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痘疹（5）

    漪澜尚且强扮的一丝雍容的笑容立时消散，仿佛被她一语惊醒三春梦，将她一脚踢去无尽绝望悲伤的深渊。她如今痘疹积蓄体内未发，所有周身高热不退。

    若是过个三五日退了高热，满头满脸都会发出那令人恐怖的疱疹，渐渐的流出脓浆，结痂落疤，终身不散的毁容。头脑嗡嗡嗡嗡一阵轰鸣，眩晕，她只觉眼前金星四射，极力想令自己镇静却是不能。

    惊诧错愕，仿佛措手不及被一刀猛戳进心窝，痛彻心扉的疼痛漫天匝地的席卷而来，悲伤绝望满眼，目光无比空洞。似跌入深潭的人尚未爬起，又被横空一棒狠狠地闷回深潭。她紧紧闭目，不让泪水惊惧绝望的涌出。

    “噗嗤，”玉珑巧然一笑，小巧玲珑的下巴微微扬扬，丹凤眼眯做一线，蔑视般的自上而下俯视漪澜，牙关里挤出一句悠悠的话：“天下最可怜的，莫过于死了都不知自己是因何死的。不过无论如何，我还要谢过妹妹的美意，替姐姐惦记这子嗣大事，若非如此，姐姐如何能得了宝儿呢？”

    漪澜一凛，她此话是何意？莫不是自己这痘疹之疾，是拜她所赐？

    漪澜费力地睁开酸痛地眼望着她，骨子里却一阵阵的冰寒发抖。

    玉珑冷冷笑得得意，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鼓掌间肆意把弄。震惊愤慨令漪澜周身的汗毛立起，而此刻孱弱无力的她，竟然连抄起个枕头砸向六姨太的气力都不能有。

    一股腥粘的热血涌来胸口，漪澜猛然咳嗽不止。

    冰绡闻声赶来，六姨太玉珑面颊上曳着一抹阴冷的笑意离去。

    是了，她昔日有具好皮囊，被兴樊总督周怀铭千金购得，物尽其用。

    如今皮囊不再，她也如弃子，留下反扰周总督心神。裨将谋臣都纷纷力谏，处之而后快，已决后患。漪澜一路惨笑，直到笑得没了丝毫气力。

    却原来，她才是最大的笑话，可怜了玉珑还煞费苦心地对付她。却不知那执子下棋之人才是操局高手。

    马车行在山路上颠簸不定，秋风飒飒，山涛连绵如海声，无尽萧瑟凄冷。漪澜乏力瘫软在车中，仿佛这身子都不属于自己。

    行至半路，忽然天下淅淅沥沥地飘落雨点，雨意又急又密，噼噼啪啪的砸在轿厢上。车夫和小厮们都叫嚷着：“下雨了，快赶路呀。”

    清脆的一声马鞭抽裂风声，“啪”的一声脆响，銮铃声踏碎满地，身子颠颠簸簸的被抛起坠下。

    朦胧中，那马蹄声颠簸声却唤起漪澜的噩梦。漪澜依约回到初来兴州那个夏日，惊魂夺魄的一幕，马车飞驰，她同冰绡吓得一颗心都要跳出喉头，却无法摆脱那夺命而来的劫匪。

    “喀嚓”一声，漪澜身子被重重的一颠，险些跌出车去，惊魂未定时，就听身边伺候她的小丫鬟墨玉和泥金吓得大哭起来。帘子外马夫唉声叹气道：“八姨奶奶这车，车辐断了。”

    “总督府的车马日日检看，如何会断掉车辐？”外面的吼喝抱怨声阵阵。

    漪澜心头一悚，莫不是致深对她下手了？终是觉得该了断她这无用之人？

    大雨穿过轿帘斜入车中，一阵阵湿寒，漪澜周身战栗，牙关瑟瑟。又不知又过了多久，漪澜只觉得裹在身上的被衾已是冰冷似铁，冻僵的手指，麻木难抬，她强自挣扎着不让自己睡去。

    荒郊野外，雨地风凉，若是睡去了，怕就真的去了。只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被人玩于股掌之间，死得不明不白。她做错了什么？生如蒲苇，被风作弄。

    天色渐渐放暗，远处的深山中似有野兽的嚎叫声，骇人心惊胆颤。泥金慌得呜呜的哭出来，哀哀地哭求着马夫：“我要回府去。”

    雨打伞盖的声音，轿帘子一挑，米郎中顶了大雨跻身进了轿厢，一边为她把脉，一边摇头。黑暗中只能看到郎中温和沉静的眸光，听到米郎中徐徐的话语声吩咐着：“速速扶八姨太上我的马车赶路，先行回别院。我在此等候。”

    这如何使得，漪澜周身虚弱无力，但无法拒绝。漪澜含糊着：“去别院寻九爷套车来接咱们。”

    她不知为何如此说，只是仿佛每次遭逢劫难，能如天神一般救她的唯有九爷怀铄。可是，她忽然记起，九爷怀铄被周怀铭禁足软禁，如今也是爱莫能助。

    “八姨太这病症耽误不得了。若有个闪失，大帅定会怪罪，速速换了车轿！”米郎中年迈，却是话音有力。

    逼着众人将漪澜挪去后面他的车上。

    漪澜周身冰冷得发抖，虚弱得无力睁眼，依约中一阵杂乱的声响，仿佛冥冥中一些虚幻的声音从深深的水底泛出，似是雨声，水声，更有轻轻呼唤她：“漪澜，漪澜~”

    再醒来时，眼前是灼目的烛光，头依旧沉重难抬。呜咽的哭声响在四周，耳边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废物一群！天黑路滑，马车坠崖摔死一名郎中，就寻不到旁的郎中了吗？八姨太都病成这步田地了，快去请呀！”

    听声音，是佳丽小姐，声音清亮却依旧刁蛮。

    “快去呀，打马回府去请！若是八姨太有个好歹，仔细哥哥把你们一个个的砍头！”

    “佳丽！大雨山路滑，树木倒塌断路，此刻无法回城了。”是九爷怀铄的声音，声音不高，依旧虚弱，可是听来如雪中的炭火一般温暖。

    灯影中，漪澜看清了九爷的身影，依旧那么清癯、瘦弱，苍白的面颊似蒙了一层薄霜，乌亮的眸子里，目光却依旧沉稳。

    “澜姐姐醒来了！”佳丽一声惊喜的呼唤，床头人影攒动。

    不错，这里是扫花别院，一切还依稀熟悉。身边隐隐的啜泣声，墨玉和泥金揉了泪眼，满脸泪痕。

    可是，她们说什么郎中坠崖，这是怎么一回事？神智缓缓清醒些，朦胧中看见依稀的灯影，一张张神色黯淡疲惫的面容。

    九爷怀铄，他如何冲出藩篱来到她眼前？红尘紫陌的小姨太：许她万般骄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