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春 第8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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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扯住了裴时行的墨发,迫令他的唇齿离开: “你等等……我问你,如今究竟是什么情形,你今日为何扮作侍卫?” 裴时行顺从地吐出,他此刻也眼尾轻红,乌润的眸波光潋滟。 乌眉长睫,墨发红唇,比之平日多了一丝艳丽。 但论及正事,他的眉目一瞬之间凝上冰寒之意: “依目前的证据看来,陇上的确存在私矿,亦有人在暗自炼造私兵。” “狸狸,你可知端河?” 元承晚颔首。 端河穿峡过原,给养一方水草,但更为关键的是,在本朝开辟西域官道之前,此河便是大周商贾来往经商之地。 金银、宛马丝绸和香料,一应的货物往来皆依靠端河承载。 只是后来开辟了商道,端河运输便渐渐荒废。 端河之外便是北狄西戎等外族番邦,与大周毗邻接壤的正是宣阗,除此之外更有羽项、乌平等国。 大周征服八荒,保泰持盈百余年,这些小国也一个个归顺臣服于周朝的剽壮兵马之下。 可太平日子过久了,也免不了他们会生出异心。 元承晚也很快反应过来,惊讶道: “你是说,有人利用荒废的端河通敌往来,运输私兵?” “正是。” 裴时行自前次伪作宣阗人的刺客一事中便察觉有异,贼子的确有可能伪装作宣阗人,借以金蝉脱壳。 但若他们另有居心呢? 他曾在无数个昼夜对着大周舆图反复推量,宣阗顺服周朝日久,若有人想自西北攻入周朝要塞,少不得要自宣阗通行过道。 所以,若那人也在下一盘棋,要的是大周同宣阗交恶,自断手足,甚至两国交兵,而他们作壁上观,自其中渔利呢? 而后元承绎的话也证实了裴时行的这一猜想。 先帝的二位庶子或有异动,若有人意欲勾结外族,联合皇室血脉一举篡位,这一切便都说的通了。 而这个阴谋中的世家—— 裴时行将目光锁定在了陇西世族之中。 “我此番下巡已是受各方注目,行事多有掣肘,未免打草惊蛇,必须隐名。” 正好他至此不过几日,陇上的官员便按捺不住,要设计谋害他。 裴时行索性将计就计,陪他们一道被山雪压埋,又在之后假令裴无咎装扮作他的模样,扮出一副元气大伤的病态,终日闭门于官驿。 为的是放下诸人戒心。 “陛下曾亲赐下虎符予我,三镇有帝王亲信的玄甲军驻守,为防对方狗急跳墙,趁势发难。我亲持虎符与三镇统领取得联络。届时证据确凿,贼子便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元承晚终于听懂了他们的布局: “那端河那头还没能找到确凿证据么?” 裴时行墨眉轻拧: “我们的人只查到端河有商贾运输来往,同羽项人有勾结。但是如今冬寒时节,河道封冻,最近的一批货物已然是两月前,所有的线索都断在了入羽项之时。” “所以你一边联络玄甲军,一边又忙着搜寻对方锻兵的藏身之地?” “正是。”裴时行此刻仍有闲情逗弄她,挠了挠她小巧的下巴,“殿下冰雪聪明。” “只是……殿下,我……” 他忽而变得有些犹疑。 长公主诧异地扬眉觑他,颇为豪迈道: “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何必吞吞吐吐?” “哦?”他喉音含笑,反问一声。 裴时行目中渐渐集聚起笑意。 元承晚霎时面容红透,自那双明晃晃含笑的眼中读出了他未出口的意味。 方才坐着一次次吞吞吐吐的人,不是你么? 她柳眉倒竖:“你想说什么,快说!” 被这样的目光望着,元承晚亦有些招架不住。口中话音大义凛然,眼神却已然在不自觉地自地上寻着衣物。 “臣派遣搜寻私矿的人如今在南安郡查出些眉目,所以我无法伴在殿下身旁,需亲自去查看。” 难得能同他相见,二人温存这许久,她对裴时行生出的满心依赖和留恋尚未消退。 此刻闻言,只道:“好,本宫晓得了。” 裴时行爱极她此刻的娇态,他又何尝舍得离开她半步呢。 男人坐起身子,被衾也堆叠滑落下去,露出健美的身体。 他不着急为自己披衣,只再次将小公主搂进怀中。 她每一寸肌骨都生的娇柔,雪背在丝衣下若隐若现,纤薄胛骨若开翼的蝶,几乎要自背脊振翅而飞。 裴时行几乎像被蛊惑一般,将吻密密麻麻落在上头。 “晚晚,莫要难过,再等等我好不好,至多一旬,我便可以了结此事。” 他的话音柔和地仿佛他的吻一般,几乎比往日对阿隐说话还要柔软。 却也当真一点点抚平了她的沮丧和不安。 “好,裴时行,我等你。”她也抬手抚上他的面孔。 窗外的雨声渐急,屋内的话声也渐渐消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旁的声响。 久久难消难解。 裴时行当日即抽身离去,秘密下南安郡查探真相,元承晚深知陇上秘密锻兵的作坊绝不止一处,这几日也自各方收集信息,希望能够从旁协助裴时行。 朝廷秘密安排的人已然搜过陇上全道,凉州自然也在搜索范围之内。 只是彼时正逢张策端新官走马上任,城中诸事繁杂,经过一番搜寻也并无头绪。 长公主只能设法自旁的方面集攒消息,日子一日日流转,转眼便又到了她同杨氏约定,一道去济恩局赠寒衣的日子。 长公主这些时日做足了纨绔姿态,任谁看来都是一个饱食终日的富贵浪荡儿,杨氏欲邀她为自己的善举撑场面,她也答应的爽快,乐得同行。 此刻杨氏已在济恩局的院中支起了棚台,元承晚望着诸人排起游龙般的队伍,一个个上前自杨氏手中取过新棉压制的寒衣。 这些人多是半大孩童,亦有少年模样的男女,唯一相似的便是个个面黄肌瘦,身上的旧袄亦不合体,穿戴日久,已然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此刻接过新衣,许多人迫不及待便当场穿上。 她此番出行并未多带银两,但也添了许多给杨氏一道行善,此刻亲眼望见这群欣喜的面孔,亦觉欣慰。 只在抬眸之时,长公主望见一个倚立在洞门边的男子,一身点染袈裟,头有戒疤,作僧人打扮。 此地的僧人素日也同官府的人一道照料济恩局的婴童老弱,极其和善。 可元承晚将目光落在他身上,久久难散。 她心头忽然忆及裴时行教她习武时,曾同她说过,厮杀前线的将士抑或素日以体力劳动为生的民夫,他们的身形一般并不会是肉眼可见的强悍壮硕。 相反,这类人周身皆有强劲肌肉,却只是薄薄一层覆在身上。 彼时那男人牵着她的手覆上他自己的身体,要她细细感受。 “殿下可知,那等壮硕的男子说不定是银样镴枪头,须得如臣一般,看似消瘦,实则强悍的男子才堪配殿下。” 他彼时言语同面上表情一般不甚正经,却到这般时刻也要在话中暗暗诋毁旁的男子。 “例如那些打铁匠,河司的民夫,他们的身形绝非是如玉京楼那群筋肉虬结的男子一般——不过你不许去看他们,只能看我。” 时值深冬,众人身上衣物厚实,她前番来此也曾见过寺中僧人,当日并不觉有异。 可她前几日才见过裴时行的身体,若当真依他的说法,这僧人的体格并非清寡菜蔬所能给养,亦绝非终日静坐禅修之人。 可此地分明没有武僧。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陷阱 那僧人不多时便消失在洞门之后。 元承晚收回目光, 她仍安坐在原处,状若不经意地瞟去一眼,杨氏满面笑容地立在一旁, 一身葱绿鼠灰夹袄,白胖的手染着蔻丹, 紧紧捧着手炉。 来往的孩童一个个接过衣物, 感激涕零地对她道谢,她亦笑容亲切,一个个回应过。 这处似乎还需再费些辰光,长公主带着身后的武婢一道起身暂离。 她们一直坐在侧旁,并无多少人留意。 “颂青, 弘白她们如今何在?” 待她主仆二人走出几步, 行至寺院中庭,长公主终于低声问道。 严冬雪重, 庭中松柏却经霜弥茂, 苍翠依旧,华盖如云。 颂青并不知主子何出此问, 但仍是认真回道: “殿下, 弘白和我们带来的四名侍卫都同车夫一道, 候在侧门处。” 颂青武艺高强, 侧门距此亦不过百尺, 长公主了然颔首,又抬步往林叶雪深处踏去。 她终究觉得方才那名僧人有异。 只是又不敢确定,故而想亲至佛堂处细看, 看看这济恩寺中旁的僧人又是何种体态。 “那便随他们的, 你陪本宫在此地走走罢。”长公主扬声, 话音清脆脆落在林院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