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32节
刘志慧撇撇嘴，“以前我觉得化了妆好看，现在才就得还是脸上干干净净的好看，我昨天化成那样，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几人像是从前一样，一块去吃饭，去得晚了些，食堂的人却还不算少，好多人吃了饭都凑在电视机底下看电视，新闻里正播放着娱乐新闻，首届十大影视明星评选揭晓，十位大家在电视里经常看到的演员获得了这项殊荣，食堂里哄哄吵吵，一边看一边讨论。 刘志慧也跟着他们几个在工人饭口打饭，王小兰便说：“你去干部窗口打嘛，还能多一个肉菜呢，你要是不想吃，打过来给我吃嘛，别浪费了。” 刘志慧看她一眼，还是去了那边，指指中间的桌子，说：“一会儿咱们坐那桌。” 王小兰答应着，“你赶紧去，不然一会肉菜该没了。” 几人打好了饭，聚在刘志慧指定的桌子上。 刘志慧将多打的那个肉菜往王小兰的白米饭上拨，“都给你吃。” 王小兰喜得不行，唯恐刘志慧再给要回去，连忙拿手护着，非常怀念地叹口气，说：“有你在可真是太好了！” 刘志慧将那份菜拨干净了，说道：“那我搬回来还跟你们一块怎么样？” 三人都没说话，好一会儿王小兰才说：“那肯定好啊，不过干部哪儿能跟我们工人住在一起啊，再说，干部宿舍条件那么好，住过了那边，谁还想来这边啊！” 刘志慧说：“我和钱小红他们三人住一个宿舍，他们三个人是一伙的，干什么都一起去，就把我自己甩下。” 她看向颜冬姿，“我终于明白你当初的担心了，你要是跟我一块调过来就好了，我们两个还能有个伴。” 王艳：“不对啊，我之前几回在食堂看见你们，你都和钱小红他们在一起的啊。” 刘志慧沉默了下，说：“是我硬跟着他们的，现在他们几个都听钱小红的，我要是跟他们在一起，就得听钱小红的。” 颜冬姿听明白了刘志慧的言外之意。刘志慧以前在312宿舍时，是宿舍里的老大，几个人都让着她，以她为首，她说去做什么，一般情况下没人反驳，她当主导者当惯了，忽然间被别人指挥了，心里拿不过劲儿来。 王小兰是没什么感觉，她从来都是被人指挥的，说：“那就听她的呗。” 刘志慧顿时一噎，说：“跟你说不到一块去！” 刘志慧戳戳饭盆里的米饭，说：“还有昨天，你知道让我们去做什么吗？先是穿着那件高开叉的旗袍在门口当迎宾，要对着每个进来的客人微笑，那些客人的眼睛指望我们身上瞄！等剪彩仪式结束，崔主管又招待重要来宾去吃饭，我们就在桌上陪着，陪客人喝酒，喝酒喝到半下午，那些客人意犹未尽，崔主管又带着我们跟客人一起去歌厅，接着喝酒，那些客人们……” 刘志慧的眉头厌恶地皱了皱，将筷子丢到一边，说：“崔主管拿我们当陪酒女用了，我比不上钱小红，她放得开，客人摸她的手，搂她，她都能笑呵呵的。” “这……天呀，怎么能这样，你们是公关部的，是白领啊！”王小兰眨着小眼睛说。 刘志慧嘴角撇撇，撇出个讽刺的弧度，说：“说好听点是公关部，说不好听的，崔主管是个妈妈桑，我们就是她手底下的姑娘，冬姿，还是你聪明，一开始就没过来。” 这样的结果，在颜冬姿的意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意料之中的是，她知道以后肯定少不了喝酒、唱歌之类的应酬，意料之外的是，没想到崔婷婷这般的没有底线，任由客人们公然的对自己的员工毛手毛脚。 颜冬姿吃完口中的饭，问刘志慧，“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想法？” 刘志慧沉默了一会儿，说：“今天上午我想了很多，我就应该听我哥嫂的，当初我为了来公关部，跟我哥嫂都快闹翻了，现在想想，就像个笑话。我不想在公关部待了，还是当个简简单单的生产线女工就好了。” 颜冬姿没说话，事情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从公关部转回生产线，说起来简单。当初走的时候扬眉吐气，是带着无数人羡慕、嫉妒的眼光出去的，而今回来，不知道那些人要怎么想怎么说，这些刘志慧承受得了吗？ 刘志慧看向颜冬姿，好似在等待着她的意见。 颜冬姿问：“你的想法还没跟哥哥嫂子说吧？” 刘志慧点点头头，“自从我去了公关部，我哥就不爱理我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他们肯定会笑话我的，当初作天作地的，现在去了两天就受不了了，他们肯定会笑话说，说我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颜冬姿：“自己的亲哥亲嫂子怕什么，便是被笑话了又如何？在他们面前，不怕丢人。我相信，他们不会笑话你的，反而会很高兴你跟他们讲实话。” 刘志慧：“真的？” 颜冬姿：“真的，我也有两个非常疼爱我的哥哥，相信我，你去找哥哥嫂子道个歉，然后说一下你的想法，他们肯定会非常高兴，觉得你长大了懂事了，绝对不会讽刺你的。” 刘志慧受到了鼓励，立时就坐不住了，把饭盆往王小兰面前一推，说：“你吃吧，我这就找我哥去。” “这，这”，王小兰喜得直搓筷子，扭头对王艳说：“这不合适吧，她一口都没吃。” 王艳白她一眼，“那你就给她留着。” 王小兰：“算了，既然她不想吃，那我就吃了吧，中午吃一顿，晚上吃一顿，再留点明天早饭吃，再搭配着冬姿给我的鸡蛋酱，呀呀呀，太丰盛了，我好幸福！” 王艳白她一眼：“是不是太奢侈了，怎么有菜还吃鸡蛋酱？” 王小兰：“你说得对，鸡蛋酱还是得省着吃。” 颜冬姿一边听她俩说话，一边吃饭，时不时又瞄一眼电视，很快就吃完了饭。 下午，颜冬姿下工从车间出来，就看见刘志慧在门口等她。 见她出来，便上前挎上了颜冬姿的胳膊。 颜冬姿问：“跟你大哥说了？” 刘志慧点头，“被你猜中了，我去的时候，他才听说了我们公关部昨天跟崔主管出去的事情，也正要找我呢，问了我昨天的事，给气得不行。我说了我不想在公关部干了，我哥才高兴起来，他没骂我，还直夸我懂事了。” 颜冬姿：“那就好。” 刘志慧迟疑了下，说：“不过，我哥说，让我别回生产线去了。”她顿了顿，接着说，“我哥让我到兴桥集团旗下的一个工厂去，就是你老乡梁小华她表哥在的那个厂。梁小华表哥跟我哥他们一直都有联系，说那边现在缺人，那边工资待遇更好些，也更正规，我哥过一阵子也准备过去。” 颜冬姿点点头，“你哥是真心为你考虑的。” 刘志慧：“我也明白我哥是为我好，就是吧，因为这次换部门、换宿舍的事，弄得我心里头……我都有点害怕去新环境了。” 刘志慧扭头看了颜冬姿一眼，又低下头去，接着说：“冬姿，你想不想换地方啊？要不你跟我一块去兴桥吧。” “我还是算了。”颜冬姿说。她是准备换地方的，要不是兴桥集团就好了，兴桥集团是郭志贤的，她如果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刘志慧大概明白颜冬姿的顾虑，便说：“兴桥集团下属好几家工厂，用不着郭先生直接管理的，我都帮你问了，说郭先生一年都不去一次的，他们那边的好多高管从来都没见过郭先生。” 颜冬姿还是摇头，刘志慧很是失望。等碰到了王艳和王小兰，也想着让两人跟她一起过去，王艳和王小兰想了想，都拒绝了，他们两个在明达厂是熟练工，每个月拿的计件工资都很高，要是去了兴桥那边，是不同的生产线，得从头学习、适应，两人觉得不划算。 刘志慧更加失望，但这种事情她也没办法强迫人家。 颜冬姿就劝她：“你去到你那边后，还会结识新的小姐妹的，也会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 刘志慧自然知道会结识新的同事、舍友，但她也明白，以后再不会像以前那样，众星捧月了。她很失落，后悔地说：“当初我要是不鬼迷心窍，非要调去公关部就好了。” 没过两天，刘志慧就从明达厂离职了。 熟悉的小伙伴又走了一个，大概是之前经历过刘志慧从宿舍里搬离，那时候已经把情绪都发泄出去了，这会儿刘志慧要离开了，大家反而没那么伤感了，乐呵呵地笑着送她出了明达厂的大门。 刘志慧离开后，颜冬姿想要离开明达厂的心也更加迫切了。 已经过了20号，每个月的发薪日，但10月份的工资还没发下来。财务部给出的解释是，工厂的钱都在银行里，银行那边出了点问题，让明达厂等等。以前也会出现工资拖欠几天才发的情况，大家虽然议论，但没太在意，也没管财务部说的是真的还是推辞。 工资直到11月22号，也就是农历的小雪节气这天才发下来，颜冬姿中午去银行存了钱回来时，在楼下取回了家里头寄过来的信。 信依旧是大哥写的，说他们最近很忙，一个席接着一个席的，北方农村，秋收过后天气逐渐寒冷，天寒地冻的也没事情可做了，一般把婚丧嫁娶都定在这个时候，这也是颜家生意最忙的一段时间。 每年这个时候，颜冬姿都在上学，也帮不上家里的忙，今年终于不用上学了，却又来到了遥远的南方。 大哥信上说，二哥最近心情不好，因为他相好的那个，都谈及到订婚的那个对象黄了。对方原本是在两个对象之间犹豫的，一个是二哥这个个子高、长得帅的农民，一个是长得矮、相貌一般，但是家在镇上，有钱有正式工作的干部。那个女孩起先在外貌和金钱之前选择了外貌，决定和二哥相处，等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嫌二哥没前途，又想起了那个有正式工作的，于是就把二哥踹了，跟另外一个人好上了。 二哥倒不是对那个相亲对象有多么深的感情，就是觉得自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人踹，很窝囊，他试探性的跟家里提，说也去外面打工，被爸爸给训斥了一顿，让他安心在家里种地，再接着相亲，别老想着往外跑。 颜冬姿带着微笑看完了信，想着得给二哥买点东西回去，慰问他一下。当初自己离家时，二哥把他攒的二百块钱全给自己带上了，保不齐就是因为二哥没钱了，给那个女的买不上礼物，才被人嫌弃的。 晚上，食堂里破天荒的有了水饺。 在北方，除了特定的节日食物，端午的粽子，中秋的月饼，腊八的腊八粥外，几乎所有的节日食品都是饺子，大家都对饺子有着特殊情感。一听说有饺子，来自北方的职工们都高兴地奔走相告。 饺子是一张2元的饭票一份，一份20个。 因着食堂提前贴出了晚上供应饺子的公告，高群也留下来在食堂吃。充满期待又虔诚地咬下去一口，高群的表情就变了，“这什么玩意，这能叫饺子吗？饺子皮黏糊糊，里面瘪瘪的全是白菜叶子，一点肉都没有！” 颜冬姿也咬了一口，皮很厚，有点像烫面的，饺子馅也不香，不由得也很是失望。 高群便说：“哪天去我家，我给你们包饺子，薄皮大馅，保准好吃！” 颜冬姿立刻附和，“到时候我们负责买肉和菜。” 王艳也附和，“咱们aa制”，她看一眼王小兰，说道：“不出钱的不许去。” 王小兰蹭了碗饺子汤喝，说道：“我出，我出还不行吗？” 高群三下五除二的把饺子吃下去，又喝了口汤，说道：“这两块钱花得可真冤，就咱们食堂厨师这个水平，要是出去干个体，非得饿死不可，唉，对了，冬姿，你有做饭的好手艺，你也可以琢磨着包个食堂啊，老挣钱了！” 颜冬姿还没说话，王艳便插嘴，“这我可知道，食堂可不是谁想包就包的，这里面油水大，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听说咱们食堂的负责人就是老板小蜜的家里人。” “老板小蜜？”颜冬姿好奇，问道：“那不就是崔婷婷吗？”颜冬姿那天在车上听了一路，很难听不出来这两人的关系，据说陈港生的正牌老婆在港岛，那崔婷婷自然就是小蜜喽。 王艳就挤挤眼睛，说：“咱们陈老板又不止一个小蜜，崔婷婷是一个，干部楼里跟他同居的是一个，据说还有在外面养着的呢。” 颜冬姿眨眨眼睛，只觉得不可思议，“那崔婷婷能容忍啊？” 据她在车里听到的信息分析，崔婷婷大概是跟着陈港生白手起家，帮着陈港生做了不少事，且在陈港生这里地位不低，说话很有分量的，她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爱人当着自己的面和人家同居？ “能啊，我听说啊，这个小蜜还是崔婷婷给物色的呢，人家两人相处得跟好姐妹似的，还一块手挽手的逛街呢！”王艳给了颜冬姿一个“你真没见识”的眼神。 颜冬姿只觉得大开眼界，说道：“陈老板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王国，三妻四妾开后宫呢！” 王艳一拍手，笑说：“你这句话总结得太到位了，就是这样！” 颜冬姿本来以为郭志贤那样的已经够奇葩了，没想到陈港生更奇葩，最最奇葩的是崔婷婷，天啊，太颠覆自己的认知了！ 又过了几天的25号，是国外的感恩节，后勤的职工们把厂区也都布置了下，弄了好多彩色的小灯笼挂在树上，晚上亮起来一闪一闪的还挺漂亮。 这一天晚上，颜冬姿接到了吴凤梅打来的电话。 从吴凤梅去了美发店，两人没见过面，但吴凤梅一直跟颜冬姿保持着联系，隔一段时间给她打个电话聊下近况。她总想邀请颜冬姿到她那里去，但颜冬姿出于种种考虑，没去过，就邀请吴凤梅来工业园玩，吴凤梅也不肯来，两人就心照不宣地僵持着。 今天吴凤梅给颜冬姿打电话的目的是告诉她，自己买了个传呼机，让颜冬姿记下她的传呼号码，以后有事就呼她。 颜冬姿记下后，问她：“挺贵的吧？” 电话那头的吴凤梅：“不贵，很快就赚回来了，再说有个传呼机是真的很方便，想找我，随时都能找得到。” 颜冬姿：“你不是还在美发店里面当学徒吗，有那么多人找你吗？” 吴凤梅：“有啊，我们美发店是全员销售的经营模式，你要是发展客户做个大项目，比如烫发、焗油、按摩啊什么的，都是有提成的。我让客人来店之前先呼我，我把他的信息记下来，业务就是我的了。” 颜冬姿：“这么简单？” 吴凤梅：“是啊，就这么简单就能赚到钱了，我跟你说，上个月我赚了1千多块呢，买个传呼机对我来说，不算啥！对了，冬子，你真应该上我这里来看看，这边能轻松赚钱，不比你在生产线一坐就是一天，赚点血汗钱强多了？” 颜冬姿：“算了吧，我还是赚辛苦钱好了。” 吴凤梅：“你呀你，这样吧，我明天晚上去你哪儿，正好咱们也许久没见了，我请过去请你吃饭。” 颜冬姿：“你要过来？你那里走得开吗？” 吴凤梅：“走得开，有事时就少赚点钱呗，反正这钱也好赚。” 挂了电话，颜冬姿越琢磨吴凤梅的话越觉得不对劲儿，不过她自己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明天她要过来，那就见面问问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