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冒犯龙颜（1）

    二月天，丁香未绽，绿柳才抽。暗灰色的天空上飘起濛濛细雨，雨中裹着细碎的冰碴，随了寒凉的春风打在面上，方知春寒料峭。远远望去，万物皆在细雨中，迷蒙一片，不辨西东。

    因怕雨地路滑，九门提督衙门已经派兵代为将周致深一行人的货物提前送走装船南下，直待周府车马出东盛门，便有文武百官在城门外恭候送行，自此她们便要一路取道通济渠漕运码头，南下江南回兴樊去。

    车轮滚滚行在街衢上，沿街商贾不出，万门闭户。通往东盛门的大道因周总督出京而禁行，沿途把守的九门提督府的卫卒各个神色肃穆，如雕像一般肃立不动。

    待周府的车马行过，一阵阵地动山摇的呼声：“恭送大帅出京。”，“恭送郡主千岁出京。”呼声此起彼伏，震慑人心，透出一股威风八面，气派非凡。

    车马从头望不见队尾，一路迤逦前行，车轮辘辘，嘎吱吱的响彻耳边。冰绡丝毫不觉其烦，反是不住地偷偷掀开窗帘一角向外窥去，咂舌不止。

    冰绡挽住漪澜的手欣喜道：“小姐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如今小姐身份不同了，可是太后御封的郡主，看回到周府，谁个敢再欺辱小姐你。”

    冰绡眼中噙着苦尽甘来的欣喜，漪澜却丝毫不觉得快意，反而心口上更似堵了巨石一般，不知是福是祸。

    “哼，”冰绡轻笑，挽住漪澜的臂，亲热地贴在她肩头如数家珍般拈指悉数：“如今小姐贵为郡主，有此封号品位，更有岁俸，莫说五姨太要居于小姐裙下，便是如今同大太太都平起平坐了。可笑当初六姨太，还翘首以待借生子讨个诰封，同大夫人平肩呢……”

    “冰绡！”漪澜嗔怪道，祸从口出，固然她如今风光，却不能不有所顾忌的。

    但她说得不错，昔日风光无限的五姨太，可不就是因为太后为娘家靠山而在周府地位非凡吗？如今她在太后面前的恩宠更盛于她，只怕多少也同致深的宠爱分不开吧。

    心下里那点子隐隐的扬眉吐气，转瞬又变作了隐隐的担忧。仿佛刚从尸横遍野的血肉堆里爬出来见了惨淡阳光，却又担忧着后日的阴霾。

    车马颠簸中，漪澜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东摇西晃，心底里那点难以告人的心思就更是渐渐齐涌心头，那尘世间的纷扰，无休止的争斗，莫不是这困扰就果然难免吗？

    似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注定，她不杀人，就必被人诛。生死角逐场上，又哪有对错可言？只是如今人一出宫，再也寻不回昔日纯真无它的谢漪澜，她这身殊荣和如今不凡的身份，不知要遭来多少妒忌和争端？只怕日后此身更是撇不清了。

    只是致深，她今生里守候的那个男人，同他并肩站在风口浪尖的时候，才发觉他的坚韧与不易。仿佛披了一身厚厚沉冰的外壳渐渐融化，露出那颗赤子之心，令她怦然心动。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致深何时教的那只八哥儿背下的这句誓言她竟不知晓，只是那相思之痛，何止镌刻入骨？自那几经生死后，她九死一生逃回家门，扑入他怀中那刻，她便认定他是她谢漪澜今生依靠的男人。

    但恍惚一瞬间，漪澜的心一颤，越发担忧致深要同她失之交臂。她是致深的“枕边人”，是太后安插在他身边的枕边人。太后的告诫时时令她警醒，她那远在扬州故里中那皓首年迈的父母，她岂忍他们风烛残年再受颠沛涂炭。

    满面春色，写尽伤怀，一帘烟雨，不见前路。

    漪澜心神不定间，忽然车停了，传来致深的声音：“车马前行，在城门等候，本帅去去就回。”

    去去就回？

    漪澜心下一阵好奇，却不十分奇怪，自从入宫以来，她们两人的关系日渐微妙。这些日子致深独来独往，行踪不定，他不多说，她不多问，生怕令他疑心。

    慧巧的声音含了几分忧愁问：“爷这又是去哪里？文武百官都齐聚城门为你送行呢。”m.zwWX.ORg

    慧巧眉头紧锁，眼里满是担忧。若非知道慧巧的底细，漪澜真要深感她是致深的贤内助，处处提点照料他无微不至。

    轿外传来裨将的劝告声：“大帅，怕是不妥吧？百官都在城外恭候送行。”

    “让他们候着就是！”轻率的一句话，满是傲慢任性，少年意气一般打马扬鞭扬长而去。

    五姨太慧巧却撩开漪澜的车帘，她望漪澜一眼，恬静的面颊上也添了几分忧色，眉梢紧颦，不容分说的挤进她车内，吩咐车夫道：“快！承运门外，快马加鞭赶上老爷！”

    冰绡知趣的下车，慧巧忧心忡忡地执着漪澜的手说：“如今只有妹妹能去劝劝老爷回头了。”

    漪澜尚不明究竟，长长一声马嘶，已是身子一晃，车轮挪动，只在这瞬间，忽然又是跻身窜入一人说：“我也去。”

    佳丽！

    她扬起娇俏精致的下颌，眉眼张扬如她哥哥一般模样，一身西洋女子的长裙如喇叭花一样的展开。她一敛裙摆便挤进车中，收起小洋伞，不容分说的跻身坐在漪澜身旁。慧巧也无暇同她争辩什么，吩咐车夫打马去追。

    咴咴一声马嘶，马蹄声疾，奔驰如飞，马车颠簸在大道上，漪澜紧紧地扶住车上的横栏，颠簸中身子几次被抛起落下。

    不知所措的佳丽同她紧紧拥去一处，诧异地问慧巧：“你确认大哥哥是去了承运门？”

    慧巧愁眉不展，暗自叹息一句：“他还嫌脖子上架得刀不够多！”

    慧巧一句话，漪澜同佳丽都沉默了。这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京城无日不风波，他又何必在这个节骨眼处生出事端。

    “哎呀，哥哥可是忘记了什么东西，这会子都该出城了，跑去承运门做什么呀？”佳丽焦急道。看来知道致深行踪的只有慧巧了。

    车子兜兜转转绕过集市，奔过巷子，沿着城墙根儿北去，不知行了多时，直奔出了承运门。红尘紫陌的小姨太：许她万般骄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