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蔷薇凝望 第二百一十二章 采石场佳人
蛮牛镇一处采石场，一个年轻的女性穿着亚麻套裙，简单地扎着头发，正在往一个箩筐里搬运碎石。 她全身上下都沾满了泥土和石末，衣领和后背都已被汗水打湿。她全然不顾汗水顺着脸颊一滴滴滑落，用力背起了那个箩筐。背绳勒痛了她的皮肉，可她只是哼了声，忍痛继续向前走着。 直到中午开饭的汽笛声响起，她把最后一筐石料倒入机器，才气喘吁吁地找了个阴影处躺了下来。 几个矮人矿工扛着铁锹远远地走过，有人瞟见了她，悄声对身旁的人问道：“工头怎么雇了个手脚这么细的女人来干活？” 旁人斜视他一眼，“你的狗眼怕是瞎了，没听说过那是祸害冰狼堡的女魔头，黑凝雪吗？” 另一个人嘲笑道：“他哪知道女魔头的厉害，看到漂亮女人他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黑凝雪当然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 她已经在这里挖了三天的石头，体力上的辛劳已经让她没有多余的心思，无论是当面的冷嘲热讽还是背后的指指点点，在她眼里都不如当下休息一刻来得重要。 “主人，您还好吗？”脆生生的声音唤醒了黑凝雪，抬起眼皮，眼前站着的是莉娜和格丽斯塔。 “这里哪有什么主人？”黑凝雪自嘲地笑道，“这里只有个叫黑凝雪的苦力。” 莉娜心疼地托起黑凝雪的手，“您的手上都出水泡了……” 曾经贵为王后，如今却成了采石场里最低级的苦力，莉娜觉得心里发苦，却又不知该怎么帮她分担。 黑凝雪嫌弃地缩手道，“你们怕是患上了公主病，我们回不到冰狼堡了，就要接受新的生活环境。” 格丽斯塔连忙解释道：“王后……呃，您放心，莉娜姐姐在医疗所担任护理工作，我也在一家餐厅里找了份侍女的活计。这是我做的面包，要不要尝尝？” 黑凝雪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灰尘，“幸亏你们来得凑巧，若是明天过来就尴尬了。” 莉娜刚想问“为什么”就被格丽斯塔一个眼神打断。 格丽斯塔压低了声音问道，“他们打得疼吗？” 黑凝雪塞了满嘴的面包，似乎有些小得意地说道：“每三天挨五鞭，手指粗的木棍而已，比起冰狼堡的钢鞭简直就是个玩具。” 格丽斯塔点点头，似乎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坏主意？”黑凝雪看她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格丽斯塔犹豫了一下，说道：“我看他们的法典里有提到过：立功减刑的说法……” 莉娜虽然脑子不太灵活，但“减刑”两个字还是听得懂的。此刻立马眼神发光，“真的有这回事？” 在我们的世界里，罪犯通过良好的表现或者立功的形式来减刑，似乎是各个国家通用的惯例。但在那个世界，权贵们根本不会关心庶民的服刑。当莉迪亚提出的“减刑”思路时，立刻被不笑定性为“超越时代的认知”，并果断列入了全新的法典里。 黑凝雪对此摆摆手，表示没有丝毫兴趣：“那个人给我的判决，我必须要认真体验才行呢。” 格丽斯塔脑袋上落下了一颗豆大的汗珠。 她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素来聪明伶俐又精明强干的黑凝雪，一旦遇到了“那个人”，脑回路就会变得异常。 原本她们三人若是按照智商排序，第一名当属黑凝雪，格丽斯塔第二，莉娜这傻瓜排在第三。现在看来，“遇到‘那个人’的黑凝雪”恐怕能稳居第四。 格丽斯塔又想了想，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她岔开了话题说道：“说起来，我之前倒是和那位不笑大人谈过一次……” “哦？”黑凝雪瞬间来了兴趣，“谈了什么，有聊到我吗？” 这就上钩了？ 格丽斯塔心里“咯噔”一声，难道黑凝雪……？ 不过现在不是八卦的时候，格丽斯塔认真地说道：“不笑大人问了我一个问题，我觉得很熟悉但又答不上来。” 黑凝雪追问道：“什么问题？” 格丽斯塔说：“他问我：蔷薇凝望何方？” 黑凝雪猛地站起来，脸上充满了惊惧的表情，大声问道：“他怎么会知道？” 格丽斯塔和莉娜被吓得呆在原地。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黑凝雪沉默了片刻。思索再三，她终于下了决心：“格丽斯塔，能不能帮我求见‘红馆之主’，我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 入夜，执政大厅里依然灯火通明。 大工匠希尔斯正拿着几个瓶子向不笑和铜锤介绍最新的成果：“这种混合水晶瓶的成本比魂晶瓶要低一半，目前不良率已经能控制在3个点以下，更重要的是……” 说话间，她举起这个瓶子往地上狠狠砸去。 “哇喔！”铜锤惊叫一声，但那个透明的瓶子却在地面上反弹了几下后停下了。他捡起瓶子来，在灯光下仔细查看，居然一点裂缝都没有。 “太惊人了。”铜锤仿佛看见了成群结队的商人踏平了交易所的门槛抢购这种瓶子的画面，“希尔斯女士，您简直就是工匠中的女神。” 希尔斯被他夸赞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不全是我的功劳，那些孩子们也很努力，光是配料就换了两百多种。” “记下来。”不笑在旁吩咐道，“都写进课本里去。” 莉迪亚在他身后不自觉地嘟起嘴来。开头只说让她编写神话，现在又把编写课本的工作丢给她了。 “简直就是个无良老板。”莉迪亚哼哼唧唧地做着会议纪要。 不笑想了想，又开口道：“市政厅的走廊，可以考虑作为‘名人堂’，可以挂上对城市贡献卓越者的画像，比如希尔斯女士。” “不了不了不了！”希尔斯最受不了这种场景。 不笑一个眼神，铜锤立刻会意：“必须的，必须的。”说着就把她拉到一旁做起思想工作来。反正他已经承认，自己最擅长的就是“软磨硬泡”。 “真不错。”不笑拈起一个瓶子来，“还要确保药剂工厂成本下降后，工匠收入能够上升……” 克鲁斯忽然敲门进来，“不笑大人，罪犯黑凝雪到了。” “让她进来吧。”不笑道。 黑凝雪穿着一套干净的麻布套裙，赤足走进了执政厅，来到不笑的面前一言不发先跪了下来。 “你该不会是想舔他的鞋子吧。”莉迪亚在旁震了个大惊，“你可是‘神助巫女’、‘冰狼堡女王’，表现这么卑微确定没问题吗？” 黑凝雪倒是满脸正经地说：“那些身份都是过去，现在我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囚犯，卑微一些总是没错的。” 不笑示意她站起来，莉迪亚起身给她拽了个椅子过来，“好吧，这位‘囚犯小姐’有什么委屈都可以说说，我们尽量满足合理的诉求。” “公主殿下莫非以为我是来诉苦的？”黑凝雪向莉迪亚行礼致谢，“工头已经很照顾我这孱弱的身体，只安排做了些收集碎石的工作。若是真让我抡锤子砸钢钎，我恐怕会被锤子抡飞出去。” “来得正好，”不笑突然问，“你……能不要脸吗？” “哈？”黑凝雪怔住了。 莉迪亚也愣在原地，下意识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不笑沉思了片刻：“算了。” 黑凝雪小心翼翼地问道：“是要对我动用剥皮的刑罚吗？”她虽然已经做好了极坏的心理准备，但这样的惨痛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莉迪亚连忙安抚道，“不会的，别看他这个样子，其实并没有那么残酷，最多就是……”她突然想起科尔松祭坛上那三个终日被大火焚烧的祭司，心里也有些发毛。 “我安排了一场劫狱。”不笑平静地说道，“近日会有两百人左右的魔族人来这里避难。” 黑凝雪睁大了眼睛看着莉迪亚，莉迪亚也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前者是不敢相信不笑竟然会去冰狼堡救出魔族的人，后者是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自己竟然完全不知道。 “炼金所需要熟练的工匠。”不笑摸着手边的炼金法器，“据我所知，魔族的炼金术十分发达。” “是的，我带了不少擅长炼金的人来到冰狼堡。”黑凝雪甚至有些激动，“没想到您会愿意救他们……” “救人不难。”不笑正襟危坐地看着黑凝雪，“难在救人心。” 黑凝雪舔了舔嘴唇，这是她深有体会的事情：“我煞费苦心带他们离开，他们却在最后的时候抛弃了我……” “在魔族的世界里，”不笑忽然问道，“你应该也算个贵族？” 魔族中真正掌权的是暗黑七贤，黑凝雪所属的二十四部将大多自嘲只是个高级兵。但若是真的站在魔族底层的角度，说是贵族也不为过。 看黑凝雪目光呆滞，不笑又问：“你觉得平民会无故相信一个贵族吗？” 这个问题就像个闪电劈中了黑凝雪的脑袋，她突然意识到问题的根源究竟在哪里：也许她能够善待格丽斯塔，但城堡外面的那些魔族人呢？ 他们贫困潦倒的时候，看见的只有衣着华贵的黑凝雪在冰狼堡里享受生活罢了。他们怎会相信这样的自己？ 黑凝雪连忙问道：“那该怎么做才能获得他们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