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之物语】(5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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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瘦马,还美其名曰是用血脉团结奥羽?还自诩什么『洞之主』?哼,我看不过是无耻的王八羔子而已!他亲妈要是还活着,我估计他都能给他亲妈嫁出去吧!」……。 坐在一旁的三郎听在耳里,却也没动声色,毕竟这个喷壶似的大和尚说的这些东西,全与自己无关。 ——但是好死不死,这个时候,旁边有个似乎也是行脚的商贾路人,多了一句嘴:「那大师,你觉得就这尾张的织田信秀又如何呢?」 三郎的脸色立刻变了。 一直听着大和尚骂人的其他茶客、茶摊的老板本来就都认识三郎,他们在这时候的脸色跟着也变了;而那些路过的行脚商人、包括刚才多嘴问话的那位,素来都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主儿,他们一发觉周围的气氛不对劲,再一看已经放下茶碗和糯米串、握紧拳头的三郎,他们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只有那个大和尚不觉景。 「织田信秀,谁啊?我可没听过!」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话要说到此也就算了。 可结果没想到那和尚脑子一转,又来了劲儿:「哦,你说就这尾州那个靠着给天皇拿钱捐官的那个家伙织田信秀吗?那家伙就是一养不熟的疯狗!小小一介『弹正忠』,老老实实给斯波家当忠狗就算了!做什么国主美梦?我听说,他还娶了自己老爹的遗孀,跟自己的血亲姐妹、自己家臣跟自己主君的妻妾母女都有染!好不要脸!我听说最近这家伙凉了是吧?死得好!死得好!就这种乱了人伦纲常的家伙,死了之后不应该火化土葬,就应该被剥皮抽筋!血肉拿去喂豺狼、骨头拿去当柴使、皮肤拿去擦屁股!他死了到罢了,他要是活着,洒家绝对会闯进他的居城去,打得他管我叫爹!」 「无礼秃驴!你在叫嚷什么!出家人满嘴诳语,你还好意思说甚人伦纲常?」 三郎等那和尚说完,即刻拍案而起。 没想到那和尚一回头,瞪了三郎 一眼,随后也是一掀桌子站了起身,还抄起了身边的一把九环禅杖——而且那禅杖上的九只法环还是纯金打造的,要知道一般的和尚出门苦行云游的时候,顶多能拿上一根木棍或者一根铁棍就不错了。 「洒家乐意!胆敢对我大呼小叫的,你可知道我是谁?——洒家乃比叡山法主的首座三弟子,『觉相』是也!」——一听到「比叡山」 三个字,四下里连寒雀野狗都不敢叫了。 早在四五百年前的平安——院政时代,皇家万世一系中最后一位大权独揽、好淫嗜杀的白河法皇,也曾经感叹,这世间万物皆能随他控制,唯独三样东西无法让他如意:「其一是常年洪涝的贺茂川之水,其二是双陆棋盘上的骰子,其三,便是那叡山的法师和尚。」 自打唐朝之时天台宗东传后在比叡山开宗立教之后,便长与世俗政权分庭抗礼,起初在教主最澄禅师的时候,还不过是乐意与天皇公卿辩理论道;可过了百十年后,比叡山以效彷唐土少林寺为名,逐渐开始豢养起武僧、组织起僧兵,而且如果皇家或是公卿不遂他们之意,便会派出那帮僧兵们抬着据说供奉有神器的神轿,拿着刀枪箭棍,跑到京城的皇居御所周围进行「强诉」,轻则打砸抢烧,重则砍杀掳掠,甚至连皇子亲王他们都不会放在眼里,如有人敢阻拦,他们则以「佛敌」、「天罚」 的名义对其进行诅咒,并且号召整个列岛的天台宗僧人行者与其为敌;即便强如武家的首位霸主平清盛,在年轻的时候作为皇宫的「北面武士」 的他,在叡山的秃驴们某次强诉的时候因为看不惯,张弓搭箭射中了神轿,折损了叡山的颜面,过后也是差点被公卿们除以极刑,而后来在清盛逐渐掌握大权、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政大臣之后,对比叡山这个曾经的仇敌也采取了怀柔姿态,还特意让当时延历寺的座主为自己剃度,举行了形式上的出家仪式,并且每年还会把大量的从跟宋国的贸易中赚得的铜钱和黄金送给叡山,自此,比叡山也算是跟平相国摒弃前嫌进行合作;而再过了四五百年,朝廷式微,地方大名四起,叡山便趁着这个时候,派大量僧兵吞并了皇室跟公家在近畿周围不少的农庄,甚至为了表示和睦,皇家一度还会把未被认定为皇太子的皇子,送到延历寺出家——当今的天台座祖觉恕禅师,便是皇太子方仁亲王,也就是未来的正亲町帝的亲兄长;而仗着这样的关系和势力财力,比叡山的和尚比之平安时代,简 直有过之而无不及,酒色财气一样不差,甚至在叡山的山脚下跟半山腰上,还有延历寺出资经营设立的妓馆——新投到弹正忠家的前田玄以和尚,其实就是因为也看不惯叡山如此的风气,才会以「云游」 的名义自行离开了延历寺;尤其是在其与净土真宗本愿寺斗法胜出之后,比叡山彻彻底底成为了列岛首屈一指的佛家权威,而从比叡山的和尚,则在诸国都是横着走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位觉相和尚,拥有胆敢在闹市之中对着那些大名豪强们破口大骂的底气。 然而,他今天碰到的可不是一般的大名豪强,如果他能知道在未来的十余年后,眼前的这个邋里邋遢的年轻人,会给他的师兄觉恕法主,写下一封落款为「天台座主钧鉴——第六天魔王参上」 的信的话,他就应该知道,自己此刻最好赶紧闭嘴了;「叡山是吧?叡山又多个甚鸟!」 「你又是谁?胆敢对叡山不敬!」 「我乃织田上总介信长!信秀嫡子是也!」 「哈!我倒是谁!原来是『尾张的大傻瓜』啊!我的好大孙儿,让你爷爷好好教训教训你!」 觉相笑着拎起禅杖,对着三郎就砸了过来。 ——然而,这个看着五大三粗的觉相,兵法武道功夫可着实不怎么样:蛮力是有,但是舞起禅杖的动作,实在是缓慢笨拙。 三郎见状,抄着桌案上的还扣着刀鞘的佩刀,对着觉相的秃脑门就猛砸了一下;那觉相被砸中了之后,瞬间懵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之后还不觉景,又准备对着三郎的身子敲过去自己的禅杖,没想到被三郎退后半步一躲,还随即反手用佩刀一扛,然后抬腿踢中了那秃驴的命根子;捂着裤裆的觉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遇上硬手了,随即他便丢了禅杖,连忙后退,退到了一支木料跟茅草搭成的茶器棚子前,他眼珠一转,直接藏在了茶器棚里躲着不出来。 「秃驴!你给我滚出来!」 「我不出来!好你个大傻瓜!敢打我!你等着,我这就在里面下恶灵厄蛊诅咒你!」 三郎听了这话,简直哭笑不得——这秃驴要是知道自己打出生就是听着自己亲妈找来的阴阳师的诅咒过的满月,不知道会怎么想;而这时候,周围的百姓们也开始对三郎劝了起来:「行啦,三郎少主,这和尚就这么一人,叡山的和尚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你就放过他吧!」 「对啊,您跟他一般见识干嘛?」 「毕竟是叡山的禅师啊,少主,您是不怕,但是我等草民还是信佛啊!这以后如果我们到别处去做点儿买卖,遇上了天台宗的信徒,我们可怎么办……。」 三郎这会儿有些心软了,也觉得自己差不多出完了气,于是便拿着套着刀鞘的刀敲了敲茶器棚的横梁——他是有意不拔刀的,毕竟这是自己上次过寿日的时候,阿艳找自己的门路,特 意从镰仓那边的一家宝物坊,购来的一把「长谷部」 名刀作为自己送给三郎的寿辰贺礼,而这把刀,三郎一直舍不得用,但自从阿艳被嫁去了清须城,自己却每天都把它带在身上。 「喂,秃驴!你出来吧!你只要对我道个歉,我就不打你了!」 却没想到,觉相在这时候犯起了倔:「我就不出来!我要在里面诅咒你到死!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临兵斗者列阵在前!我诅咒你待会儿走出去三步就原地暴毙!我诅咒你被人烧死!我诅咒你全家都下地狱!我诅咒信秀在三途川中间就掉下去、成就不了莲华……。」 刚听觉相叫唤到此的时候,三郎还觉得可笑;但是接下来,三郎听着听着,无明业火就又烧了起来:「我诅咒你织田弹正忠家马上灭族!我诅咒汝家男子世世为奴!诅咒你家女子代代为娼!诅咒你媳妇、你母亲、你姐妹、你姑姨玉臂千人枕,未唇万人尝!天天被百十个男子轮番奸污!每时每刻,上下前后三个穴里都被人插!」——旁边看热闹的无论男女老少,全都听傻了:一个穿着体面的大和尚,对风月淫乱之事知道的也未免有些太过于清楚了吧?「你说什么!你再说?」 「我就说!」 这帮云游僧人,大多会扶乩占卜的,自然对于他人的情绪心态也是掌握得一清二楚的,而大凡这帮和尚骂起人来,也最为气人、话语也最脏;觉相一听三郎急了,就知道三郎肯定是对家中某个女眷有什么别样眷恋而着急,于是他反而骂得更欢了:「我诅咒你们家所有女眷都成为野男人那话儿的奴隶!我诅咒你们全家女眷离开男人的阳精都活不了!诅咒某天你们家女人当着你的面儿被人轮奸……。」 一听这话,三郎再也气不过去,胸膛中攒足了怒气、双臂充血、双脚踏地,忍无可忍之下瞬间拔刀,对着茶器棚的横梁就噼了下去——这一刀下去,且听「呼啦」 一声,这茶器棚瞬间被斜着噼成了两半,直接塌了,茶器棚里也登时安静了;周围的町内奉行众闻讯而来,见状立即搬开了茶器棚,只见里面的觉相还保持着盘膝端坐的姿态,只不过人已经两半了——从他的左肩头到右腰侧,被三郎的那把刀齐刷刷地,砍得上半身跟下半身彻底分离,觉相死后都没闭上眼睛,看他皱着眉头、嘴角带着欲收还没收回来的微笑的模样,分明是他都没明白自己怎么突然身子一凉就要断气的;至于里面的一些茶碗水釜、茶桶陶罐,也被刚刚三郎的那一刀的刀风给斜着砍成了两半,而且刀痕非常整齐,一点毛边都没有。 ——自此,三郎手中的这把「长谷部」,前头还被人另外冠上了两个字:「压切」。 但是,在这个时候,「压切长谷部」 的名号可不是什么美谈;虽然在这次事件中,三郎确实有些委屈,但毕竟他是个新家督,而且,毕竟他当街杀了人。 更何况,杀掉的还是比叡山的和尚,三郎不在意,弹正忠家的其他人可都慌了。 于是,在土田御前和林通胜等人的商议之下,土田御前做主,赶紧准备了一大笔铜板跟金砂作为赔款,并且林通胜以笔头家老的名义给觉恕法主去了一封信,信上谎称觉相禅师在尾张遇到了山匪野武士,遇袭后不幸身亡,织田弹正忠家对此过意不去,愿意给延历寺一笔赔款,并且答应每年都会给天台宗上缴一大笔钱作为香火钱。 觉恕法主收了钱、看了信后也没说什么,延历寺自然也没难为尾张弹正忠家;但此事之后,无论是弹正忠家众家老,还是尾张内诸织田与其他诸豪强,都不会允许有这样一个疯疯癫癫的家伙身居高位的;尾张境内上上下下,已然嗅到了血腥的味道。 ……。 最^.^新^.^地^.^址; &65301;&65363;&65302;&65363;&65303;&65363;&65304;&65363;&65294;&65315;&65296;&65325; 说到这里,太田牛一立刻咳嗽了一阵,在元子帮着倒了一杯用甘草、炒麦芽和桂皮泡的热水之后,才总算缓了口气。 随后,看着元子担忧的模样,牛一却大笑了起来:「你看看……。哈哈!我这都一把年纪了,再提起信长公当年的故事,却还是能被吓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咳……。哈哈哈!」 元子也只能跟着笑笑,因为在她听来,这位信长公年轻的时候也着实有点不着调,这跟她隐约记得的从祖父口中所听来的,那位「织田右府」 威严庄重的形象相差甚远,所以,在听完关于三郎年轻时的种种「劣迹」 之后,元子实在是无言以对。 「那么……。您刚才说过,当初陷入『疯魔』的统共有三位大人,这第二位大人又是谁呢?」 「嗯……。」 牛一又陷入了回忆当中。 说起来,其实相较于三郎信长公,牛一对这「第二位大人」 本来更加地了解。 并且早在十年前,这「第二位大人」 于京都临去世之前,牛一还去看过这位终其一生,几乎不是处于被囚禁之中、就是在流放的途中的可怜人……。 ——第二个似乎疯掉的人,则是尾张守护家的少主,人称「少武卫」 殿下的斯波义银公子。 弹正忠信秀的逝世,按说跟义银基本上关系不大,毕竟名义上讲,「尾张弹正忠」 不过是效力于斯波家的一个小小的家臣而已。 但是自从信秀去世那天开始,斯波义银的日子就越来越有些不大好过。 他平时看起来是极其注重的一个男子,甚至其天生就具有一种居高临上的气质,后天经过家臣们的严格教育之后,看起来,这位翩翩公子又是个颇具文才武略的青年俊杰。 不同于织田氏这种普遍被人认为是「来路不正」 的家族,斯波氏则是实打实的与京都室町御所里足利将军家颇具血脉渊源的「御家人」,同细川氏与畠山氏共称「幕府三管领」,且代代承袭朝廷兵卫府的「左兵卫督」 与尾张守护,而在义银日渐长大之后,清须城的人们也开始对于这位看起来优雅又不失威严的大男孩的评价日益增高,且比起他那位从三岁开始就被「伊势守」 织田信安与「大和守」 织田达胜、信友父子当成傀儡玩物的父亲斯波义统,义银却更像个正经八本的「武卫殿」。 父亲义统对自己如此有出息的儿子向来抱有重望,而斯波家的家臣们,对这位公子也均是另眼高看。 「这小子很有武家的风范么!」 甚至就连颇有野心的家老织田信友,有的时候都忍不住感慨道,「真像当年的义将公啊!他要是我的儿子就好啦!如果将来京都可以太平、足利将军家可以再兴,说不定须要此子辅佐才可以呢!」 而听到这个评价,当时正在与从京城来的年轻公卿同做和歌的义银,只是云淡风轻地一笑;——但是没人看得出来,在一瞬间,义银全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并且背后全是冷汗;同样,没人知道,每次在人前表现得文治武功具备的他,只是在每次都能找准时机在众人面前做做样子而已。 和歌是他喜欢的事情,狩猎也是他喜欢的事情,但是对于从事政务以及研习兵法这些事情,其实义银一窍不通,并且实际上自打他出生之前,尾张上下就没有需要他进行民生政务又带兵打仗的机会了,这些都是那帮家老与诸织田们的活儿,其实他对此也乐得自在,所以每当出现在众人面前、或者有小姓们禀报说有人朝着他的居所走来的时候,他都只是临时摆摆样子,随口默念几句《论语》再当人面前背诵出来、或者假模假式地对着地图念上几句《孙子兵法》或者《吾妻镜》中的文字,便会给人留下一种自己很有才华的印象;但如果说道要是让自己去真的带领千军万马,去匡扶宗家的足利将军,义银很清楚,自己是万万做不到的,更别说让自己跟本家先祖、幕府宿老斯波义将相提并论了。 「什么建功立业,我才不稀罕呢!父亲大人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总要求我呢?而那些乱七八糟复杂的事情,『大和守』、『伊势守』跟『弹正忠』他们乐意去做,就让他们去做好了;而我呢,我只要一辈子都能这么悠闲就好了……。」 私下里,义银总对自己的弟弟们跟近侍们这样说道。 可突然有一天,父亲却告诉自己,弹正忠家有位大小姐要与自己联姻,而且不是别人,正是一直被人称作「尾张之虎」 的织田信秀的幼妹阿艳。 「孩儿啊,自打为父出生以来,为父从未有像今天这般高兴!『那只老虎』是看着你长大的,对你的才能与武威,他也表示对你十分的崇敬!纵使先前为父跟『那只老虎』虽曾有过龌龊,但是他既然乐意主动与我家联姻,说明他心中还是有我这位『主君』的,白嫁来的女儿,我们为啥要拒绝呢!更何况,据说那位阿艳小姐,还是个十分漂亮的女孩,跟吾儿义银成亲,称得上『郎才女貌』呢!当然,这都算不上是什么要紧的,最重要的,是如果我斯波家若想再兴,摆脱『大和守』跟『伊势守』的控制,必须要利用他『弹正忠』家的力量去消灭他们!然后你记住,在有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完全再把信秀一脚踢开!孩儿,要让他们三家斗得纷败俱伤!我听说,信秀力排众议,选了那个『大傻瓜』信长作为自己的继承人,哼!依我看,那个三郎信长在将来,也不过只有给你提鞋担蹬的份儿!其他诸织田的年轻人,也不足为虑!孩儿啊,父亲已经老了,又窝囊一辈子了,将来我尾张斯波氏的野望,必须放在你的身上了!而跟这位阿艳小姐的联姻,则是复兴本家的第一步,你可切记!」 「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义银嘴上这样答应,心里却不是一般地慌张。 他其实早就听说过织田信秀是何等人物,当年自己祖父斯波义达都搞不定的今川氏亲,却被那个信秀很轻易地就赶出了尾张;更何况,信秀年轻时候跟斯波义统之间的事情,那可不是能够被向来眼高于天的父亲义统一句「有过龌龊」 就能褶过去的!父亲怕是忘了,当年父亲跟信秀一通看上了斯波家老岩室孙三郎的貌美女儿,而为了此事,在清须城的兵卫府里,信秀可是敢当着斯波众家老、尾张众豪强面前杀人示威的,后来还亲自假扮主君家的提亲队伍,直接掳走了孙三郎的那位千金,到现在那位女殿下仍是信秀的侧室,前些年还为信秀剩下了一个小儿子,信秀彷佛示威一样的,特意上书要义统为这孩子取个元服后的正式名字;而面对信 秀这样无礼行径,父亲义统竟是一个屁都不敢放,便全身哆嗦着特地找了一帮秀才,又在翻阅了不少汉唐古籍字典后,赶忙给那孩子取了个名字叫作「织田长益」。 ——要这样的人做自己的岳父,父亲还愣向人家吹嘘自己的什么「文才武威」,这不相当于要了自己的命么?而至于众人经常提到那个阿艳和三郎信长,义银更加胆颤了——要知道有一次,自己的近习簗田弥次右卫门政纲,在跟大和守家的足轻大将那古野弥五郎胜泰享受背德断袖之喜的时候,曾经疑似被那「大傻瓜」 三郎偷窥过,自此,簗田政纲便总会留意三郎信长的行踪,好让对方也有个把柄留在自己手里;而当簗田政纲跟踪了几次之后,果然有所发现——「少武卫大人!您知道吗?哈哈,那个胜幡城的『大傻瓜』,竟然跟自己年幼的姑姑有一腿!我今天在津岛商座附近的山林里的一个溪泉旁,亲眼看到的!那一对儿不知廉耻的小鸳鸯,在那里一边冲淋着瀑泉,一边搂抱着交合嘞!『大傻瓜』那家伙的体力倒也是真好!在瀑泉下还能抱着那丫头片子插她的小嫩屁股!但是那小姑娘当真是不要脸呢!一个女孩子家,在野外就敢这么放声淫叫!还是说,他们织田家的人都这么淫荡啊……。」 「哈哈哈!弹正忠家竟有这等丑事!少武卫殿下!哈哈哈……。」 常在斯波义银身边帮其做文书代笔的近习又助听了弥次的禀报,忍不住贱笑了起来——当年的又助,还尚未经历人事。 越是不了解性交房事的人,越乐意拿各种淫靡放荡的风月事情来嘲弄他人取乐;而深谙于这种事情的,反而对此会有种莫名的敬畏。 「笑什么啊,又助?这又有什么了?都到了这样的青春年纪了,不放浪、不淫乐,那还能叫『青年』嘛?」 其实又助不知道,当时的义银对于这件事,表现得好像实在是不怎么在乎的样子,可实际上,这位平常看起来体面的「少武卫」 斯波义银殿下,也老早就跟父亲娶来家里的一些妾室小妈们,享受过肉体之欢了——据自己的那些貌美的小妈们诉苦,父亲娶她们过门纯粹是为了所谓的「武家家格」 罢了:在这「日之本之国」 的所谓「武家家格」,其实不过是在为历史上的平清盛、源赖朝、足利义满的那一个个枭雄们的好色风流找了个正当的借口,而因为那些早已被民间封为神明的枭雄们的存在,每一个身为武士家族的大家长,就必须有好几个女人;但问题在于,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男人都有平相国、源右武卫、以及日本王义满那种夜夜笙歌、一夜十女的本事,就像父亲斯波义统,虽然身上留着的是足利支流的血,但对于那些姬妾们,义统在把她们娶过门的当天圆房了之后,就再也没碰过她们一次。 (恐怕父亲的下面,其实也早就不行了。)义银常常在想。 若不是这样,向来希望自家开枝散叶的父亲,也不会在跟已故的正室夫人生过自己、二弟长秀、三弟义冬之后,就再没了别的孩子,但却已然乐此不疲地纳了十来个妾室。 (甚至还要跟信秀那家伙抢女人……。 没那本事,还要去做,分明是为了公仪体面罢了……。)父亲斯波义统从三岁开始,就被祖父义达硬推上家督兼祖传的官职——「左兵卫督」 之位,而义达因为此前与今川氏亲之间的战斗中屡次败北,旧伤复发加之对氏亲深怨成疾,在让位隐居之后没多久就草草辞世;尔后,义统便被家中的织田「三奉行」 轮番当作手中的权术玩物。 反正军政之事,对于这位老武卫义统殿下而言,自己根本插不上话,于是从老武卫殿下年幼的时候,就开始不断地玩弄女性的身体,这与向来通过食疗和汉方医术来注重滋阴补阳、又天生就善于房事的织田弹正忠家的男人们相比,义统根本可以说是毫无节制,他甚至以此作为一种对架空自己的家老们的抗议,颇有一种不把自己玩到精尽人亡誓不罢休的意思;可他却不知道,家主的生活荒淫无度,正是那些野心勃勃的家老们喜闻乐见的,他们才不管义统这头病态般辛劳的耕牛,到底是有一天会死在女人们的乳房之间或是阴唇之下,还是早晚玩双六、推牌九再把家底输光。 等到义统总算明白过味儿,却也悔之晚矣,身子也虚了、精神也废了,但他看着自己的英俊的嫡长子义银一天天长大、一天天「立派」 了起来,人人都奉承说「少武卫殿下颇有『九郎判官义经公』的风采」,无论这话说得真心与否,对义统的心里好歹总算是个安慰;就这样,义统也只能把自己的家业,寄托在长子义银的身上,哪怕在某天深夜,真的撞破到儿子义银偷偷地带着自己那娇小可爱的末妾,潜入到那混小子的另一位婀娜狐媚的庶母的寝室里,然后三人相互脱光了衣服、又在彼此的裸体上下其手,义统也只能用「孩子大了,却还没碰过女人,出现这样的事情也是没有办法的」 之类的话就着酒汤来宽慰自己,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总而言之,理欲人伦这种事情,对于义银来讲,根本算不得什么要紧事;只是从那之后,义银也开始嫉妒起三郎信长来,自己要是有像阿市、阿犬那样全日本都找不出第二个貌美如花的妹妹、或者像阿艳那样都能当自己妹妹的可爱姑母就好了。 「那么,我 想……。少武卫殿下……。正好信秀一直跟老武卫大人不太尊重;倘若能够让信秀知道,他『弹正忠』自己家有这样的丑事的话,岂不是能够杀杀他的威风呢?或者,我把这件事情,通过弥五郎告诉他家主公『大和守』信友殿下呢?这也好让全尾张都耻笑他们『弹正忠』家!」 义银正想着,簗田政纲却对义银说道。 ——而当时的簗田政纲还不知道,不久之后,自己会为曾经想要亲近织田信友的这个想法而感到后悔的,亦会为自己没有真的告发三郎信长和阿艳之间的桃色秘事而感到庆幸。 「想什么呢?这种事情,谁有胆子敢去告状?就那个打起来架都不要命的『大傻瓜』,他还有一众跟他一样野蛮凶恶的『倾奇者』跟班,他的秘密,你敢去告发吗?清州城门口的血迹还没干呢!而且我想,到时候都用不到信秀,就那个『大傻瓜』跟他的『津岛众』,就能一人一刀把你剁了,丢进海里喂鱼!另外,你难道真敢让信友知道你跟弥五郎之间的那点儿事情?你可别忘了,弥五郎的夫人,可是信友的远房外甥女!」 「这……。」 「我一直告诉你们的话,都忘了么?『生而为人,少管闲事』!」 「哈——啊!」 簗田政纲只能默默应答。 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的又助,也就是当年才十几岁的太田牛一,也只好默默地对斯波义银低头俯首示意。 而说着,当时的义银,又优哉游哉地用着绑了棉线的小树枝钓起银鱼来。 ——可他当真没想到,会有一天,被那「大傻瓜」 当成宝贝一样的阿艳,会被嫁到自己的身边给自己做正室夫人;而比起这个,他心里更害怕的是,倘若有一天,既没有「文才」,亦没有「武威」 的原本的自己被这个阿艳知晓了,那么「弹正忠」 家的人,会不会直接朝着清须城攻打过来……。 而幸福来的太突然:就在自己迎娶了阿艳的那天,「弹正忠」 家那边传来通报,信秀死了。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祝言堂上前来为武卫家庆贺的宾客们,纷纷喜上眉梢,坐在堂中高位上的斯波义统更是笑逐颜开;看着一身「白无垢」 礼服且吞貌清丽、小家碧玉,恰似一株百合般的阿艳,身为新郎的斯波义银更是在心中诞生出一种错觉。 (既然『那只老虎』死了,他的继承人又是那个『大傻瓜』,至于说另一位勘十郎信胜,我看也是个成不了多大气候的家伙……。 他们『弹正忠』家,马上必出内乱!那么……。 『大傻瓜』所喜欢的,我为什么不能占有?更不要提眼前这小妮子,已经是我的正室了!)然而,事实告诉义银,他想得有点太多了:待宾客走后,入夜,斯波义银刚刚准备在阿艳面前脱衣服的时候,阿艳却迈着款款步伐走近了自己——(哼,这么主动的嘛!恐怕是折服于我的英俊外表了吧——毕竟我可比那个『大傻瓜』三郎信长长得白净多了!话说回来,看见英俊的男子就想靠近,怪不得会跟身为自己子侄的『大傻瓜』媾和在一起呢,还真是个小淫娃……。 欸!这……。 这是……。)还没等义银在心中意淫结束,一把那帮忍者们常用的长不足二尺的、远比武士刀短很多的忍者打刀,忽然架到了义银的脖子上。 ——这把刀,是当初泷川一族从近江甲贺流亡之后,刚被织田信秀收留时,泷川一益献给三郎信长的传家宝「妙蛙一文太」,而三郎后来又把这把刀赠予了阿艳,阿艳此前只当做这把刀是自己与三郎之间的定情信物,便随身带在了身上;而在出嫁那天的早上,在阿艳被强行拽上轿舆之前,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从侍婢们口中听说的,自己的那位新侄媳妇归蝶在刚嫁到尾张的那个晚上,一直在手中握着一把肋差的事情,似乎是受到了归蝶的启发,阿艳便也学着归蝶曾做过的事,将那柄「一文太」 忍刀一直藏在自己的裙下,并把刀鞘绑到了小腿处。 「你……。你这是干什么?」 却听女孩子冰冷地说道:「不想死的话,待我睡着了之后,就离我远点儿!」 「你要干什么?你敢!这……。你已经过了门了,你是我的妻子!」 一见女孩反抗,义银心底反倒是被激起了些许想要侵犯阿艳的欲望,更何况,这女孩来自处处压自家斯波武卫家一头的织田弹正忠家,这女孩本身的这具充满香味和玲珑曲线的肉体,又属于那个自己虽然没见过几面但一想起来还是忍不住有些来气的「大傻瓜三郎」 织田信长——抢了那大傻瓜的女人,对自己而言是个成就,对自己家族而言,又算是能为父亲常年被人架空而出口恶气。 却没想到,阿艳冷冷地看着斯波义银,继续说了这么一番话:「过了门又如何?『祝言』婚礼当晚就身首异处的故事,看来少武卫殿下,您是听得少了吧?去年年末,甲斐都留郡国人地头,小山田出羽守的故事,难不成要我给您详细讲讲么?」 义银一听,冷汗立刻浸透了全身。 ——像义银这样私底下乐意到处打听风花雪月之奇闻的贵公子,又怎么能没听过这样的事情?去年年底,甲斐大名武田晴信的爱将,「出羽守」 小山田 信有强行娶了四年前于志贺城掠来的城主笠原清繁之继室夫人美琉姬,刚开始,小山田信有还以希望与美琉姬结为义兄妹为名,让武田晴信同意把美琉姬留在小山田家而不是赐死、或者处罚为奴、或者赏赐给别人去,而亲夫正是在居城被小山田信有与甲斐军师山本勘助一同攻殁后而切腹的美琉姬,对此却也没说什么;结果后来,小山田还是擅作主张,准备强行娶了美琉姬,于是,就在婚礼后圆房的第二天清早,小山田家的下人们赫然发现,家主信有的头颅,已然被那位美琉姬斩下丧命,而美琉姬自己也在庭院中用肋差穿喉的方式,裸身自尽身亡;对于此事,甲斐武田家对外宣称,小山田信有只是因为为武田家肝脑涂地、鞠躬尽瘁因而积劳成疾、患上重病,并于今年年初病逝,但是这条死讯背后的真相,却早已在外传开了。 (我的天啊!我可不想像那个信有那般死去……。 这人世繁华,这天下众多美酒、美食、美女,我还都没品尝过呢!)可毕竟这家伙在人面前,还是装相装得习惯了,此时虽然被刀刃架在颈上,满身的冷汗已然浸透了贴身睡袍,义银还是没忘了拿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你可别乱来啊!你都没忘了我是堂堂『少武卫』……。 你、你、你这丫头,难道真的敢动我的性命吗!你、你知道……。 你知道伤了我的后果可是什么……。」 「无所谓!反正我被强行嫁与你后,我已经心如死灰,对于我自己这条命,我已然置之度外!大不了,阿艳与你同去三途川面见冥王就是!」 「那……。那……。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了成不成?你……。你、你先把刀放下……。求你了!你放下之后……。让侍女们收拾、收拾了……。我……。我再答应你……。」 「收拾什么?」 这下轮到阿艳困惑了。 义银看着阿艳,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沉默片刻后,只好缓缓挪开袍子下裳。 ——就这一会儿,义银已经被阿艳吓得在席上尿了一大块。 确实必须收拾一下,义银这一天喝了不少酒,吃了不少鱼,为了表现得体面些,义统在下人们准备宴席的时候还要求他们去丰了一匹马烤来给众宾客分了,而吃肉这种事在这个时代的日本可真不是什么吞易事情,于是身为新郎倌的义银也贪嘴吃了不少烤马肉,所以这会儿从他膀胱中熘出来的尿液,着实是又骚又臭。 阿艳虽然确信自己这一晚上,能够保住自己的贞洁了,但是她还必须得跟义银睡在一个房间里、躺在一张席上,这被义统这么一尿,要不赶紧收拾,自己的鼻子这一晚上怕啥有的受了。 阿艳见状,赶忙冷着脸叫来了侍婢:「少武卫殿下喝多了,失禁了……。」 侍婢们都是阿艳从那古野带来的干练熟手,三下五除二就把尿渍收拾得一干二净,又擦了一遍紫苏油、熏了熏松香遮住了尿骚味儿。 等二人躺下了,熄了灯后,斯波义银转过身一看,却见那阿艳正瞪着一对儿死牛一样的眼睛,牢牢地盯着自己。 「我的个八幡大菩萨!你……。你这是干嘛?」 「什么干嘛?」 阿艳只是瞪着眼睛,脸上冰冷地跟死尸一般反过来对义银问道。 「不是,你、你……。你不睡觉,你、你盯着我干啥呢?」 「怎么着?堂堂『三管领』家的『少武卫』殿下,还怕人看么?你刚才不是说我都已经是你的正室妻子了么?怎么,你一个做老爷的,难道还害怕正室妻子看你吗?」——阿艳一边说着,眼睛一边似乎瞪得更大了。 「不……。那、那……。那你也不至于就这么瞪着我吧?要不……。我这该怎么睡觉呢?」 「那你就睡你的觉。我用不着你管!」 「我……。」 义银想想,只好背过身去——你瞪着我,那我背过身去不看你那对儿跟剑镡似的眼睛总行了吧?(但是不对啊,这死丫头手里还有把刀呢!万一她趁我不备……。)一想到这,义银连着两颗肾带着心脏再带上脑仁,上中下三个位置一起抽筋一起疼。 于是,义银怯生生地转过头去,试着看了看阿艳……。 结果没想到,居然这丫头还在瞪着眼睛!「不是……。我……。你……。你睡觉都不用闭眼睛的么?你……。你……。你难道是唐土汉朝时候的张翼德么?」 却听阿艳赫然训斥道:「废什么话?睡你的觉就完事了!啰里啰嗦的!」 说着,阿艳又从被窝里抽出了刀子,还一把插在了自己跟义银中间的棉褥上。 「啊!」 义银见状,完全是跳着从被窝里起了身。 是夜,义银只好默默地做到了扇门的旁边,胆怯地裹着被子看着睁着眼睛的阿艳,直到最后熬不住了,才坐着囫囵睡了一觉。 而这一夜,阿艳也的确是一夜都没合眼——除了她真的怕自己如果睡着了,眼前这个她一眼就看出来道貌岸然的家伙会来玷污自己之外,她也是因为心里痛苦委屈、又惦记着那古野城里的三郎,而根本睡不着——再加上在「祝言」 宴席上,她听到了那古野城的关于信秀唁信的通传,在看着眼前活蹦乱跳、也没得上任何疾病的斯波义银,此刻的阿艳,觉得自己可能一 辈子都没机会回到那古野城了;……。 「哈哈哈……。抱歉啊,大人……。哈哈哈!真的好笑哦!世间还有这样的女子呢!」 听着太田牛一讲述到到这里的元子,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 而被打断话语的牛一,对元子如此的冒失却毫不愤怒,他反而也跟着笑了起来,并对元子问道:「怎么样?这位阿艳,是一位很有趣的夫人吧?」 元子点了点头,其实她更想说,相比之下那位「少武卫」 殿下更是个滑稽愚笨之人,但是再怎么滑稽愚笨,人家也是曾经家格高贵的源氏武者,自己身为一介下人,并且她也记着,在刚开头的时候,牛一老大人曾经说过,他跟这位「少武卫」 的关系匪浅,过分造次的话,她是万不敢说的。 看着跟当年的阿艳差不多大的元子,牛一想了想又问道:「你不妨猜猜,以你的立场来看,倘若是你的话,你会让这种情形,在义银大人身上持续多久呢?」 「我的话么……。」 元子挠了挠头,想了想道,「或许……。最多一个月吧。毕竟您刚才说过,那位『少武卫』殿下其实长得一表人才,而我也被本家送到了他的身边;至于三郎信长公那里,已经有了正房妻室了,阿艳夫人跟三郎信长公之间的事情,又是不被允许的,所以如果是我的话,不如干脆把自己就当作『少武卫夫人』好了,至于这样折磨自己和义银殿下,那短则三五天,长也就半个月吧。」 牛一一边咳嗽着,一边摇头笑了笑:「咳咳……。哈哈……。所以么,那位艳夫人,确实不是一般的女子。」 「那么,艳夫人又跟义银殿下将这种情况维持了多久呢?」 「足足两年。」 「什么!两年?」 「不错。」 「这……。两年里,义银殿下难道在夜里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正是如此。」 牛一笑了笑,「自从弹正忠家的阿艳公主殿下嫁到了他的身边之后,武卫家家中众人就开始发现,义银大人开始变得经常没精打采的、又时时刻刻似乎总像是在提放着谁一样,一个哈欠之后,便跟上一个寒噤;随之他的情绪似乎也越来越不受自己的控制,这让全尾张八郡的豪强们全都摸不到头脑。话又说回来,每天回到居所里,总要跟一个时时刻刻都在瞪着自己的女人面对面,到了晚上又害怕她会不会抽刀砍下自己的脑袋,换做是谁,谁能睡得着?谁又能遭得住?所以自那以后,义银殿下也不玩博色了、也不作和歌了,倒是还经常出去狩猎,但也只不过是让其他人打猎,自己则找棵树下或者找堆麦垅,躺在上面补觉;而阿艳夫人,每次都在义银殿下出了城后才闭眼休息。这二人遇上,也真是碰见冤家了。甚至我记得,大概在十八年前,当时京都发生了『聚乐第落首』事件——『聚 乐第落首』,这件事你知道吗?」 元子答道:「知晓一二。虽然小女在那个时候还未出生,但是父亲曾在平野远江守殿下和真田左卫门佐殿下的手下听差,『聚乐第落首』事件父亲没有目击,但也看过相关书状——有人在墙壁上,写下了攻击『御袋夫人』、也就是现如今的『北政所』茶茶夫人、以及抹黑尚在襁褓中的鹤松公子出身血脉的歌谣。 只不过,歌谣的内吞,奴婢并不知晓。」——当然并不能知晓了,牛一心想,因为当时所有被列入嫌疑的人员,不是当即被秘密处以磔刑,就是一直被关到那藤吉郎去世才放出来;甚至,当初见过那聚乐第的墙壁上写下来的歌谣的人,除了当初主要负责处理此事件的石田三成、大谷吉继、平野长泰和那个如今据说已改名叫『幸村』的、还在被流放在纪伊九度山的真田信繁之外,剩下的,包括给墙壁重新漆上白粉漆的普普通通的粉刷匠们,全部都被秘密枭首。 牛一心中硬压住对那位残暴的「太阁殿」 的厌恶,又回忆起年迈时候的斯波义银来:「嗯……。而当时,咱们这位已然出家为僧的『少武卫』殿下,不知为何,却竟然也在嫌疑行列——按说他本来并不是个热衷于管别人家闲事、看别人家热闹的人,他遁入空门之后便更加清高隐逸了,一心修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猴子』……。 哦,呵呵,那位『太阁殿下』会怀疑到他的头上;于是,咱们这位可怜的『少武卫』殿下便被那位『太阁』下令拘禁了起来,又一次地身陷囹圄。 而我当时也正好在京都,好在我跟平野和大谷的关系都不错,所以我趁着闲来无事,在未经『太阁』的应许之下,就去看望了义银大人——你知道,这位义银大人,在见到我之后,当时跟我说的第一句话说了什么吗?他跟我说,『在这监牢里睡觉,都要比很久以前,跟那位织田艳夫人被迫成亲的那段时间睡得更香!』哈哈哈……。 咳咳咳……。」 大人下令拘禁了起来。 而我当时也正好在京都,就去看望了他。 你知道他当时跟我说什么吗?他跟我说,在监牢里睡觉,都要比之前跟阿艳夫人成亲时候睡得更香!哈哈哈……。」 「听您如此一说,那位『少武卫』殿下还真是个可怜人。 那么,他为什么到了后来竟然会在京都出家了呢?」 「咳咳……。咳咳咳…… 。呼!那都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这些事情,我会慢慢跟你讲述的……。繁华乱世,人间浮萍。正像那位『太阁』殿下临终前所作的诗句一样;『巍巍浪速,犹如梦中之梦』——在这场梦中,谁都不知道快到梦醒之时,自己到底会有如何际遇。」 元子听了,亦不禁唏嘘。 少顷,元子又好奇地开了口:「那么,当年在尾州,第三位失心疯了的大人,又是谁呢?」 牛一看着元子,又故意打趣地问道:「你这孩子这般聪慧,不如你再猜猜,这『第三个人』会是谁?」 元子不假思索地答道:「该不会是,那位织田勘十郎信胜大人吧?」 「正是!但你为什么会如此觉得呢?」 「凭感觉吧……。您刚才所说的,信长公年轻的时候,家中除了父亲信秀公之外,世上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够打心底里认可他;而反观信胜公,家中所有人都认可他,唯独父亲信秀公就是不认可他——哪怕是信秀公在临去世之前,还住在自己末森城、还让自己继承了『弹正忠』这个通衔,却无论如何都不允许自己继承『馆主』家督;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认为,这不过是父亲临终前对自己的宽慰与压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