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从不讨喜

    我叫白芨。

    这句话带来的冲击力翻天覆地，震得所有人喉咙失声，脸上的表情长时间保持不变。

    在深秋的午时，和煦的日光下，仿佛也有一道光照进了庄仆的心中，以摧枯拉朽之势斩断了各种枷锁，解放了被层层严寒包裹住的火种，火种上隐约跳动着‘希望’二字。

    他们一生都无法忘记，此刻那道逆光而立，被众人仰视的身影有多美。

    无关容貌，就是让人觉得好看。

    这些庄仆不懂画、不识字，却不约而同地把这一幕刻在了心底，成为日后教育儿孙们的最好话题。

    “都起来吧，地上凉。”

    白芨率先起身，重新坐回了长凳上，端起温度适宜的温开水喝了一口。

    “您，您是，大小姐？”

    这个时候，也只有老庄头勉强找回了声调，哆哆嗦嗦地拉着孙女从地上爬起来。

    大小姐的名讳很少有人提及，但并不代表大家不知道，光是白这个姓氏在宁水都能让别人高看一眼。

    “对，我就是你们口中的大小姐。”白芨说出自己的身份之后，气势也不再似刚才那般温和，“本小姐吃了你们的饭，可以满足你们三个要求，现在还差一个。”

    一直生活在庄子里，少有机会去外面的庄仆，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全都自觉低下头。

    他们用转得不够快的脑子，只能想到刚才两个孩子一个说不涨租子，一个说养鱼，纷纷松了口气，都是好孩子。

    再一次长时间的沉默，老庄头顶着所有人希冀的目光跪了下去，连磕三个响头之后，大声说道：“大小姐，能不能给娃娃们一个识字的机会？”

    “你，确定要把这个机会用在这里吗？就算你说以后的租子只交四成，我也会答应。”

    白芨盯着头颅一直靠在地上的老者，手指一下下点在桌面上，等着对方开口。m.zwWX.ORg

    “不，就是这个，我们愿意跟现在一样交，只求您开恩给孩子们一个机会。”

    老庄头几乎是脱口而出，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却依旧没有抬头。

    他不敢犹豫，不敢去深想少了三成租子会带来什么样的日子，也不敢去看身边人的表情。

    “在答应之前，我想问一问，你为什么会选这个？”

    这话总算让老庄头的脑袋离开了地面，只见他指着一个个幼小的身影，泣声道：“他们，他们学了字，就对您有用，能有机会出去看一看，不用跟我们一样一辈子守在这里。”

    原本想不明白老叔为什么这么选的庄仆们，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点大的娃娃，脑海里冒出孩子们长大后从外面回来的场景。

    他们兴奋地讲述着又给主家办了哪些事，去了什么地方，给侄子侄女比划外面是什么样的，还叮嘱孩子一定要好好学字，最后拿出给父母买的二两猪头肉孝敬。

    那样的日子，真能过上吗？

    “求大小姐开恩！”

    听着众人一致的恳求，老庄头笑了，重新趴了下去，“求您开恩。”

    “好。从明日开始，每隔五日会有一位先生过来教你们的孩子读书习字。半年后，超过五岁的孩子每月进行一次考核，通过者可以去前山村学堂旁听三天。”

    白芨语气平淡地说完这个安排，随后注视着一张张笑颜，把前面两项要求也一并说了，“你们的租子不变，以前怎么交还怎么交。至于养鱼，跟租子一样。”

    “谢主家大恩。”

    老庄头大家伙一起谢恩，头上沾满了泥土也顾不得，押着还不怎么懂事的孩子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头。

    白芨抬眼望向树梢，伸手抓住一片落叶，轻声道：“你们读书的机会是长辈用命挣来的，好好学吧。”

    “是。”

    如此严肃的氛围下，小姑娘隐约感觉到今天对自己很重要，表情也认真起来，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

    庄仆们也学庄头的做法，领着孩子来到跟前，让他们磕头谢恩。

    别的他们还来不及细想，只是死死记住了通过考核的奖励，孩子可以去前山村待三天，这说明老叔的选择无比正确。

    半年，孩子们就有走出庄子的机会。

    “嗯，事情就这么定了。我身边这位叫张茂，是我的管家，日后有什么话他会通传。”

    “是，见过张总管。”

    张茂伸手扶起老庄头，正式在众人面前亮相，“都别跪着了。”

    众人应声而起，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以为大小姐就要离开，突然意识到还没带人去主院看看。

    老庄头也发现了，刚想说话就被白芨挥手打断，“我这便走了，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大小姐，您这是？”

    看他没有开口的意思，白芨伸手对着人群点了好几下，“户籍不在这个庄子的人，站出来。”

    听大小姐这么一说，张茂和子鼠顿时充满警惕，目光射向神色大变的这群人。

    惊蛰心思细腻，很快就察觉到穿着打扮和庄仆一般无二，但身形更为瘦弱的一些人。

    原先她以为这些人只是家境不好，但经过大姐的提醒，猛然想起了‘黑户’这个词。

    不到百人的队伍，窸窸窣窣地走出了七八个男人，全是精瘦精瘦的身形，脸上满是挣扎和不舍。

    “大小姐，小人该死，没，没……”

    白芨并没有去听老庄头的解释，而是上下打量了几人一眼，问道：“你们得了新户籍？”

    “是，是的。大小姐，我，我们就是舍不得媳妇和孩子，没有干坏事，也没出过庄子。”

    打头的男子径直跪下，说出缘由之后，直接趴在了地上。

    “你们应该知道，成为自由身，得了田地从此就是良籍，不能再住在庄里。”

    “小人，我……”

    “给你们一个放弃身份的机会，重新回到这里生活，愿意吗？”

    一边是老婆孩子，一边是庄仆们梦寐以求的身份，不能得全的情况下，十分考验人性。

    类似的情况肯定很多，没有任何一个贱籍能抵抗住身份的诱惑，更何况什么都不是的黑户。

    这些人能回来这里，很是难得。

    “愿意，小人愿意。”

    男人没有犹豫，回头看了一眼低矮的屋子，这句话像是抽掉了他全身所有气力。

    有了第一个开口的，后面的男人也没什么说的，赶在自己后悔之前说出了同意。

    原本这也是他们的选择。

    “如你们所愿。”白芨点点头，当即迈步离开，却在路过老庄头身边时停了下来，“本王不喜欢被人欺瞒，只此一次。”

    “小人再也不敢欺瞒王爷，绝不敢再有小心思。”老人一脸惶恐，跪在地上的身子都在发抖。

    “走吧。”

    白芨拿起桌上的长刀，大步朝马车而去，只留下一地呆若木鸡的庄仆，还有泪流满面的老庄头。

    当车子离开庄园时，她透过窗户看到一群人还没挪窝，心里不禁想起了以前同事的评价。

    自己，果然是个不讨喜的人呢。阳台菜王的农门大小姐，末世大佬来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