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8 章 慈善惩贪之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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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菜点得差不多,珍卿先问那瘦白脸的岑伟峰: “岑同学接受过别人的捐助吗?” 那岑伟峰态度倒是如常,说要饭要来的算吗?说得大家一哄而笑。玉琮烦得在那翻白眼,珍卿自顾自地说起来: “我听过一个很有趣的故事,还就是关于要饭的。有个馒头铺的老板,可怜街边饱受饥寒的乞丐,第一天给他一个馒头,乞丐握着馒头感恩戴德,跪地磕头,视包子铺老板为再生父母。 “第二天,老板又给乞丐一个包子,他依然感激这位老板,并且无比高兴。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他的感激和快乐减半,随着时间的推移,快乐和感激渐渐消失。 “乞丐每天定时来包子铺,他渐渐地觉得,这儿天经地义该有他的包子。有时候,乞丐看着老板笼屉里,那么多白花花的包子,心里怨恨地想:明明老板那么多包子,为何只肯给他一个,他觉得,老板虚伪甚至恶毒。 “这个不劳而获的乞丐,心里暗暗盘算,他至少该得到两个包子,但老板始终只给一个。 “他的怨恨越来越深,有时候甚至觉得,这包子铺都该是他的。可这仅仅是他的幻想,包子铺经营不善将倒闭,每天一个的包子也没了。最后,乞丐抱着强大的仇恨,把包子铺老板杀死,把包子铺也烧了。” 岑伟峰脸色不明媚了,点点头自失地说:“升米恩斗米仇。杜小姐微言大义啊,是我小人之心了,还请杜小姐和杜兄,大人不计小人过啊。” 珍卿和玉琮都表示原谅,珍卿还夸岑伟峰看着像江南人,性格倒符合北方人的豪爽直率,把岑伟峰都夸不好意思了。等菜上来大家吃起来,气氛已变得其乐融融了。 珍卿暗暗吁了一口气。“升米恩斗米仇”这说法,在后世有个更时髦的解释,叫做“边际递减效应”。 但珍卿晓得她讲的故事,还未能叫众人完全信服。她就讲起楚州洪水救灾的事,灾中直接的救济大家都懂。珍卿还讲义赈会如何合理利用资金,使灾民灾后顺利过冬、冬后顺利春耕的设计。 这帮军官生听得新奇又敬佩,他们也承认术业有专攻,经济民生领域他们既不懂,确实不应该轻易判断,人云亦云。 看他们吃饭像饿狼似的,还对谢公馆抱以积极的好奇。珍卿心里又觉得轻松点。珍卿叫大家想吃什么尽管点,确实不会把她吃穷,请务必酒足饭饱才散。不过以后务必多照顾玉琮。他们特别爽脆地答应了。 卢君毓很不平衡地说:“我们好歹是老同学,怎么不说多照顾我吗?” 珍卿说晓得他人面广,不需要同学们特别照顾。 吃完饭大家散场时,玉琮满含歉意又恼怒地说:“那卢君毓奸刁还巧舌如簧,怂恿大家一块蹭饭。我想悄悄甩了他们,他们人多主意多,还是被他们找到这。珍卿,对不起,好好一顿饭搅和了。可惜你马上要走了,不然就重新聚一回。” 玉琮眼睛里面一阴,本身这个卢君毓,在他班上就是最各色的,一直没想跟他计较,没想到叫他在珍卿这出洋相,找机会非得教训这王八蛋。 玉琮送珍卿回他们住的宾馆,到地方玉琮抢着付钱,那车夫已把玉琮的钱接手里,珍卿也把钱按到他手里,随意笑笑说:“养家糊口怪不易,既是拉着两个人,接两分钱也使得。” 玉琮笑着挽住她:“你也真够大方的。”倒没说想把钱要回来。珍卿晓得洋车夫是卖命挣钱,也听黄大光从前拉散活儿的不易,还见识过无辜惨死的冒三,最不愿跟车夫争七分一毛的。宁愿叫他们占便宜,也不叫自己太悭吝。 那面目黑粗的车夫,捏着两人给的一毛多钱,面色却怪异地变幻,然后下定决心似的,低头小声跟珍卿说:“小姐,我天天在这等拉座儿,有句话讲给您听一听。斜对街有个拿报纸的,这两天一直盯着小姐您,小姐可要经心着些。” 珍卿在这宾馆住了三日,除开坐汽车的时候,但凡坐黄包车一定出手大方。这时候有钱悭吝的人多,车夫们说起她都有印象,有时候喜欢抢着拉他。珍卿自己倒没有觉得。 说完这黄包车夫拉车站一边,又是继续等客的架势。珍卿和玉琮都机灵,没有盯着车夫一直看,若无其事地回到宾馆房间。 玉琮问珍卿有没怀疑对象,珍卿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要说她在海宁能结什么仇,恐怕只有便宜舅舅云某某。 谢董事长来告诉珍卿,他们今天坐夜班车回海宁。谢董事长得奖后声名大振,应天官绅两界舆论颇盛,要推举她做这官那官的。谢董事长是不愿做官的脾气,近三日来不胜其扰,干脆提前打道回府。 既然全家都要提前回去,被人跟踪的事珍卿更没法处置,玉琮就大包大揽地接下来。说他在军校也有两三知交,商量着准能给她办好。珍卿怕玉琮出危险,对此事还感犹疑。但玉琮不以为然,说他们军校本就有侦察科目,帮她搞搞反侦察直当锻炼。再说他还吃她的嘴短呢! —————————————————————————— 四月下旬的时候,在前线作战近半年的俊俊哥,带着队伍返回海宁休整。 暌违许久重见,俊俊哥满面风霜,左颊还多了道长疤,变成个有豁的黑柿饼子脸,比从前更加不受看,也比从前更加威严气派。 此番新旧军阀在西北大战,俊俊哥作战勇猛积累军功,擢升为海宁警备司令部摩托化步兵旅的旅长,领上校军衔,这个官升得可不算慢。 俊俊哥却满腔愤懑要发,据他跟谢董事长透露,中央军的将士在前线殊死博杀,对抗意欲割据的旧军阀,后勤补给却屡屡曝出贪腐丑闻: 前后三任军需处长,都与奸商沆瀣一气,先是军服军被用次等布料棉絮,消耗品根本经不起消耗;然后是米面里掺和砂土,让士兵吃都没法吃,白白糟蹋那么多粮食;最可恶的是用假药医治伤兵,把不该死的治死了,不该残的治残了…… 俊俊哥是有良知的长官,想到那些本不该死的士兵,他忍不下这口龌龊气,连连向行政院和领袖上书,要求严惩贪污腐败、误党误国的奸贪分子。 在俊俊哥这类人的呼吁下,珍卿从应天回来没两天,应天方面派遣了惩贪除奸特派员。 海宁的《江南日报》和《宁报》,都报道了惩贪除奸的钦差队伍。正使是中央调查处的闫崇礼上校,据说此人颇得韩领袖器重;副使是行政院副秘书长云希宜,此人还在防疫委员会兼职,钦差牌面不可谓不大。 珍卿在报纸上看到新闻,一瞅见云希宜的照片,就晓得是偷她镇纸的梁上客。可惜镇纸他先送给韩夫人,后韩夫人又送给滕将军,听闻滕将军近来出国访美,想拿钱赎都不知人在哪儿。 玉琮和他的朋友们,帮珍卿“反侦查”在应天跟踪她的人,证实幕后之人就是云希宜。她跟云希宜从未见过,搞不清此人怎么回事,疯狗一样嗅着她的气味,也不晓得想弄啥名堂。 从去年白玉镇纸丢失,她就晓得云希宜不正常。在三哥的帮助下,她聘用一些盯梢高手,盯着云希宜的一举一动。云希宜家里遭过两拨贼,他治家非常严格,出行也格外谨慎,想窃听云月希宜日常谈话,现在很难办到。但查查他的人际交往,看他有没什么黑历史,这个还不太难。 盯梢的人从应天传消息,叫他们找云希宜的把柄,已经寻见一些蛛丝马迹了。 惩贪除奸的钦差大臣驾临,海宁军政商界都在观望,看他们究竟要如何惩治贪腐分子。 接下来的半个月,特派员们展现雷厉风行,在警备司令部配合下不断逮人,公民党军政队伍中的蠹虫,腐化官员、以次充好的奸商,从家里、声色场所,被穿着笔挺制服的士兵押着,投入森然的全蕉监狱之中。珍卿看报纸上的报道,看他们像要搅动天下风雷啊。 五月中旬,特派员们还摆开阵势,举行了惩贪除奸大会。叫各界群众代表来亲睹大会盛况,珍卿作为学生代表也去观看大会。 那全蕉监狱的大操场上,三四多名奸贪分子被验明正身,一排排地挨了枪子儿。 那魁梧威严的闫崇礼上校,亲自站在刑台上监察处刑,有那临死前惊恐乱跑的死犯。闫上校举着他的勃朗宁手枪,“啪啪啪”果断地出枪射击,把人犯打得像血筛子一样,大家看此人简直像杀神厉鬼一样,有人悄悄说他是“酷吏”。 珍卿原来觉得,特派员们惩办的是军队中的贪腐,与普通民众的切身利益无干,好像没必要召集这惩贪除奸大会。 看那闫上校杀神临世的样子,忽觉他们国民政府杀人,也像前清在菜市口杀人,是为恫吓普通百姓别犯事,不然国家机器就是这么无情,会像杀这些人一样杀你。 原来,当代领袖在普通人中的威信,确实是用一颗颗带血的人头堆积起来,韩领袖也不例外啊。 他们离开全蕉监狱时,同车有人小声议论,说这叫闫崇礼的特派员,在他们公民党的内部,也是个出了名的酷吏。对于内部叛徒和外部乱党,他有很多毒辣的手段,听说有一回追缉逃兵,追到一处山崖,这姓闫的叫逃兵自己选,要么从山崖上跳下去,要么自己砍断一只脚。 有人说乱世就要用重典,一个男生很不以为然,若真正惩贪除恶固然大快人心。可未经法庭审判就杀人,不能证明被杀者一定有罪,而遍观现在的民主国家,没有一个是这样的作派。他同学阻止他再说下去。 珍卿在想,学生最容易热血和天真,他们不能明确地意识到,世上有各形各色的人,铺设好罗网来让他们在困境中绝望。闫崇礼上校显然也是这种人。 自从清末以来,一轮轮政府走马灯似的上,法律与秩序已沦为空谈。这闫上校表面有一套说辞,已经是愿意裹遮羞布的人。老实头儿的春天的穿到民国好好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