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当我们全力以赴（下）正文完
「第四水道蓝子龙因为体型高大，转身的动作会耗费较多时间。过去比赛中，短距离的比赛对他是赢面较大的赛程，长距离比赛则否。进入c大就读后，遇见亚运前铜牌选手余啟贤教练，为他设计专属的训练计画，蝶式四百公尺和六百公尺的成绩，在这两年有明显的提升。」 宁芸芸的音质因为比赛的起伏、听得出一丝不安的颤抖，但随即维持住播报的平稳。 「原来吻仔鱼教练叫余啟贤啊？蛮好听的，怎么会被叫成吻仔鱼？」梁伍亿自言自语。 「这个节骨眼，谁管大档头原名叫啥东东？」纪元旦激动的勒住梁伍亿的脖子，「蓝子龙！你给我衝啊！要是没有近前三名，我要捏爆你的龙珠！」果然是偷蛋龙。 即使在比赛紧张的时刻，纪元旦的黄腔，还是引来周围观眾一致的白眼。 「现在来到第二次转身翻滚，蓝子龙与第五水道泰远高中白正阳同时到达池边、翻滚转身……战情翻转了！转身之后，第四与第五水道的两位选手，蓝子龙与白正阳，像是海豚附体一样，在水面下潜泳后浮出，一起超越了原来的第一、第二名！」 激动之处，宁芸芸嗓子来了个拔尖的超级破音。 不过，没有人有空搭理播报员。 「现在前三名分别为第五水道白正阳、第四水道蓝子龙、第三水道黄杰仁！」 张敏敏重新高举双臂，用力敲击保特瓶加油棒，率眾高喊：「蓝子龙！蓝海豚！加油，加油，加油！」 澳洲大学的徵选赛，果然是高手云集。 蓝子龙从来没有过这种被四面八方包抄的绝境压力。 维持高速的推进、减少换气的浪费，对游泳选手的生理极限是严酷的挑战。 第一个一百公尺过去，肌肉极度收缩的紧绷开始涌现。 在水浪汹涌中，虽然看不清周围的选手，但十多岁青春无敌的肉体爆发力，还是深深撼动他的心。 曾经，他也和身旁的高中选手一样，从不担心未来，教练叫他参加比赛、他就参加，从没想过那更高更远的，输赢没有给过他太大的起落。 失败了，反正还有明天，实践未来，永远是明天的事。 此时此刻，他却结结实实感受到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压力。 虽然他有高超的天分与泳技，但是肉体的潜能，会随着年纪，逐渐消退。 现在的他，就落在这样的窘境中。 如果今天不赢，没办法受到更有效率的栽培与啟发，他的游泳生涯，等于只到今天。 一百公尺的翻滚转身，是他的身心在快速思考后，竭尽可能做出的高度配搭，奋力重新出发！ 对他而言，比赛从现在，才正式开始。 「水道上，第三、第四、第五水道的选手，彼此激烈竞争。」宁芸芸加快播报的速度，一方面要即时转播战况、另一方面又要让听眾深入比赛现场发生的状况。 「当名次相近的选手，位于相邻水道时，其实对彼此都相当不利！他们加速產生的水流，会对互相造成影响，形成严重的干扰。」 「这样该怎么办？」张敏敏听见很着急。 「唯一的方法，只能拼命拉开间距。」郭昌于面色凝重的解释着，「在最后一次转身翻滚，就是蓝子龙的最后机会！不要看他们三个人现在并驾齐驱，要是不敢快拉开差距，等一下被其他水道的选手后来居上，也是大有可能。」 战况陷入胶着，蓝子龙明显感觉，他与邻近水道的两位选手，速度同时有些许减缓，陷入胶着。 难道他的实力只到如此吗？难道他被青春追到山穷水尽了吗？ 那些意气风发！那些神采飞扬！全都是昨日东风？已经离他远去？ 他曾豪气地告诉阿骂，他要让她在奥运会场上为他加油；告诉爸妈，他要拿国际奖金来改善家里的牧场；告诉珮瑜，他不是浪子，他只是在追寻梦想…… 他甚至推开了宁芸芸，因为他这一生，必须为自己好好奋斗一次！ 难道，自始自终，他都在自欺欺人？ “蓝子龙，加油！我来陪你了，无论如何，你一定要赢！你答应过我！” 在水里，他彷彿听见宁芸芸的呼唤。 难道是剧烈运动、脑部暂时缺氧產生的幻觉？ 不管了！当下，只有他与水，他们要紧紧融合，再也容不下其他杂念。 在水里，对蓝子龙而言，既是当下，也是永恆。 此时再不火力全开，他就辜负了所有为他奉献过的人、那份无以回报的期望…… 加强脚背往下打水的力道，拉高肩膀，推水下压！ 「很明显，第四水道蓝子龙加快了速度，第五水道白正阳紧追在后！两位选手都刻意摒住呼吸，用力甩开与其他选手的差距……」 宁芸芸从播报位置，激动得跳起来！ 「现在来到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转身翻滚，触壁、翻转！现在蓝子龙排名第一！比赛进入最后五十公尺衝刺！」 起，落，腾，潜。 蓝子龙感觉身旁的水，已经不是包围着他，而是真真切切与他融合，带着他飞越。 「最后三十公尺，蓝子龙领先白正阳半个身长，明显拉开差距！蓝子龙像是真的长出了海豚尾巴，打水的节奏还能加快，而上半身蝶手能完全配合他的心意！」 宁芸芸几乎是用尖叫播报。 「最后五公尺，第二名白正阳已被蓝子龙痛甩在后！领先超过五公尺，到岸！蓝子龙第一！」 到岸触及计分板的那一刻，蓝子龙因长时间憋气，终于从水面一跃而出！ 「喝！」是极限，是痛苦，是激动，是狂喜，他摘掉蛙镜，对着全场大声嘶吼。 郭昌于与纪元旦立刻飞奔至他身旁，一起大叫，释放他们的压力与同感荣耀。 「比赛结果初步出炉，第四水道c大游泳选手蓝子龙是蝶式徵选赛的冠军，时间是一分五十八秒七一，平全国大专盃蝶式比赛记录。」 宁芸芸激动落泪，但她继续严守岗位，为蓝子龙参与的比赛播报，划下完美的句点。 「芸芸来了？」蓝子龙诧异地望向播报区。 「你看你面子多大，不只是她，我们都来了。」 梁伍亿挽着王海玲，后方聚集了传播学院为他加油的同学们，大家一起为蓝子龙鼓掌喝采。 所以，进入最后衝刺前，在他耳畔浮现的，不是幻觉？ 「喝啊！」 蓝子龙嘴角掩不住上扬，激动得挥动孔武有力的双臂，掀起阵阵水花，尽情展现自己的愉快欣喜。 ★ 一位穿着正式西装的外国老学究先生，站上司令台，用流利的中文对全场用广播致词。 「我代表澳洲大学，感谢这次所有协办单位。徵选赛的前三名选手，会用专案入学的方式，进入我们学校就读与受训。其他没得名的同学，先不要气馁，比赛已经全程录影，我们会把记录带回校本部仔细判读后，可能再做出增额录取的决定。所以，请确保你们的联络方式、到今年底前，畅通无碍。」 「哇？现在歪国人的中文都这么好吗？」坐在老学究身后选手席上的纪元旦，被吓到咋舌。 「是的，泥不知道这是一个中国话横行的时呆吗？偷蛋龙同学？」 冷不防，老外学究侧过头、回他话。 「哈哈哈，纪元旦你红了！搞不好你是史上第一人用干话、入选澳洲大学游泳队的学生！」 郭昌于和蓝子龙一起开心使劲，痛巴纪元旦的头。 「除了刚才提到的单位，我还要特别感谢、今天被现场工作人员临时委任、提供广播讲解的c大传播学院！我看见摄影组的同学，尽责捕捉到许多精彩的镜头，不藏私与我们学校公关组共享资源；而负责广播的两位记者，也认真带给现场观眾、与你们的电台听眾、一段非常精彩的临场播报。请现场来宾、与所有与会选手，给他们热烈的掌声鼓励与感谢！」 梁伍亿率领所有c大传播学院的学生，从座位上起立，向四周来宾挥手答礼。 「当然，我还要特别感谢，负责蝶式徵选赛的播报记者。」 全场的目光同时聚焦在宁芸芸身上，她的脸蛋立刻火红。 「刚才你负责播报时，脸不红气不喘，现在害羞个什么劲？」张敏敏亏她。 「唉唷，学姐～」宁芸芸拉长音讨饶，「现在的状况完全不一样嘛。」 老学究继续说：「她做的即时播报非常专业，很少有学生记者可以把游泳赛播报的如此流利。可以请你上台吗？」 对她温文一笑，老学究欠身做出邀请。 而蓝子龙、周昌于、和纪元旦在后方选手席起立，用力鼓掌吆喝着她的名字：「芸芸！芸芸！」 现场响起如雷的掌声，宁芸芸完全不敢抬头、一路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扭扭捏捏走到老学究身旁。 「你叫芸芸是吧？告诉我，c大传播学院的学生，对体育播报都如此在行吗？」 宁芸芸娇羞地摇摇头，「我不清楚啦。」 「那你怎么会对游泳播报这么在行？你是专修体育播报吗？」 她摇头得更用力，「我不是，我只是大传系广播组的学生。大概我平常就关心游泳，所以播报起来比较顺口吧。」 「请问你平常关心游泳的哪一部份？」老学究问。 隔着一段距离的c大学生立刻群体沸腾。 「芸芸才不懂游泳，她懂的是蓝子龙。」 「芸芸不是专攻游泳播报，她是专攻蓝子龙！」 「一定是那天游泳池那个吻，把蓝教练的游泳功力，完完本本传输给她。」 永远不要相信你身边搞传播的，那怕是至亲好友，只要时机对了，被卖掉还要帮忙数钞票。 蓝子龙在后方的选手席上得意傻笑，宁芸芸在前方的司令台狂跺脚。 「虽然你播报得超有水准，不过被你同学一提醒，播报里好像有一段，你说『我来陪你了，你答应过我，你一定要赢？』」 「是！我答应过她！」蓝子龙在后方大声回答。 全场又是一阵欢呼。现在连完全不认识的高中生选手，也加入鼓譟的行列。 老学究不疾不徐，「你们是男女朋友？」 宁芸芸微微地摇摇头叹息，气氛顿时尷尬。 老学究眉毛一挑，直觉案情不单纯，问道：「你们感情既然这么好，为什么没在一起啊？」 「因为游泳对他来说，永远是排名第一的最爱。我不能成为他的累赘，分他的心。」宁芸芸悠悠回答，「我只要能够陪在他身边，看他比赛，看他开心，我就心满意足了。」 「喔，不！」在场的高中选手团发出嘘声。 什么为对方退让的思想，早已经过时了好吗？大家一起七嘴八舌。 「sosad.」老学究回头看了看蓝子龙，拋出寓意深长的眼神。 「可以让我上台说句话吗？」蓝子龙开口。 老学究允许、点了点头，全场鸦雀无声。 蓝子龙一个纵身衝上司令台，和宁芸芸站在一起。 他们在一起的身高差，有点突兀，又非常耀眼。 「我一直以为，我不可以尽情喜欢一个人。因为那样的喜欢，会让我失去理智，失去运动员最引以为傲的、自我管理的能力。」 此时，除了游泳池的水，还发出拍打的声响。这个空间的任何角落，那怕掉一根针在地上，都可以清晰听见。 「但是今天，在那充满混乱的水下，能引领我突破困境的，只有你的呼唤。」 宁芸芸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如梦似幻。 她从不敢一个人面对大眾，但她达成了。 蓝子龙从来不愿意为任何一个女孩公开表示心意，但他却为了她，挺身而出。 不，应该这么说：自从遇见蓝子龙，她周遭的世界，像是被施了魔法，突然变得开阔，变得美好。 虽然没有承诺，但已经超越她所能想像的极限。 如果世界上存在魔法，她一定已经遇见。 「身为一个运动员，我没有办法承诺永远守在你身旁。但是我发现我可以承诺，像珍惜自己那样，珍惜着你，疼爱着你。把你永远装在我的心底，这样我不论去哪里，我都带着你。」 蓝子龙轻轻拉起宁芸芸的双手，他的指尖缓缓收拢，宁芸芸感受到他细微的动作，抬起头。 「我的心里，需要有你。坚持梦想，是盼望自己成长成更值得依靠的人，回到你身边。不然，不停坚持、却缺乏爱的的人生，到底算什么呢？」蓝子龙深情注视着她。 「芸芸，你是我的心专属的频道；我是你的心专属的听眾。可以让我永远喜欢你吗？」 宁芸芸愣了楞，毅然决然摇摇头。 全场哗然。 「我不要你喜欢我，我要你爱我。」宁芸芸撒娇，衝上前抱住蓝子龙的腰。 「好！我嘴笨，老婆说了算。」 蓝子龙必须夸张地弯下腰，才能顺利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轻轻抚上，温热相接，在看不见的爱与实际的缠绵中，他们嚐到了彼此相属的甜美。 「我爱你！」 「我也爱你。」 不分大专与高中，现场观眾又陷入混乱。 纪元旦领着大家鼓譟，「不算！不算！这样就告白成功嘍？」 「不然咧？发生在校园的爱，宜淡不宜浓。这是幸福的最高境界，懂吗？高中生不适合吃重口味啦。」蓝子龙笑着训斥道。 「既然录取蓝子龙，是不是也该专案录取宁芸芸？在中国话横行的时代，感觉我们顺便培养一个专业的中文体育播报员，是一个超划算的投资？」老学究笑道。 不理会周遭的喧闹，蓝子龙与宁芸芸相视一笑，再次相拥一起。 「我的小柠，柠檬之恋还酸吗？」 「我的蓝教练，你的天空还是忧鬱的蓝色吗？」 「你刚才脸红的样子好可爱。不过不要再拋头露面，你可爱的样子，只要给我看就好。到澳洲，你还是主修广播吧。」 「教练，你不会觉得自己有一点大男人吗？」 「对，我就是大男人，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小女人。」 蓝子龙把她的腰搂紧，顺势又是一吻。 幸福，就是即使平淡，两个人能活得很篤定。 无论未来如何，他们都可以继续陪伴彼此，一直走下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