅速退开好几公尺。

    妖后也察觉到炙热的法力，捂着腹部转身，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僵硬的扭动着头颅，原本毫无起伏的唇线忽然拉开，声音甜腻的笑道：「日阎……」

    「许久不见。」鬼王微微点头，淡道：「你怎么会突然来人界？」

    「跟你一样啊。」妖后掩住腹部的手一放下，伤口已经痊癒，只留下衣服的破洞，「你弄丢了炎光，现在炎光是自由的，为什么不能抢呢？」

    鬼王失笑，「呵，消息走漏得真快。不过是我先找到的，你还是快点打包你妹妹走人吧。」语毕，他落至地面，向前几步。

    眼看妖后的注意力都放在鬼王身上，凌晓烛慢慢退后，打算趁这段空档取出炎光，猛然，一隻白色的蜘蛛脚就插在自己脚尖前，他惊叫一声，差点向后倒。

    妖后倏地疾风而过，擦过凌晓烛身边，灵敏的八隻脚迅速爬动，将董孝诚一手捞起来，瞬间跳到好几公尺远，又爬到操场中央，雪白骷髏见了立即跨步追上去。

    董孝诚被抱走的瞬间，鬼王也立刻绕到凌晓烛身后，他检查了凌晓烛身上的伤势，外表没什么伤口，倒是脸颊沾了一点灰尘，低头沉声问：「没事吧？」

    凌晓烛摇摇头，一语不发，与敬慕的鬼王距离太近令他无法呼吸，他摆摆手，「你快去追啊！」

    鬼王握住他的双手，淡道：「好。」随即转身而去。

    掌心的温热传递到凌晓烛的手中，他回忆起从前日阎爱惜他的时候，都能感觉到日阎给予他的温暖与期许──他们要一起变强，要一起保护鬼界。

    凌晓烛握紧双拳又放松，他要先找到店长再把另一个同学安置在安全的地点。快步出了墙角，放眼望去，天色昏暗，鬼王和冰演、妖后、韩蕊三方对峙，各色火光雷电划过。董孝诚被放到一边，有人要抢，就另有他人出手阻止，周遭的妖魔早已四散，昏迷的妖魔与少许尸体成群倒在地上，而左方不远处，正有一个人影巍巍颤颤的坐起，凌晓烛一眼认出那就是店长，便迈步奔向先前爆炸的地方。

    「店长！」凌晓烛飞奔到他面前，蹲下身，「你还好吗？」他不记得刚才爆炸的威力到底有多强，说不定外表看似没有伤口，实际上体内的脏器都已经受到伤害。

    「嗯，没事，好久没打架了，累死我。」店长向前倾，懒洋洋的把头靠在凌晓烛肩上，「手脚好痛喔，在人界变身真的好痛苦……」

    「痛苦？」凌晓烛不禁覆诵，在人界现真身会伤害到身体，这么说来日阎跟冰演也是在承受同样的痛楚？「店长，我现在要去找另一个同学，你再休息一下吧。」

    「嘖，我跟你去。」不听劝的店长固执撑起颤抖的身子，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白色的裤子几乎变成灰色，还刮破了好几道破痕。凌晓烛一边搀扶他，寻找刘姵妍的身影，就在距离前方几十公尺的地方看到了。

    两人压低身体移动，避免被波及，听见身后的撞击与火花声，就算没亲眼看见也令人心惊胆战。顺利到达后，简单看了刘姵妍的伤势，身上也有很多擦伤、破皮，凌晓烛和店长合力一起把她搬到操场旁的大楼内，过程中她似乎有要清醒的跡象，一进大楼，灯光昏暗，她缓缓睁开眼，凌晓烛正要说话，却见她露出惊慌的脸，泫然欲泣、有口难言的样子。

    照理说这边的角度是不会看到鬼王和妖后大战的，凌晓烛不解的问：「你还好吗？」

    「你、你、你……」她慢慢伸出食指，指尖对准的人不是凌晓烛也不是店长，而指向两人中间。

    店长首先反应过来，转身伸手向后一抓，确实挥到了一点东西，尖叫道：「啊啊，什么鬼啊。」

    「什么？这里有什么吗？」凌晓烛向四周环看，一看到左后方就愣住了，「怎么……」怎么又是那隻四手女妖啊啊啊！

    大楼侧门匍匐着那隻穷追不捨的女妖，居然没逃跑或被打晕，还紧追过来，凌晓烛不得不佩服她的执念太强大了。

    忽然，一声巨响从外面传来，动盪之力道竟将地面震得激烈起伏，大楼里的回音更是震耳欲聋，三人都捂住耳朵，女妖也一下子逃窜出去。凌晓烛叫刘姵妍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随即跟着店长跑出大楼一探究竟。

    操场不远处有四个身影落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约过三秒，白色的骷髏首先站了起来，看起来一点事也没有，接着他好像看到什么又立刻蹲下去，似乎在呼唤另一个倒地的黑色身影，可是没多久骷髏又倒地了，并恢復为冰演。

    「……日阎。」凌晓烛本能的走向前，却被店长拦住。

    两人都没看见当时的巨响如何製造出来，不过竟让四个人都倒地不醒，一定不是普通的能量。只见地上又有一人清醒了，他蠕动几下，单薄的身板慢慢坐起来。凌晓烛看见他的胸口再发光，惊呼，「是董孝诚，他醒了。」奇怪的是他身上的蛛丝居然自己褪掉了。

    目前应该没什么危险，店长松手让凌晓烛继续前进，凌晓烛慢慢走过去，深怕妖后或韩蕊会突然清醒，而店长一边活动筋骨、搥搥背，紧跟在后。

    距离愈来愈近，董孝诚大概是注意到他了，转头看向凌晓烛，先愣了一下，接着起身匆匆跑向他。见状，凌晓烛也加快步伐与他会合，几秒后两人面对面相望，一个低头一个抬头，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呃……我想这个是时候还给你了。」董孝诚颤抖的将左手附在胸口，发出淡淡的金光后，左手一摊，多了一个形似火焰的朱色结晶，「抱歉，一直没机会给你，我、我一直没办法找回自己身体的主导权……」

    董孝诚小时候被韩蕊附身后，就一直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因为家庭严格，他必须在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情况下承受很多课业压力，让他脾气变得古怪、渐渐得不会与人相处。

    参选学生会长也是因为父母要求才会这么做，后来落选心情变得更差时，整个人忽然都就没了意识，也许是被愤恨影响才让韩蕊有机可乘。身体的主导权被夺走后，他发现了一件事，韩蕊会趁他半夜睡觉时消失，体内就有一股力量使他甦醒，在睡梦中，他看见有一个金色的东西在发光，进而发现那居然是一个确实存在的东西，就藏在自己的胸口附近，他被那个东西引导，让他被韩蕊附身时还可以保持一点理智。

    「当我接近你，那个东西好像在告诉我，他是属于你的。」董孝诚不敢与凌晓烛对视，低头小声说道。

    听见炎光亲自选择了自己，凌晓烛的双眼闪闪发亮，心情从来没有如此愉悦过，他迅速伸手接下了结晶，「谢谢你保护它……」

    凌晓烛退后几步，颤抖的右手握着结晶，只要他默念咒语，封印就会自动破开。他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声愈来愈大、愈来愈快，但愿他现在的身体还能接受炎光。

    凌晓烛开口吟出记忆中的咒语，剎那间，他看见董孝诚的背后竟然站起一个黑白的身影，双眼圆瞪，妖后居然在这时候甦醒了！

    然而结晶正要蜕变，发出刺眼的光芒，温度过烫，他无法束缚在手心里，刚才一不留神，竟逐渐升到高空，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见左方店长呼啸而过，一眨眼就变成一隻巨大的黑狐，要阻止妖后前进。董孝诚惊慌的躲到凌晓烛背后，可凌晓烛根本无暇顾及，结晶虽然还在变化而且愈长愈大，但它的高度已经到他无法触及的地步！

    凌晓烛焦急的瞥了一眼黑狐与变成巨型白色蜘蛛的妖后，体型相近的双方正在缠斗，其他倒地的三人也还没清醒。忽然，他的脑海里窜出了一个办法，来不及思考可不可行，他拋下董孝诚往大楼衝了过去。一进大楼就见刘姵妍坐在楼梯间瑟瑟发抖，凌晓烛只好越过她跑上楼梯，以三步跨做一步的速度飞奔，突然听见楼下冒出一声尖叫，接着是急速的爬行声，他实在很不想承认那隻女妖又在追他了，不一会儿，就听到之前曾听过的低鸣声离自己不远了。爬到三楼与四楼之间的楼梯时，他急忙往窗户一望，惊见店长已经浑身是血还在与蜘蛛搏斗，炎光也还在上升，他立刻回头加紧脚步，立刻爬上五楼。

    当凌晓烛衝进某间可以对应到炎光位置的教室，身后的女妖几乎已经勾到他的衣服，指尖刺进了肩膀，血流如注，他奋力打开脚步，却还是逐渐滑向女妖，时间的紧迫与肩膀被撕扯的疼让他的眼眶不觉泛红，「快点……放开！」结晶已经慢慢扩晕，逐渐化成炎光，时间拖得越久，店长受的伤就越重，还会被妖后夺走！

    凌晓烛使尽全身的力气转身，不管伤口是不是会被撑大，面对女妖那张裂嘴的笑脸已经没有心情恐惧，他用力握住女妖那隻扣着他肩膀的手臂猛力一折，女妖终于吃痛的放开，凌晓烛马上回头扯开脚步，两步、一步──他终于碰到窗户，用力推开，炎光就在他面前，距离大约有三、四公尺远，只要他拚尽全力跳绝对可以碰得到。

    下一秒，他看见底下有一个身影已经作势飞上来了，心一紧，凌晓烛条件反射、用力从窗户跳了出去，当下，除了炎光，他什么也没看到，右手全力一伸，馀光竟瞥见一隻白皙的手也往上窜出来。

    炎光的炙热让他的手红得发烫，凌晓烛觉得右手要被烤熟了，火辣的疼痛蔓延全身，可是他绝对不能因此而轻易收回手臂。那瞬间，在他眼里一切彷彿都是慢动作，两隻手都逼近了炎光，他的手指似乎更靠近一点，甚至看见自己的手指已经烧焦发黑，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觉，他只知道──他先碰到炎光了。

    金黄火光四溢，在空中开出了一朵朵璀璨的火花，瞬间照耀净化了整个校园，点亮夜空。

    凌晓烛睁开眼，看见一片夜空，点点星光，非常美丽且难得一见。

    「晓烛，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凌晓烛应了声：「嗯。」眨眨眼，他撑起身子坐起来了。

    他的四周围坐好几个人，岳天阳在他旁边，冷焰则坐在岳天阳身后，另一边的董孝诚低着头，连韩那跟韩蕊也分得远远的坐在一旁，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然而大家的脸上不约而同都有着伤痕，「啊，店长！」凌晓烛想起还有一个人他没见到，转过身就看到遍体鳞伤的店长还在昏睡，「店长……他还好吗？」他看向岳天阳，眼眶都要泛出眼泪，店长可是以性命为他争取时间，才能成功拿回炎光。

    岳天阳没说话，招手示意凌晓烛靠向他，凌晓烛一看到就爬到他身边，问：「怎么样？」才刚开口，凌晓烛的脸就被埋进岳天阳的肩窝，岳天阳紧拥着他。

    岳天阳低语：「玄青他没事。」

    「喔……啊。」凌晓烛低叫一声，被女妖刺到的肩膀被压痛了，岳天阳听到后赶紧放开他。

    凌晓烛偷偷看向妖后跟韩蕊，神色普通，没有发怒兇狠的样子，明明不久前才拚了命要抢炎光，他靠向岳天阳，附耳问：「那个，为什么大家现在都这么冷静……？」

    「既然天炎剑跟炎光都收回，就没有必要再打了。」岳天阳坦然开口，「我们打架都这样的，之前三界混战也是打完隔了三天，就开始约下棋、泡茶什么的。」

    「对我们来说，很正常。」妖后默默开口，语调变得不那么乾硬，喃喃道：「真是可惜，我的速度竟然慢了。」

    ……对我来说不正常好吗？

    凌晓烛心想，这群人变脸也变太快，他都还没适应，而且什么事都没有做就结束了！

    妖后起身，拍了拍屁股，原本裹紧的衣物都破烂不已，淡道：「休息够了，我要回妖界。」她捏起韩蕊的耳朵，让韩蕊不停哇哇大叫，听见自己妹妹的惨叫声，妖后勾唇一笑，「替你们除害。」语毕，她逕自拖着韩蕊默默的离开，没有任何人去拦她们。

    凌晓烛无言以对，只好转身去看店长的伤势，店长全身上下都有一些撕裂伤，有的轻微、有的严重，不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自癒，应该不会有事。想到店长为他卖命的那一幕，他忍不住感叹：「我之后一定要认真打工来报答店长。」

    「哈？」闻言，岳天阳一愣，「你不跟我们回鬼界吗？」

    「嗯？」凌晓烛也愣住了，其实他没想过拿到炎光之后要干什么，之前就一头热的要帮日阎拿回天炎剑，如今，目标也算是达到了，「先把高中读完吧……」

    岳天阳嘖好了几声，向冷焰摊手，「镜子。」冷焰默不作声，还真的不知道从哪里翻出镜子递给了他，「你看看，你这样还要去学校？」

    凌晓烛觉得莫名其妙，探头往镜子一看，「唔──！」他的脸变回健康的正常肤色就算了，为什么连头发也变红了啊啊啊！幸好是暗红色，如果是鲜红色他肯定受不了！

    「我、我、我……」凌晓烛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他站起身指着校门的方向，欲哭无泪道：「今天陪我去买个黑色染发剂再回家……」

    见状，岳天阳忍不住笑了出来，站起身，「先把你家店长抬回去疗养吧。」

    凌晓烛看见店长的伤口，脸色又沉了下来，视线一转，移向岳天阳，其实岳天阳也好不到哪去，制服虽然没破却染了血，就代表化身日阎时伤势也很重。

    「天阳……我可以做一件事吗？」凌晓烛抬头看向他。

    岳天阳露出疑惑的眼神，淡笑道：「什么？」

    凌晓烛没有却步得走向前，张开双臂抱住了岳天阳，岳天阳没有太意外，也紧紧回抱住他。

    「『我』一直想要谢谢你，给了『我』生命……」凌晓烛闷在岳天阳的衣服上说道，「日阎……」

    「嗯，只要你还在就好。」岳天阳低语回应，「不会再把你丢到别界了。」

    冷焰在一旁看着两人，实在很想轻咳一声打断他们，再这样发展下去他总觉得大事不妙，瞥了一眼还在旁边的董孝诚，董孝诚似乎非常茫然，最后居然默默的转身离开了。

    「我可以叫你日阎吗？」凌晓烛抬起头，记得韩蕊喊日阎时，日阎的心情还满不悦的，他一点都不希望日閰讨厌他。

    「为什么不行？」岳天阳把他的头压回自己肩膀上。

    「喔。」

    「……」冷焰决定在两人分开之前，先帮忙加速治癒店长的伤口，说不定还有时间可以去卖场买凌晓烛要的黑色染发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