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张 虚假

    对于众神，周离曾在轰乱之神哪里得到过一个重要的情报。

    神明之间，是通过十二刻联系的。

    是的，在这个世界上，十二个神明很少有聚集的现象，他们往往通过自己的信徒来向其他神明传递信息。根据轰乱所说，除了他与文学拥有自己的“此世神庭”之外,其他神明都居住在不同的世外神庭中，各自独立。

    因为众神之间的联系是间接的，因此他们虽然对现实的变动十分敏感，但他们却对其他神明的变动极其愚钝。就连死幽之神死亡这件堪称重量级事件，其他神明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也已经是近一个月了。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这些神明的联系如此后知后觉，那么有没有办法将一个神明取而代之的呢？

    答案是，有。

    “虚假”,做到了这一点。

    作为黄金时代中特殊的存在，名为“虚假”的古神一直隐藏自己，他没有实体，而是将自己化作一个又一个人们口中的“谎言”来维系自己的生存。作为最擅长侦破谎言与漏洞的古神，他察觉到黄金律法中蕴含的隐患，然而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他知道，一旦众神死去，自己就可以取而代之，成为真正的无上意志。

    因此，他选择了继续隐藏，将黄金律法中的隐患彻底埋在自己的记忆中。他想的是，一旦律法的变动导致神明虚弱，他就可以趁虚而入，剥夺强大古神的权柄,最后建立全新的、只属于“虚假”之神的法则,建立属于他的时代。

    但是,“虚假”最后还是失败了，他没有想到那无数古神签订的黄金律法,竟然已经成为了规则。虽然他并没有签订律法，但因为他的本质同样是古神，因此在众神黄昏中受到了严重的波及，除了拥有还算清醒的意志外，“虚假”的存在支离破碎，一度到达了濒临死亡的地步。

    当“虚假”马上就要彻底崩溃的时候，他想起了那片神弃之地。“虚假”顺着迷雾钻入了神弃之地中，勉强躲过了最后一次黄金律法的大崩溃。虽然他勉强保住了自己，但“虚假”的权柄与灵魂已经彻底破碎，只有残存的些许碎片。

    在数百年的沉睡后，“虚假”依靠着逐渐兴盛的“谎言”“欺骗”苏醒了过来。虽然依旧是残缺的状态，但“虚假”的意识已经恢复了不少，祂开始在这片充满迷雾的大陆中徘徊，寻求着让自己重塑权柄，将那些已经死去的古神手中的权柄收入囊中，成为无上意志。

    很快，“虚假”找到了“意识”的存在。但他发现，那些意识根本不是他熟知的人类与亚人,相反,这些意识的主人是一群奇形怪状的“怪物”。他们拥有着高度的智慧，却完全没有人类的形状，更像是混沌交杂的怪物。

    令“虚假”感到懊恼的是，这些怪物虽然拥有与人类一样的智慧，但他们彼此之间却没有“欺骗”“伪装”“谎言”这些概念。他们彼此之间就像是透明一样，比三体人还要透明。

    没有“虚假”，就无法重塑自己的权柄，更无法离开这片被迷雾笼罩的土地。正当“虚假”一筹莫展之际，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既然没有，那就创造。

    很快，“虚假”用最后的力量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普通的“人类”。当他带着人类的躯体出现在那些怪物面前时，那些本性善良的怪物在新奇之后接受了他的存在。很快，“虚假”融入了那些怪物的群体之中，慢慢的，“虚假”了解了这些怪物的起源。

    夹缝。

    “虚假”并没有探求何为“夹缝”，他只知道，这些怪物是叫做夹缝的空间所诞生的怪物。他们天性纯良，心思透彻，除了依靠本能生活之外便用智慧来组合群体，共同生存。

    过了一段时间，人类模样的“虚假”彻底融入了这些怪物的群体之中，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怪物，便拥有了“虚假”。

    挑拨、欺骗、诱惑、鄙夷、捧杀、夸赞……

    不出十年的时间，这些怪物，彻底成为了“虚假”的传播源。原本喜欢花朵，以蜜露为食的玫瑰夫人学会了诱惑，在尝到了赞美的滋味后便食髓知味，开始不断地用自己的躯体来诱惑她人。曾经性格平静的血狼在品尝到暴戾带来的鲜血后，彻底陷入了疯狂之中，开始不断地猎杀其他生灵。

    慢慢的，怪物不再友善，从未被污染的他们在“恶”的集合体“虚假”面前就像是幼童一样纯真，到了最后，这些怪物，成为了怪诞。

    就在“虚假”准备收割这些怪物催生的““虚假””时，一艘渡轮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时的他才发现，浓雾淡了。

    在接近海岸后，“虚假”登上了那艘其貌不扬的渡轮。然后他惊讶的发现，这座渡轮上只有一个身穿白袍，戴着单边眼镜，气质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他左手持笔，右手捧书，当他看到“虚假”时，这个自称“托马真”的男人同样惊讶，但很快，惊讶变成了惊喜。

    “人类有救了。”

    “虚假”依然记得，那时的渡轮在少见的阳关下被镀上了一层温润的光芒。那男子就站在风帆之下，笑容纯粹，眼中满是希冀的光晕。

    但，“虚假”却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这个人，是神灵。

    但他，却不是古神。

    深知自己面前这个男人深不可测的“虚假”没有暴露，天生擅长欺骗的他很快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滴水不漏的身份“必须遵守约定的怪诞”。名为托马真的神明不疑有他，因为在浓雾消散之前，除了岛上那些怪诞之外不可能有他人进入这座小岛，因此，托马真相信了“虚假”的身份。

    同时，因为“虚假”的人类模样，托马真从见面开始便对他感到亲切。“虚假”对托马真说，自己是一个人类的残魂被一个怪诞牵引，最后二者合为了一体。在听到这个解释后，托马真变得更加兴奋了，他似乎找到了苦恼已久的问题的答案一般，对“虚假”更为友善了。

    从这里，“虚假”就察觉到了托马真的意图——寻找切割灵魂的办法。在得到这个情报后，心思活络的“虚假”直接将主意打在了托马真的身上，只要夺取了他的权柄，自己就能离开这里，并且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但是，如何夺取托马真的权柄呢？

    这时，“虚假”想起了一个东西。

    黄金律法。

    黄金律法之所以逼疯了那些古神，是因为黄金律法为了控制古神的身躯，特意将他们的意识所经历的时间延长无数倍。但问题就在于，这些古神的躯体是暴露在外界的，是正常的时间流逝。就像是一个人的肉体平静的生活，但他的“意识”经历的时间却被延长了无数倍。

    当律法施行的一瞬间，这些古神惊恐的发现，原先对他们而言短暂的时间，却被拉长成了他们望不尽的时间长河。原本的一秒钟，在他们的意识里像是百年那样漫长。

    时间，是最恐怖的利器。

    曾经虽然性格各异，但却都喜欢交流与观察的古神们崩溃了。曾经的他们会在意识中与其他古神交谈，他们会说自己的领地上人类的发展，会说昨天河流中有过一条金色的鱼。他们会分享人类的一举一动，会分享万千生灵给他们带来的美好。

    然而，黄金律法中的他们无法交流，他们看不见彼此，只能看着自己领地上被放慢时间的万物。人类抬起一条腿，他们眼中过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这些美好与期许，变成了痛苦的根源。

    在人类的眼中，黄金律法运作了百年后发生了大崩溃。但对于那些被困在漫长时间的古神而言，已经过了千亿年。

    到了最后，他们终于撑不住了。

    第一个崩溃的，是曾经最为敦厚善良的山神。

    他疯了，千亿年的漫长时光让这个热爱万千生灵，曾为了一只小鹿沉睡数年的山神，彻底疯狂了。

    他失去了一切的意识，他忘记了对生灵的爱，他只想要破坏，破坏那些困束他的规则，破坏一切让他痛苦的根源。

    山神的异动只是开始，仅仅是他，黄金律法根本不会受到影响。但很快，火元素之神、海神、树木之神等无数的神明精神也相继崩溃，到了最后，黄金树疯了。

    黄金律法是众多古神凝聚的规则，当这些古神的意志彻底崩溃后，黄金律法也就被污染了。

    守护，变成了毁灭。

    在结束回忆之后，“虚假”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用来杀死文学之神。

    他开始与托马真接触，他以“怪诞皆恶”的由头带着托马真暗地里观察这些怪诞。托马真虽然是十二正神，但一直从事与研究“保留人类火种”的他不喜欢争斗，因此也答应了暗地观察的计划。

    在这个过程中，“虚假”巧妙的将每一次观察都安排在了那些怪诞最疯狂的时间。很快，托马真遗憾的表示，怪诞的智力太过低下，没有办法成为人类灵魂的容器。

    这时，“虚假”大义凛然地提出了一个建议。

    “用我的躯体与灵魂，来进行一次实验吧。”

    他说，因为一些巧妙的原因，这具怪诞的躯体与自己的灵魂十分匹配，为了拯救人类，他自愿让托马真进行实验。

    心思单纯，且充满浪漫主义的托马真很快被“虚假”完美的表演欺骗了，他十分感动，并且承诺只要成功，他就会让“虚假”从这具怪诞的躯体里解脱，前往他的神国。

    然后，托马真开始了他的实验。

    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托马真观察了“虚假”的躯体，观察了他的灵魂。虽然他完美地分析出了躯体的成分与灵魂的匹配度，但他却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虚假”究竟是如何将自己的灵魂完美的镶嵌进躯体之中的。

    这个过程中，托马真动用了自己的两件神之器具——空灵之笔与现实之书。二者分开皆没有太大的用途，但一起使用，托马真就可以将自己的灵魂注入到空灵之笔中，迅速地通过现实之书达成无数“神迹”。

    在他询问“虚假”这个问题时，“虚假”“遗憾”地表示，躯体与灵魂的融合让他丧失了很多记忆，或者说，有一些记忆他根本想不起来，因此无法帮助到托马真。

    就在因此事而苦恼之际，托马真在“虚假”的提醒下反应了过来，只要自己通过手中的空灵之笔与现实之书进入“虚假”的脑海，寻找被遗失的记忆，自己就可以得到苦寻已久的答案。

    这，就是“虚假”的计划。

    当托马真找到了“虚假”那“遗失”的记忆后，他惊骇的发现，那记忆之中根本不是如何将灵魂放入躯壳之中，而是一段宛如深渊的死亡记忆。

    正当托马真准备驱动自己的笔与书脱离记忆的时候，早已得到托马真信任，因此能接触到笔与书的“虚假”彻底捏碎了自己的权柄，他强行夺取了短暂的笔与书的使用权，然后，彻底将托马真的灵魂封印在了“黄金时代崩溃”的瞬间，无限轮回。

    事实证明，十二正神也无法抵抗漫长的时光。在三年之后，托马真的气息消失了，名为文学之神的权柄被“虚假”掌握在了手中，而纸与笔也彻底被他掌控。

    但很快“虚假”就发现，自己并没有完全掌控文学之神的权柄。相反，因为文学之神死亡瞬间留下的痕迹，“虚假”被束缚在了这片土地之上，在无法完全掌控文学之神的权柄之前，他永远都无法离开约旦。

    但好在文学之神在前往约旦之前，害怕信徒找不到他而惊慌，留下了一个自动应答的空壳在神庭之中，这也让“虚假”有了充足的时间去研究文学之神的权柄。很快，他找到了消化权柄的办法

    创造一篇完美的文学。

    托马真在此之前，曾经写下过《职业守则》这部完美的文学作品，成为了真正的文学之神。而“虚假”需要做的也同样如此，他必须写下一部完美的文学作品，来彻底获得权柄的认同，得到文学之神的一切力量。

    “虚假”在察觉到这个办法后，很快就找到了一个近乎完美的解决办法。因为他依旧记得，在曾经的一次谈论中，文学之神曾用着感叹的语气对他说道：

    “人类的灵魂，是最完美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