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互通心声服务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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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外面北风呼啸。 赵肃睿的头还是低着的。 「甫一出生,便被称作是「弄瓦」,运气稍差,便无丝毫机会可读书,小小年纪,就要操持家事。」 庄子上那个细瘦的小孩儿叫什么来着? 三两。 她才几岁?小瘦猫儿似的。 「在爹娘眼里,也不过是几两银子就能舍了的。 「家中田地耕牛,与自己毫无关系。略大一些,就要嫁人,嫁了人,给家里换些钱,给自己换个当牛做马的地儿,也对,女人本就是被买卖的牛马。」 庄子上那些如猪狗一般活着的女人们,她们衣衫破烂,唯唯诺诺,让她们吃肉,仿佛是让她们受刑。 「要是风水不好,还未必只是卖一次,被家人卖两次、卖三次。年纪大些,脸蛋差些,生过了孩子,就越卖越便宜,最终沦落到成了个暗门子,只不过是为了给弟弟换点钱财好成婚。到了这一步,连阴德都不敢想了。」 赵肃睿走了两步,走到了白引娣的身边。 他看了她一眼,抬起眼睛,看向了其他人: 「被胡会杀了的齐绣儿,就是这般的无命无运无风水无积阴德无读书……无路可走。 「可即便如此,最后一扇生门,她也愿意将人推进去,关上。」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白引娣看着地上的石板,眼泪一颗颗地砸在了上面。 无命无运无风水无积阴德无读书,无路可走。 「可将她杀了的人呢? 「身为男子,体壮力强,命也。 「托生在有家族荫庇的人家,运也。 「有个叔父是个小小的火甲长也能跟历任的巡城御史沆瀣一气,保了他安然,风水也。 「生在大雍朝,有律法替他开解,有卓大人这样的好官为他主持公道,大概就是他的前世阴德。」 「女子」身高中等,体态纤薄,面带病色,她看着高坐在上的几个男人,反问: 「大人们,胡会该死吗?他该死!却因为占尽了命、运、风水、阴德,所以便可不死。为什么?因为这世上缺了些公道。」 赵肃睿,昭德帝,他的脸上带着浅笑,用着沈三废的身子,他顾盼生辉,神情也越发的不驯: 「那我便只能给了这个公道。」 他背过手,目光在「明镜高悬」四个字上凝了片刻。 「我,不后悔。」 朕,不后悔。 沈三废,等你被朕凌迟那一日,你最好也别后悔。 「人活在世,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投胎当了女人,第一条就缺了大半。」 看着盛绫儿呈上来的笔录,沈时晴将这句话玩味了片刻。 一众女官们低着头,今日去巡西城察院,她们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听到这么一番话,众人还为这话是否呈到御前而有些争论。 梁玉盈微微抬头,她是力主将这份笔录呈给陛下的。 毕竟陛下是让她们去听,去记,而不是让她们去选什么该给陛下看什么不该给,要是真那般做了,她们是女官还是奴才? 「看来你们今日去旁听,收获颇丰。」 将笔录看完,沈时晴轻呼一口气,将折子放在了一旁。 「回禀陛下,微臣等人今日颇涨了见识,还请陛下应允,让我们多出去听些日子。」 「自然可以。」沈时晴点点头,「有益之事当然要多做些。」 说完,她又看向了梁玉盈: 「大舅母,当女官的滋味如何?」 梁玉盈沉思片刻,如 实回道:「五味杂陈,心生悔意。」 「心生悔意?」 「是,陛下,微臣后悔自己没有早些来讨个官。」 沈时晴笑了。 「既然大舅母喜欢,朕也就放心了,封你做端己殿察院都事的旨意已经颁下去了,我也特意吩咐了让内造处快些给你将官袍制出来。」 「微臣多谢陛下。」 「是朕要多谢两位舅母,不辞辛苦,为了朕来担干系。」 这话说得梁玉盈心中一热,连忙行礼:「是天恩浩荡,让微臣这等深宅妇人也有报国之机,微臣定竭尽所能,不负皇恩。」 如男子一般行礼对于梁玉盈来说是今天才有之事,她却觉得自己做得越来越自然了。 沈时晴看着她,笑了笑。 韩若薇,梁玉盈,赵肃睿的这两个舅母都是被关在金笼子的鸟,人们看着金笼子,只觉得曹家待她们极好,又哪里还记得这些鸟是能飞的? 「梁都事今日看完了审案,对修改律法一事可有见解?」 梁玉盈沉思片刻,说: 「陛下,臣以为,《大雍律》中夫轻妻重以致同罪异罚的诸条都当废止。尤其是「凡妻、妾因殴骂夫知祖父母、父母,而夫擅杀死者,杖一百。若夫殴骂妻、妾,因而自尽身死者,勿论」此条,竟成男子脱罪之机,今日之案,若不是沈氏警醒,早有提防,没让胡家找到齐氏家里威逼利诱,只怕那齐氏就要平白成了胡会的论嫁之妻了,胡会还能因此脱罪。」 沈时晴点了点头:「高女官整理案卷,讼狱官司中,近半女子是死于其夫家手中,审案之官吏动辄要给那些女子安一个不敬翁婆的名头,让凶手得以脱罪。」 见陛下真的附和了自己,梁玉盈的心抖了抖。 「陛下圣明。」 沈时晴摆了摆手。 待梁玉盈她们下去,她却还是站在御案一侧,拿起那份笔录重新看了起来。 被重新关回了牢里,赵肃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坐下打开了食盒。 食盒是图南给他的,过了明路,狱卒们自然不会为难他,只是眼神非常艳羡。 打开看了一眼,赵肃睿不太满意地撇了撇嘴。 他明明吩咐了要吃肘子,图南却没给他整个的肘子,只是几片肘子肉而已,看着真是轻薄可怜。 虽然心里抱怨着,赵肃睿还是把菜从桌子上拿了个饼过来,把肘子肉片塞进去,不用刷酱都很好吃。 比起从前,赵肃睿也多了些能照顾人的技巧,也不是照顾旁人,就是照顾他自己。 本想连吃五个饼,想起上次的肠胃不协,赵肃睿只吃了三个。 算算时间,今日正好是「互通心声」之时,一到了二更时分,赵肃睿就深吸了一口气——好用来骂阴险狡诈沈三废。 可惜,无论他怎么去念叨「沈三废」,他都没听见一点声音从心里传来。 数个月的「互通心声」,竟然莫名其妙地就终止了。 赵肃睿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怀疑沈三废是不是睡着了。 「听不见了也好,朕也不想听她阴阳怪气。」 这么想着,赵肃睿又念叨了几百声「沈三废」,却还是一无所获。 一切如常,就好像,属于沈三废的「心声」从来不曾出现过。 「沈三废,你最好别是睡过去了,不然朕下次一定骂死你!」 昭德帝蹬了下被子,在心里骂骂咧咧。 「这是哪儿?」 明明在骂着沈三废,却不知不觉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赵肃睿看着头上一片白茫茫发光的天, 有些茫然。 莫非有人劫狱,把他给劫出来了? 低下头,他突然瞪大了眼睛。 他看见了自己的手。 他自己的手。 就是他自己的手 ——属于大雍昭德帝赵肃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