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1章 赤子剑心

    隆隆的雷声从天际传来，云中的电光如烧开的铁壶，其中的滚水因为壶盖的压制变得躁动异常。

    林孤对着天空微笑，三千化为一尾剑龙，剑尖对准了那片云。

    “他竟然要反击？”

    许多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林孤，那道背影坐得很直，就如一棵从崖缝里长出的青松，倔强而挺拔。

    “兵法有云，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剑雷威力惊人，他的防守瞬间破灭，所以与其龟缩防守不如奋力进攻，这小子不愧是先侯之子，真有种！”杜琅琊感叹道。

    林孤望着那道云，心念一动，三千所化剑龙发出一声轰鸣，朝着天空而去。

    雷未落，我便去雷中。

    这个场面很热血，许多年轻士子都猛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脸色发红，目光中有火焰在燃烧。

    云中的龙影似乎感觉到了林孤的挑衅，一道巨大的雷声之后，一道剑雷落在了林孤的剑龙之上。

    剑芒与雷电光狠狠相撞，气浪带起的狂风荡过整座宫城，吹落无数海棠花瓣。

    三千剑龙发出一声哀鸣，雷光在龙身中心穿行，所过之处，光剑崩溃，就如崩塌的城墙，分崩离析。

    涤墨古剑从高空坠落，重重的插在了林孤面前的擂台上，紧随而至的是第二道剑雷的余威。

    林孤的身躯被电光淹没，恐怖的电流在他的体内肆虐，冷汗从他的全身渗出，随后被瞬间蒸发。

    剑雷过后，鲜血不可抑制的从林孤的口中喷了出来，他的金丝蟒袍上多了几处焦黑，整齐的发髻垂下了几缕发丝，全身伤痕累累，不过他还活着。

    “林孤！”苦作舟再也无法忍受，身法一动冲到了林孤身旁。

    林孤艰难的抬起头，看一眼苦作舟道：“我没事，你快离开！”

    “这还没事，你骗鬼么？”

    林孤抓着苦作舟的手臂，目光锐利道：“走，小心遭雷劈！”

    “劈就劈，老子当洗澡！”

    “你不走，我前面这两下就白挨了！”

    “白挨就白挨，就当练挨打了，可是再挨一下，你就要翘辫子了！”

    苦作舟执意不走，天上的雷声越来越响。

    林孤面色微沉，看着他道：“你若不走，我现在就自刎，到时候就是你把我害死的！”

    苦作舟抓着林孤的衣衫，瞪大眼睛看着他，怒吼道：“听着，如果你死了，老子就把你院子里那棵海棠树给烧了，把你那张竹榻给拆了，还有你那袋佛顶苦荞，老子拿它泡水洗脚，听见了没？”

    苦作舟放开了手，无奈的退到了古韵身边，古韵扯了扯他的衣袖，却不知如何安慰。

    林孤看着苦作舟，笑了笑，随后他重重的咳了几声，用手支撑着身体，艰难的站了起来，拖着蹒跚的脚步，走到了涤墨古剑的面前，用力将剑从地上拔了出来。

    抚摸着涤墨变得有些暗淡的剑身，林孤喃喃道：“你可是圣堂名锋，不能这样轻易倒下。”

    涤墨在林孤的手中微微震动，随后发出了一声嘹亮的剑鸣，冲天而起，盘旋在林孤身边。

    林淑月看着擂台上的场景，面色微惊：“或许我们都低估他了，他的剑道已经走得比我们这些老家伙更远了。”

    李沧转头望向林淑月，惊容微露：“司命是四脉第一剑，难道世子的剑道修为能与你相提并论？”

    林淑月摇了摇头，说道：“他对剑道怀有赤子之心，这一点我不如他，今日他若不死，日后必成一代剑神。”

    “赤子剑心？这小子总是能给人带来意外。”谢贤看着林孤，眼中有金芒闪耀。

    天空中的那朵云中，雷声如鼓，一对龙瞳盯着林孤，带着噬骨的寒意。林孤感觉到了这道冰冷的目光，抬眼望去，笑了起来。

    云淡风轻的笑容感染了在场的许多士子，宁死不屈的意志让所有人动容。

    剑意从林孤的体内生出，擂台上无端刮起了清风，一阵阵细碎的金属震动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许多人都吃惊的望着自己的配剑，它们在轻微的震动，发出清脆的剑鸣。

    林淑月的手轻轻放在了自己微微震动的配剑上，那把剑安静了下来。

    “司命，这是？”杜琅琊惊道。

    “这些剑在回应他的剑意！”林淑月淡淡道。

    “这些剑为什么要回应他的剑意？”杜琅琊问道。

    “他以诚待剑，剑便以身护之，这便是赤子剑心。”林淑月解释道。

    林孤握紧涤墨，他感受到了许多剑的呼唤，嘴角微微扬起，喃喃道：“谢谢你们，这一剑还是先让我自己来吧。”

    细碎的剑鸣静静平息，林孤闭上了眼睛，然后他看见了河西镇外的那片松林，看见了古一院长捡到他的那棵大雪松，看见了一名衣衫单薄的少年在那棵松下，拿着一柄木剑，一剑一剑的刺向虚空。

    林孤顺着那些久远的记忆，调整身姿，调动身上每一块肌肉的力量，就像当初他练了无数次的呆剑一样，渐渐的，他忘记了许多事，忘记了剑，忘记了天上的剑雷，也忘记了自己，他进入了无我之境。

    “他还要反击么？”有人问道。

    许多年轻士子都被这一幕震撼的涨红了脸，他们眼中的火焰剧烈燃烧，如同远征的将士，欲食敌人血肉，而他们眼前的敌人是天上的那朵云。

    “杀——”不知谁喊出了第一个杀字，随后便是震天的杀声，殿前广场仿佛变成了两军决战的修罗战场，整条朱雀大街都瞬间沸腾起来。

    御史们面面相觑，看着擂台上那道挺拔的身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林孤听不见那些杀声，他沉寂了片刻之后，突然朝虚空递出了一剑，涤墨化为一道长虹，直贯苍穹。

    这是最普通的一剑，却是最让人动容的一剑，林淑月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步来到墙垛后，盯着朝天而去的剑光，满脸震惊。

    “这是什么剑？”

    “许多年前，人族出现了第一招剑法，初祖将其取名剑一，意为剑之初始，后来圣堂有个老家伙喝酒喝多了，把这招剑法改了个名字，叫刺你一万遍！”谢贤缓缓起身，来到林淑月身旁。

    林淑月闻言目光微凝，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嘴唇微微颤动：“这是初祖的剑？”

    谢贤点了点头，林淑月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这样的人怎么能死？”

    “命运从来不会特别眷顾有天赋的人，命运是公平的，司命何必纠结呢！”

    林淑月的目光随着那道剑光，投向天空的那朵云，云中落下了第三道剑雷。

    电光与剑光相交，没有轰鸣的巨响，但整片夜空都被四散的光芒点亮了，亮如白昼。

    余波从空中卷向大地，林孤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退去，一步，两步……直退了三十步后才停了下来。

    鲜血从他的唇边滑落，紫金冠掉落在地，但是他的目光依然注视着夜空，直到涤墨再次从空中坠落，插在了地面上，剑身暗淡，仿佛失去了生命。

    林孤看着苍穹，吐出了两个字：“痛快！”

    随后，他的头缓缓的垂了下去。

    殿前广场和朱雀大街上的杀声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道依然站立的身影上，有些女眷已经哭出了声。

    这个因西凉之变名震天下，后又因与公主之事遭受无数骂名的男子，面对剑雷而无惧，面对生死谈笑间，这一幅幅画面就如一记记重锤砸在他们的道心之上。

    “他死了么？”有人问出了心中疑问，但却没有人能够回答他，因为没有人去靠近那道身影，不是不敢，而是不愿。

    那朵云依然在酝酿着下一道剑雷，那对龙瞳依然注视着那道倔强而不愿倒下的身影。

    剑雷再次无情的落下，许多人都闭上了眼睛，没有人注意到，在殿前广场的角落里，北冥月突然吐出了一口鲜血，随后一声嘹亮的凤鸣如一声惊雷在殿前广场上炸裂。zWWx.org

    当众人将目光转向凤鸣之源时，只看见一只巨大的白凤冲天而起，北冥月已不在原地，同时消失的还有素凰剑。

    白凤煽动巨大的羽翼，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迎向了落下的剑雷，将林孤护在了身后。

    剑雷落在白凤的身上，一声凄厉的凤鸣之后，白凤消散，北冥月的身躯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虚空跌落，她的手中握着素凰剑，鲜血淌在剑身上，顺着剑身滴在大地上，然后落在林孤的脸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苦作舟震惊的看着从虚空跌落的北冥月，古韵比她的反应更快些，身法一动，将北冥月抱在了怀里。

    慕子曰与苦作舟连忙上前查看，古韵红着眼眶道：“她强行冲破了林孤留下了禁制，又挨了一记剑雷，伤的很重。”

    “太医，快传太医！”

    卫子夫霍的从椅子站了起来，很快，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来到擂台之上，苦作舟狠狠的打了自己一耳光，懊恼的退到了一边。

    “大师兄，谁也没想到公主会如此决绝，这不怪你！”慕子曰安慰道。

    “我早该想到，我早该想到了，这两个家伙都是在寻死，我应该看牢一些。”

    苦作舟心中自责不已，突然他抬起头，望着天空中的那朵云，破口大骂道：“侵你母之穴，什么狗屁剑雷，有种来劈老子啊！”

    慕子曰一把抱住几乎要暴走的苦作舟，口中大喊道：“大师兄冷静，那剑雷是冲世子去的，不会听你的！”

    没有人觉得苦作舟在藐视儒门律典，因为许多人心中在骂着同样的话，就连那些闻风而动的御史都闭上了嘴巴，有的甚至低下了头颅。

    那朵云中雷鸣不绝，那是光龙低沉的吼声，第五道剑雷在云中酝酿，众人看着不断凝聚的雷力，目光再次落在了那道身影上。

    “叮叮——”，就在这时，长安城中又响起了细碎的剑鸣之声。张三巅的世子贼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