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对话

    大概十几分钟两人就一起从村头走到了村尾，远远就望见了一栋别致的屋子，站在墙壁刷成天蓝色的房子前，黎望壹停住了脚步，宋渡望向他，他眼里有很多复杂的情绪，宋渡直觉，这同李霂惟有关。

    “这是他最喜欢的颜色。”

    黎望壹沉声开口，似有怀念。

    宋渡转头看着夺目的蓝，心下感慨，纯洁高尚的人至死都是高洁的。

    “他们怎么会知道李霂惟喜欢的颜色？难道他们知道捐献者？”

    宋渡犹豫着开口，理论上来讲捐献者的身份是不应该暴露的，张安安家里不该出现同李霂惟有关的一切。

    “巧合吧。”

    黎望壹从胸腔发出低沉的声音，但他黑沉的眼神却似乎并不赞同这话。

    “你们是谁？站我家门口干什么？”

    清脆的声音响起，两人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蓝色外套面容清秀的女孩走出门，正正好遇见了站在门口的黎望壹和宋渡两人，怀疑的目光扫过两人却又在黎望壹脸上顿住。

    这姑娘身材娇小，面色苍白，有些病态，但眉宇间坦荡自然，这应该就是他们一直想要见到的张安安。

    “你…是来看他的吗？”

    张安安摸了摸跳得有些快的心脏，望向黎望壹的眼神复杂，明明从没见过，却似曾相识一般，张安安想起了那个偶然做过的梦，难道他就是...

    这样一想，心跳的更加坚定，似乎在应和她的想法，张安安有些激动。

    十年了，她终于见到了和恩人有关的人。

    张安安有些说不出来自己此刻的心情，太复杂了，好像盼了许久的事终于尘埃落定，念了很久的人终于出现，有些害怕有些期待，还有喜悦。

    但张安安清楚知道这份喜悦来源于在她胸腔里跳动的心脏，毕竟她从未见过眼前的两人，这一定是恩人的故友，才能让这颗平静已久的心迸发出不同的喜悦。

    听到张安安说的话，宋渡心里有些惊讶，面上却不显，她侧目看了黎望壹，看不出什么情绪。

    “张安安？”

    黎望壹淡淡开口，但其实答案已经摆在了面前，其实不需要再确认了。

    张安安将两人带回了家里，给张妈妈说是网上认识的朋友，张妈妈热情地拿来不少水果，然后给三人留下了谈话的空间。

    宋渡看着张妈妈全然的信任和热情，有些讶异，张安安看出她的好奇，为她解惑。

    “啊，我现在会在网上写文章什么的，认识了很多志同道合的人，时不时会有网友给我寄些书什么的，所以妈妈知道我有些她没见过的朋友，现在你们能来看我，她也很开心。”

    张安安简单解释了一下，顺便将张妈妈洗得干净的水果往两人的方向推了推。

    “你很少出村吗？”

    宋渡看向张安安，一个脸上仍旧会闪过天真的女孩儿，一定是被家里人好好爱护着长大的，张安安应该很少接触外面的污浊世界。

    “对，我很少出村的，小时候妈妈带我在城里住过一阵子，那个时候去上过学，后来病得厉害就连学校也不能去了，妈妈就自己在家教我，然后就是全国各地的医院到处跑，十年前做了手术以后就回这边常住了，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年了～”

    张安安笑着十分坦然地说着这些过往，神色平静，没有一丝不满或者怨恨，好像过往十多年缠绵病榻的生活只是上天给她的磨炼，让她更加坚强勇敢，宋渡心里有些敬佩这个女孩儿。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宋渡接着开口，语调柔和轻缓。

    “我现在过得很好，身体健康，父母健在，再好不过了，你看我现在心态很不错是吧？但其实以前有一段时间我怨念很重的，特别怨恨这个世界，我想世界上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生病，为什么我哪里都不能去，上学、跑步样样都不可以，所有同龄人能做的事我几乎都做不了，这种感觉简直糟透了。”

    看着宋渡有些惊讶的神色，张安安笑了，非常从容地吐露自己过去的不堪。

    “没想到吧？我以前还有过这样的时候，每次看着我妈妈红肿的眼睛，偷听到他们又在找谁借钱，我都想还不如死了算了，一了百了，但有一次和我妈妈说让她放弃我，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崩溃大哭，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说过这些话，但只是把所有的痛苦和不满压在了心底，我内里的戾气是在很久以后才得以平息的，你们应该明白是因为什么吧？”

    张安安反问，平和的视线在两人身上徘徊，等着他们意料之中的回答。

    “你的心。”

    宋渡眼神清明，如她所愿给出她想要的答案，张安安脸上浮起一抹满意的笑，她就像个说书先生，要下面的观众给出对应的答复，然后才继续接下来的故事。

    “是啊，这颗心，我这十年来无数次想过这颗心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无数次想要了解这颗心的主人，但事实上我与对方的联系仅仅只有这么一颗在我胸腔顽强跳动的心脏，我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不过今天我可能猜到答案了。”

    张安安调皮一笑，目光再次落到一语不发的黎望壹身上，没有得到任何反应，她也不恼，继续开口，

    “你们或许不知道，这颗心其实救了我两次，第一次是我衰败濒死的身体，第二次是我暴戾贫瘠的灵魂。

    身体逐渐好转后，我发现我以外那些怨恨也慢慢消失了，虽然身体和村里那些能跑能调的同龄人还是相去甚远，但我开始接受自己不完美的身体，开始和这个世界和谐共处，爸爸妈妈太爱我，为了我担心受怕了许多年，所以我也不折腾，乖乖待在家里，陪他们慢慢变老。

    以前躺在床上几乎动不了的时候我就想，等我病好了我一定要跑遍这个世界，所有危险刺激的事情我都要做一遍，有时候这么想着甚至感觉要疯掉了，但当我真的好起来以后，那些想法却如过眼云烟，我只想陪在父母身边，同他们一起安安稳稳的过未来的日子，是不是觉得很神奇？人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变化。”

    张安安眼里含笑，这些年来她第一次说这些话，而吐露的对象却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这种感觉同样很奇妙。

    “你觉得是这颗心带给你的改变吗？”

    宋渡慎重地开口，神色有些动容，心里也觉得很神奇，一颗心竟然有这样大的魔力！反观另一边，黎望壹始终神色不变，看不出什么情绪，让人难以捉摸。

    张安安听到她的问题，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润润嗓子，然后和缓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啊，这颗心带给我太多变化了，但我非常感恩，因为它带来的都是好的改变，以前我常坐着发呆，不喜欢同旁人交流，现在却常常看书充实自己，也会在网上交朋友，和身边的人也有了更多沟通，

    更重要的是和爸爸妈妈说得话的多了，更加离不开彼此了，以前我总觉得自己早早会死，所以竖起厚厚的墙壁，拒绝爸爸妈妈给我的全部爱意，后来才发现我之前的做法多么可笑，所以我现在要好好珍惜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

    还有一个，我想你们也发现了，以前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颜色，换心以后却很喜欢蓝色，你们刚才应该就已经看到了，我家的墙就是天蓝色，是我爸爸亲自为我刷的，现在想来，或许喜欢这个颜色的另有其人～

    总之，以前我觉得自己一直生活在怨恨里，现在却觉得自己生活在浓浓的爱意中，要说有什么遗憾，那应该就是至今还不知道这颗心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安安说完，清澈的眼睛看向两人，说了那么多，心里的波动早已平息，她平静地等待着这个她盼了十年的答案。

    宋渡看着她清澈的双眼，心底动容，她伸手轻轻拉了拉黎望壹的手，希望他能给出些许答案，黎望壹看向宋渡，骨节分明的手掌反手将宋渡的手牢牢握住，宋渡小小挣了几下，却挣不开，他们的动作张安安尽收眼底，心里有些奇妙。

    沉默许久的人终于还是开口了，

    “你觉得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黎望壹看着张安安，眼神淡然冰冷，隐隐带着审视。

    “你是他的朋友还是家人？”

    张安安反问黎望壹，看出黎望壹不打算回答，她接着开口，

    “刚才在我家门外，本来我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但当我一见到你的脸，心脏就开始怦怦直跳别担心，我不是贪图你的美色，我只是觉得很欢喜，又有种怅然，所以我才会让你们进来，我知道你同他一定有关联，今天来这里也一定是为了他，所以我刚才才会给你们讲了这么多，十年来，这里第一次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我想他一定很喜欢你。”

    张安安指着自己心脏所在的位置，面上是柔和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