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

    晚餐，杨家俐为了肉食主义的我炒了一大盘鸡肉，有葱有蒜有九层塔，焦糖的色泽看起来超级配饭，我则是为了她弄了一道苹果马铃薯沙拉，还有我们两个都喜欢的味噌豆腐汤。

    将晚餐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我打开电视，准备用电视配饭。

    一旁的杨家俐虽然无奈，但也由得我。

    「工党公佈他们即将在今年促成同性恋婚姻法，这个消息引发各界震盪……」

    我大气不喘的看着新闻，反倒是一旁的杨家俐显得有些不自在。

    只见她不时用眼神偷瞄着我，似乎是想看穿我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这简直有辱斯文！到底有没有读过书，还是工党的都是一群饭桶！这违法伦理道德的法律竟然也敢提出来？」新闻上一名农党的立法委员在记者的提问下破口大駡。

    「这种事情怎么可以鼓励？我不是歧视，但这种事情可以有共识就好！不需要名面上搬出法律！」

    见立法委员口口声声强调他不是歧视，脸上却明晃晃的将他的不认同显现了出来，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看来不管到哪个世界，这种人永远都是存在的。

    「你笑什么？」

    我的笑声引来了杨家俐的关注，也减弱了她的不自在。

    她有些好奇的问，想知道为何我在看到如此严肃的新闻时，竟然还能如此轻松。

    「我只是觉得，不管是哪个世界，永远都有这种道德正义魔人。」

    「你们那里也有？」

    见杨家俐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我夹了块鸡肉放进她的碗里。

    「我们那边已经通过多元成家法案。」

    「在我过来这里之前，已经有5871对同性伴侣登记结婚了。」

    我的好友也是其中的一员，对此，我感到无比的开心和骄傲。

    「真的假的？」

    微微张大的嘴巴，再再的突显杨家俐内心的不平静。

    同性婚姻法竟然真的可以通过吗？

    「当然是真的。」

    杨家俐的反应，让我想起了她的母亲。

    受母亲影响，杨家俐对于同性恋一直是压抑和抗拒的，哪怕现在已经和我在一起，但看到同性相关议题，还是会变得有些不自在。

    但我知道她已经勇敢许多，至少，她敢表达对我的喜欢这点，已足够令我欣喜。

    为了慢慢带领她走出母亲所给予的恶梦，我和她聊起了原先所待的世界。

    「我还记得那年公投的时候，大家吵得沸沸扬扬，支持的、反对的，大家各执一方大旗，说着自己的观点。」

    「新闻每天都播着不同阵营的论点，有些人讲话真的会难听到让你想砸电视或手机，但也有很多暖心的长辈主动出来为他们的孩子说话。」

    但见杨家俐听的专注，我便继续往下说。

    「我还记得那段时间，我父母每天晚上都会守在电视机前面看政论节目，只要有人说的过份一点，他们的脸色就会很难看，我妈妈还会不时反驳他们的论点，说那些政客就是没脑。」

    「我妈做了很多功课，还逼我爸也一起看。」

    「她说那些蠢蛋说的都是屁话，会说出同性恋是可以改的那些人，都是不认真做功课的人，性向是由基因决定的，就算有人真的在后天改变了自己的性向，也多半是受不了舆论的攻击，而被迫做出改变。」

    「我知道她是说给我听的。」

    我家的人都不是会直接表达自己爱意的人，所以哪怕是支持我，她也是选择了迂回的方式。

    但哪怕如此，我还是很感动，感动自己有这么爱我的家人。

    「有时候说的太过份了，她还会转台，就是不希望我难过。」

    「你妈妈，很爱你。」

    「是啊。」

    所以我一直都说，我是个很幸运的孩子，能有这样爱我的母亲。

    「后来呢？」

    杨家俐的眼底有着羡慕，我没有立场安慰她，而且，她也不需要我的安慰。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恐同，也有很多人支持着我们。

    「为了投下支持的一票，公投前一天我还特地早一点下班，就怕一向习惯晚睡晚起会起不来投票。」

    「但意外的，当我回到家的时候，我妈妈竟然还没有睡觉，平时总是九点就上楼睡觉的她，为了等我回家，竟硬生生撑到了十一点多。」

    「见到我，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叫我要记得投票，她说10号那个议题要投不同意，14号那个议题要投同意，还说她明天也会那样投的。」

    「说完，她也不理我，就径自上楼睡觉了。」

    儘管那件事已经经过多年，但每当想起这件事，我的眼眶还是会发热，忍不住想落泪。

    我一直都知道她很爱我，也知道她花了很多时间才接受了自己女儿是同性恋的事实，她从来不说破，也从来不说支持，只是默默的同她的方式来表明她的态度。

    「那两个议题，是什么？」

    起身，杨家俐来到我的身旁，她没有提及我突然的脆弱，只是用她独特的温柔来温暖我。

    「您是否同意民法婚姻规定应限定在一男一女的结合？」

    「您是否同意，以民法婚姻章保障同性别两人建立婚姻关係？」

    不管时光过去多久，这两个议题始终刻在我脑海里，不曾忘却。

    如同母亲对我的爱，深刻于心。

    「那后来呢？公投通过了吗？」

    我摇了摇头，见状，杨家俐露出失望的神情。

    然而下一秒，她的表情又换成了疑惑。

    不是说已经有五千多对同性伴侣结婚了吗？那怎么会没通过公投呢？

    「公投结果，不同意同性婚姻适用于民法，但却通过了设立专法来保障同性婚姻。」我说。

    皮一下总是特别的开心，特别是见到杨家俐一副拿我没辙的宠溺笑容，我就更开心了。

    「台湾成为亚洲第一个通过多元成家法案的国家，我很骄傲自己也投下了神圣的一票。」

    「真好。」

    新闻已经跳转到下一个议题，但杨家俐心里的震撼却还没有过去。

    「所以杨主席对这事情是支持还是反对？」

    新闻既然都已经播了，那么农党也差不多该表达他们的立场了。

    「他这几天大概就会带头抨击了。」杨家俐抬头看我一眼，「你也别太……这不是针对我们。」

    相较于杨家俐的小心翼翼，我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台湾在公投之前，也有许多的团体带头发声，说的话那叫一个难听，相较于杨主席，我都觉得他温和的可爱了。

    「我没事的，这世界比你想像的还要温暖。」

    挖了一匙沙拉放进她的碗里，又说了一句快吃。

    打从新闻播了同性恋婚姻法这个议题之后，杨家俐便不怎么动筷子了。

    「你要相信，这世界上多数人都还是有脑袋的。」

    听见我打趣的话，杨家俐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对了，你有温菲的电话吗？」

    杨家俐话语一落，见我有几分犹豫的样子，她给了我一个瞪眼，要我从实招来。

    「有……」

    我乖巧的掏出手机递给她，但她只是瞄了我一眼，没有接过我呈上的手机。

    「你问问温菲她的帐号是多少。」

    「啊，对耶，还可以问帐号。」

    杨家俐的话提醒了我。

    我正觉得五千块钱有点少了，还想着是不是这几天再去一趟咖啡厅呢。

    手指飞快在手机萤幕上点着，不多时，便编辑好讯息传送出去。

    「我应该会再转五千过去，你呢？」

    「跟你一样。」

    「我是叫温菲帮我匿名，或者用她的名义也行，你咧？用醋宝？」

    「才不要！」

    笑着躲开杨家俐伸过来想抢手机的手，我一边躲一边故意喊她醋宝，看她一副想生气却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心里笑开了一朵花。

    儘管我们的恋情无法摊在阳光之下，但只要我喜欢杨家俐，杨家俐也喜欢我，那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