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任祈恆 前篇(2)
「祈恆啊，妈妈我决定要跟一个人结为连理。」 「那个人啊会成为祈恆你的第二个爸爸喔！然后祈恆你也会很快地有了一个弟弟，虽说是弟弟但你们两个同年纪……妈妈相信你们一定可以成为好朋友的喔！」 母亲柔声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在我眼里看了无比噁心，甚至感到想吐。 即使如此我还是要扬起笑容，对母亲回答：「没问题。」 我只要一个人……就可以。 我第一次对人生感到绝望是父亲离开的时候，那时候我十一岁。 而在我十三岁的时候，母亲的再婚是我第二次对人生感到绝望。 彷彿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一个真心爱我，在乎我的人了。 母亲和那个男人再婚后我们就立刻搬家过去与他们同住。 那个男人的长相和父亲相比天差地远，为人憨厚老实，每当他用笑容来迎合我时，就会令我感到厌烦。 在母亲面前，我总是带着一副笑脸面具。 只要母亲一转身，我便会把那面具给拆下。不想要给予那两人机会，希望他们可以识相地和我拉开距离。 尤其是顾禹墨，那个跟我一点血缘关係都没有的同龄男孩。 每当母亲对待他崭露出来的笑容和对我的如出一辙，背叛感就会强烈地袭来。 我讨厌他的父亲，抢走了母亲在心中父亲的位置。 但更讨厌他，因为他抢走了我在母亲心中的位置。 某一天放学，就在我正准备要进门的时候，我听见了那惹人厌的声音。 「哥。」 我停住开门的动作，回头望向他。 「这位是住在隔壁的汤维媞，是我的青梅竹马。」他微笑着向我介绍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孩。 「哦。」我挑了挑眉，忍住心中的不悦，意思地往那个名叫汤维媞的女孩看去，并且和她打声招呼，「你好。」 我对她有些许印象，似乎是隔壁班的同学。也是那些每次都用眼神扫射我的女孩中的其中一个。 「你、你好……我叫汤维媞，很高兴认识你。」她的双颊逐渐变红，清楚又熟悉的反应让我在心中作呕。 「隔壁班的，对吧？」我问。 「……咦？对，对！你记得我？」 听见我这么一问，她的表情立即变得喜悦，接着我偷瞄一旁顾禹墨的表情。 看样子……是这么一回事啊。 我故意看着汤维媞说：「嗯，看过几次。是不难忘记的长相。」 被我这么一称讚，她立刻发了懵，果真跟那些吵死人的女生没什么两样。 「……有事吗？」不想继续呆下去我不耐地问，他们不回答我撇头道：「如果没事，我进去了。」 语毕我打开门直接走进家里，然后用力地将门关上。 进了屋后，我把书包丢向客厅沙发，走去厨房倒一杯冰水，好让心情镇定下来。 只要想到他刚才叫我那个名字，难以压抑心中的火苗。 没多久我就听见门打开的声音，我停止倒水的动作，抓准他经过客厅的时机我叫住他。 「以后可不可以请你不要随便叫我哥呢？」 他马上停下脚步，转头与我面面相覷。 「……为甚么？」顾禹墨的语气显然有点变化，我故作无所谓地回答他：「没为甚么。」 我把手中的水壶放下，回答完他的问题后开始喝起水解渴，不想再去理会他。 「总该有个为甚么吧？自从我们成为一家人，我就有股感觉……你是不是非常讨厌我？」 顾禹墨没有停止发问，他慢慢地走近我。 「我讨厌你没有错，我为甚么要喜欢一个陌生人呢？我并没有弟弟，也没有爸爸只有妈妈而已。」我说。 「……甚么？」 他一脸茫然不解，看得很是火大。 我放下手中的水杯，扯动一边的嘴角：「听不懂吗？那我讲更详细一点好了……我从来就不认同你和你爸是我的家人，以后也绝对不会有这种想法，所以请不要再做出讨好我之类的行为，也顺便转达给你爸。告诉他只要听见你和你爸的声音，看见你和你爸的影子，我就会觉得噁心……」 把心里面的话一股气排山倒海地说出后，不到一秒的时间他衝上来狠狠地抓住我的衣领。 听见水杯倒落的声音，却没有心情去注意。 顾禹墨生气地瞪视我，他的双肩因愤怒上下动作。 「怎么？想打我吗？」我好奇问他。 为甚么他要生气？他凭什么生气？ 被夺走所有事物的人可是我，不是他。他凭什么发火呢？ 「你可以讨厌我没关係……但你绝对不能侮辱我爸！」 「为甚么不行？」他的回答真令我觉得可笑。 「因为他是我爸！」 「呵呵……」嘴角失守的我最后选择放声大笑，「也是，他是你爸所以你理所当然会生气。但他不是我爸，我想怎么说他都是我的自由，你没有权可以作主，请你搞清楚这一点。」 他衣领揪紧，「他虽然以前不是你爸，但至少他现在的身分是你爸，所以对他的尊重还是要！」 「我爸？你说……像他那种长得一脸喜憨，神经大条完全没有男子气概的男人是我爸？这真是我听过这辈子最好听的笑话欸！」 「我一直都很无法理解，为甚么我妈会爱上你爸那种废物……」 「你、你说甚么？」 「我说……我很无解我妈到底是喜欢你爸哪一点？不可能是有钱吧？我想应该是单纯看他好欺负好利用吧！」 把一直堆积在心中的话侃侃说出后，我感到自在许多。 瞥见他左手收紧，看样子是打算要出手揍我了，是吧？ 正合我意，让我妈看清楚你们一家的真面目…… 殊不知他却放开了我。 我微愣几秒，接着他对着我怒斥道：「我看搞不清楚的人才是你吧？要不是你妈那隻不检点的狐狸精勾引我爸，当我爸的小三，我爸妈才不会离婚！」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也是我理智断线的时候。 为甚么要这样说我的母亲？ 我母亲不是人家小三，我母亲她……不是这种人。 我母亲她很温柔很善良很体贴，所以不是那种会背叛别人，背叛父亲的人…… 我母亲她没有背叛父亲。 我母亲她…… 我母亲她背叛了父亲。 「任祈恆，住手！」 当我回神时，是母亲一把将我推开的瞬间。 看着被母亲关心的顾禹墨，还有他脸上不停流下的鲜血，我对我自己感到不了解…… 我真正讨厌的是谁？我讨厌的……是…… “啪！” 当我被母亲狠狠地赏了一巴掌的瞬间得到了答案。 我错愕地看着打我的母亲，此时心情百感交集。 悲伤…… 愤怒…… 失望…… 还有好多好多…… 「妈……」我叫唤着这个陌生的名词。 「你凭什么打弟弟？你身为哥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管起甚么衝突，你就是不准动手打弟弟！」 「你现在立刻给我关在房间好好反省并且去跟禹墨道歉！不然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原谅你！」 听完母亲的训斥后，我什么都想不到。 脑海中不停回盪着一句话。 看着与我视线交错的顾禹墨，对现在的自己感到可悲。 回到房间后正视镜子里的我，左脸颊上的红手印清晰可见。 好想对母亲说…… 妈，你知道吗？自从父亲去世后，你就再也没有碰过我。 是啊，我不讨厌母亲，不讨厌顾禹墨的父亲，不讨厌顾禹墨。 我真正讨厌的是被所有人拋下的我。 这件事发生后，我对母亲开始拒于千里之外。 当她对我说话时，我总是漠然置之。 只要她放低她的声量，尝试对我示好，就会让我感到晕眩想吐。 「早、早安！」 某日，汤维媞和我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主动和我打起招呼。 我楞怔几秒，当她匆匆从我身边跑过的时候，我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 「汤维媞。」我转身叫住她的名字。 她停下脚步立刻回首，「是、是……怎么了吗？」站在我们周遭的朋友们都用不可思议的表情来回看向我和她。 她脸上的神情一目瞭然，我笑了笑：「今天放学一起回家吧，我们家住很近不是吗？」 「咦？……好、好啊！」 当汤维媞开心地转身拉着她朋友回到她们教室时，我旁边的朋友不解地看着我问：「阿恆，你怎么……突然对女人感兴趣啦？」 「没什么。」我说，「只是……觉得这样很有趣。」 既然我讨厌那个被抢走一切，被重要的人拋下的我。 那么就应该要成为相反的人，看看那些露出比我还要可怜的表情，肯定会让人生增添许多有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