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异客（三）

    漪澜腹中忽然一阵痛，不由皱眉，埋怨他道：“吓到孩子了。”

    她二人相识默然，但都是深知孩子尚未成形，如何知道这些，都不觉噗嗤笑出声来。

    因怕致深忌惮，漪澜也不便多问九爷的事儿。他见漪澜似不在意，才兀自骂了几句乱党竟然痴心妄想之类的话，忽又说：“亏得你晕倒得及时，拖住了巧儿，否则让她得知老九回来，不知又要如何生事呢。她深恨老九的。”

    “周府人丁稀疏，爷还是寻个正法子，让九爷速速纳几房妾室，多生几个儿子为周府延续香烟吧。”漪澜随口提，也是要撇清她同九爷的干系。

    “九弟妹才闹回了京城去，何必再节外生枝？”致深随口抱怨一句，便换了话题。

    他不愿说，她便不宜多问。致深陪她躺在床上，二人挤着一个枕头，闲叙些家常话，不知不觉的就到了日暮。

    “老爷，骆师爷、洪将军他们已经在书斋等了。”来旺在窗外痛禀着，漪澜推致深起身说：“爷快去吧。莫让大人们等在那里，反是要连澜儿一道埋怨了。”

    致深便偏偏赖在床上不肯起身，侧头打量她一笑道：“怪你为何？”

    “不见历朝历代，那无能的武将呀，误国的文臣呀，丢江山的昏君呀，多是那赖床懒惰不起的，到头来世人把罪过都归在他们的女人身上。”漪澜一句取笑的话，致深侧身愕然望她，愣愣片晌。她说错话了？她脸上笑容敛住，有些神色惶然，他却忽然噗嗤一笑扑来压她说：“那我就宁可做那扶不起的阿斗，乐不思蜀，也不必怨怪哪个女人去。”

    嬉闹一阵子，漪澜推搡开他娇嗔般坐起身，挽着蓬松的云鬓道：“去吧，没见昔日太后老佛爷如何对付贞妃娘娘和先皇后的，我可耽误不起你这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致深双手向唇边呵口气，就来搔她的腋窝说：“妮子越来越诡滑了。”笑闹一阵子，屋外狗儿爷跑来催促，一进门见她们在床上闹做一团，枕头衾被都坠地，慌得“呀”的一声叫，转身掉头就跑。致深这才起身正襟，换做平日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嗽嗽喉咙离去。wap..OrG

    致深走了，尺素同焰绮才溜进来，望着致深远去的方向好奇地问：“老爷如今越来越活络亲切了，以往一年到头都难得见他一个笑脸呢。”

    “溶冰成水，还是咱们奶奶的本领高强。”焰绮喜滋滋地说，那副得意忘形的模样，令人爱不得恼不得。漪澜正嗔恼着要去拧她的嘴，恰外面慈云嬷嬷进来取对牌支取炭火去。漪澜忙叮嘱一句：“顺便多取两篓，给五姨太送去。天凉了，她房里的炭太呛眼。”

    “哎呀，奶奶莫不是昏了头？五姨太有没有炭是她的事儿，她那么风光威风，哪里就轮到咱们去伺候她房里的炭火了？”尺素急恼道。漪澜忙和颜悦色劝她：“我腹中的孩儿总是她竭力保住的，她纵有千错万错，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咱们如何也要感恩不是？”

    尺素这才深咽口气，悒悒不乐。焰绮也附和着：“奶奶总是待人善，就不知别人是否如此善待奶奶呢？”

    外面忽然传来五姨太慧巧的声音：“澜妹妹在房里吗？”

    她如何来了？说曹操，曹操到，都这个时分了。漪澜忙应一声：“五姐姐请进。”

    五姨太慧巧进来，手里托着个婴儿的虎头帽儿，笑盈盈向漪澜：“妹妹，看看姐姐是手艺可还要得？”

    “呀，好精致的虎头帽儿？”漪澜的目光立刻被那可爱的小帽子吸引，如今看到任何小孩子的衣裳帽子，她都情不自禁的看入眼难以自拔。

    “送给妹妹腹中的小宝儿的。”慧巧凑来她身边坐下道。

    尺素冷冷接一句：“奶奶，咱们帽子都不下十个了，老佛爷赐的宫锦缝制的，摄政王爷赏的，想是小公子出世，老佛爷还要另有赏赐的。咱们小公子就一个头……”

    “尺素！”漪澜拖长声音责怪道，“去，还不快去看茶？”她知道尺素心里还有恨，前番五姨太害她被辱打，她念念不忘。

    慧巧同漪澜坐了一阵子，含含糊糊似是有话欲言又止的。

    “姐姐可是有话要对妹妹讲？”漪澜试探地问她。

    慧巧扫一眼周围的丫鬟婆子们，她身边的丫鬟婆子退下，漪澜自然明白她的话不便让人听，就吩咐焰绮和芳四嬷嬷她们退下。

    五姨太慧巧才要开口，门忽然开了，尺素捧了茶进来，担忧地望着漪澜。

    漪澜分明知道尺素是为她担心，但她向尺素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太过紧张。五姨太淡然一笑道：“也不怪她们，她们要听倒也无妨。”

    尺素这才在漪澜眼神逼迫下不得已退下。

    “姐姐请讲。”

    屋内静悄悄，昏暗的光线下并未点贮，慧巧一双明亮的眸子却显得在黑暗中格外明亮。

    “妹妹，怕是如今只你能去劝劝咱们爷了。他这是飞蛾投火，自讨没趣。”慧巧的话语里有几分无奈，哽咽的声音沙哑，默然片刻，漪澜仔细看时，却见慧巧眸中噙着莹亮的泪花。

    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漪澜倒心生不忍，忙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慧巧握住漪澜的手，认真道：“妹妹无论如何要去劝劝爷才是的。朝廷里的时局，妹妹或是不曾听闻。自水师失利，矮寇逼着朝廷割地赔款。如今朝野上下民怨沸腾，骂声一片，纷纷把矛头指向了太后老佛爷。都骂老佛爷误国，说是水师的军费都拿去修建贺寿的园子了。就有那么几个大臣，握着那么个巧宗，乘着如今民意要效法西人治国，就提出要实行新政，学西人的火炮火船，撺掇着皇上维新变法。这胳膊能扭过大腿吗？连方老中堂和摄政王都托病不出了，致深却被那伙子人撺掇着要上书去劝说太后归政给皇上，维新变法。你说，老佛爷这些年辛辛苦苦抚养咱们爷长大，还不是盼望关键时候有个自己人靠的住的人？”慧巧说着徐徐摇头，自言自语道：“爷他可不能再错了，昔日他杀了小贵子公公就狠狠戳了太后一刀，如今他被那伙子嘴上没毛的小子撺掇着去劝太后，这不是自讨苦吃吗？”红尘紫陌的小姨太：许她万般骄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