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断指（三）

    五姨太慧巧的手就滞在空中，无可进退。她尴尬地动动唇，干涩的声音凄然道：“爷是在怪巧儿？巧儿也是身不由己。”沉吟片刻，悲咽道，“这些年，爷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阵沉默，此刻五姨太慧巧那哀婉的话语，那副凄美的容颜如一朵零落风中淡雅的茉莉花，令人观之不觉心软。

    窗外透出夕阳西下时那未尽的残红碎金色，火红的一抹洒在慧巧的面颊上，更显那种将逝而无可挽回的凄美。

    致深慨叹一句，默默摇头，那话音里却是决绝。

    慧巧掩饰不住的心惊和惶恐，她偷觑着致深的神色珠泪滚落，似要极力挽回什么，凄然道：“巧儿也是为了救爷，只要能救爷，巧儿什么都不顾。”她话音委屈，又透出些无奈的倔强，任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为之动容，不忍责怪她。只是漪澜，满腔的愤恨，岂会被慧巧她巧舌如簧的几句话就敷衍了过去？

    漪澜飞快递望慧巧一眼，颊边浮现一抹讥诮的笑，微微垂了眼睑道：“姐姐这话，漪澜就愈发的不懂了。”

    慧巧一愕，担心地望着漪澜。

    漪澜温婉的声音中透出从所未有的锋芒：“为一己私欲去害人，还要将险恶用心掩藏在堂而皇之听来伟大的目的下，其心可诛。若为人解渴，而不惜以鸩代水骗人服用，可帮人还是害人？更何况告密于前，又要断爷的手足骨肉于后，姐姐能对天发誓证明自己没有私心？”

    漪澜说罢冷哂。

    一阵沉默，致深道：“巧儿，你走吧。我只求一片屋檐下的安稳。”

    慧巧惊愕，旋即跪地惶然哭道：“不，爷不要赶慧巧走。老佛爷那边，爷如何交代，慧巧也是无奈。”

    致深徐徐摇头道：“逝者如斯，流光如水难以握在掌心。该去的，总是要去。”

    “爷，爷杀了巧儿吧，巧儿死也不走，不要离开爷。巧儿离了爷，老佛爷也会杀掉巧儿的，爷，铭哥哥……求你。”慧巧慌得失魂落魄般伏地叩头不止，一声声，那磕头声“砰砰”似砸在人心头，突突乱颤。

    慧巧哭哭啼啼的哀求着忏悔着，致深就是冷冷的望着她不发一言。许久，他拧紧眉头正视慧巧，痛心疾首的冷冷道：“你若留下，可以！”

    “爷！”五姨太慧巧面颊上露出一抹绝处逢生的期冀，喜极而涕。

    致深扫漪澜一眼，眉梢间流露一抹无奈道：“澜儿，那个田蛙驼蝎子渡河的故事，你讲给她听。”

    慧巧屏息抬头紧张的望着漪澜，生怕漪澜将她的那一线生机毁灭。

    看慧巧面色在昏黄的光线中阴沉得依稀不清，那绮丽婀娜的身影显得朦胧模糊。漪澜不觉冷冷一笑，叹道：“玉阶生痴怨，犯愁自扰。爷说，那兴樊河边一只蝎子求田蛙渡它过河，那田蛙说，我渡你也无不可，只是你若是用你那尾上毒针蛰我可如何是好？”

    漪澜奚落地望慧巧一笑道：“那蝎子指天明誓信誓旦旦说它不会，这田蛙就渡蝎子过河。行到河中央，满眼碧波荡漾，岸边蒹葭苍苍，那蝎子得意的唱起歌来，一时高兴，就尾巴一甩，狠狠的蛰去田蛙背上。那田蛙一痛，同蝎子一道落水。那蝎子挣扎时还问，你如何要扔我在水里？那田蛙问，你不是发誓说不会蛰我吗？”

    慧巧听罢漪澜的话，面上生出一丝凄凉的笑，那笑意勉强，她凄然的声音问：“爷是觉得巧儿是那无法克制自己，随时可能蜇人的毒蝎子吗？”她眸光中藏着深深的哀痛，痛不欲生般的绝望，乞怜般望着致深。

    致深望着慧巧的目光中痛心疾首，默然片刻不置一辞。

    许久，致深才开口道：“我宁愿血尽而死，也不想你为救我而去蛰人！可是，我如何能再信你？你答应过我……”顿了顿声，致深悲哀地问，“你可还是巧儿？我几乎认不得你。”

    若要慧巧留下，慧巧她又如何证明自己的毒针不会肆意伤人？

    慧巧霎时间面色惨白，颓然苦笑，点点头道：“爷的心思，巧儿明白了。”

    慧巧憔悴的起身，倦怠地拔着沉重的脚向外飘飘摆摆而去，如夜里孤坟里的野鬼一般在冥冥夜雾里游荡。

    只不过那一瞬，漪澜的心中一阵挣扎翻涌，忽然生出淡淡的怜惜。只是，那片怜悯之心却被她强压下去。慧巧是那毒蝎子，不管是有意无意，但她蜇人已成了难移的本性。慧巧在她身边一日，她就要提心吊胆一天。漪澜又岂能容这毒物在她身边？

    见致深闭目不语，漪澜深知慧巧同他青梅竹马，这些年的情谊难以割舍。漪澜咬牙狠心，定定神哀婉道：“多谢爷顾全澜儿母子的性命安危。”漪澜敛衣下拜，泪水涔涔。往日的温厚良善，在这无情的冷箭霜刀下，也只得换上一副坚硬的甲壳。漪澜要给致深决心，不能让他此刻被五姨太的泪水动摇。

    “我说过，不会让你再受伤害，更不会然给你母子在提心吊胆的恐惧中度日。”他闭目，哽咽的嗓音娓娓道来。漪澜只剩无语凝咽，眉宇间的哀怨愁怨如滔滔江水无穷无尽。

    这一局，五姨太慧巧输得颇惨，血本无归。

    慧巧自以为是借口救致深，让致深能够丢车保帅舍了漪澜，就能将漪澜这眼中钉除之而后快，却不曾想同是大难临头时，同是致深身边的女人，漪澜却是相夫运，巧计助致深拜托朝廷的怀疑，还顺利让九爷脱险。相形之下，慧巧的心思卑劣笨拙，就相形见拙。

    正这时，门一响，五姨太慧巧竟然去而复返。她双眸含泪哀婉，单薄的衣衫，楚楚可怜的模样，她双手负在身后，哽咽着挪步向致深床边而来。

    漪澜很少与人为敌，但她如今委实不想再见慧巧。漪澜正声叱责道：“爷的话说得很明了，你闭门思过去吧。爷要安静养伤。”漪澜紧握着拳，指节发僵发白，一腔怒火翻涌，梗在喉头亟待发泄。眉眼间怨怒地望着慧巧。红尘紫陌的小姨太：许她万般骄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