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杀人一问:如何看待弱肉强食?
“真不知戴大哥和江洲学长,当年经历了什么。”余斗初到银月城、弈城,还未来得及习惯这里生活方式,戴牧白、江洲十几年前的遭遇,根本无从想象。 也难怪那一双异姓兄弟,跨过幽林之后,一个在九渊城居家务实,一个在无为学院读书写字…… 而想到此处,余斗又感到疑惑:“戴大哥有如此天份,留在九渊城确实可惜……” 他没有把话说完,也无须说完。 戴牧白有如此天赋,戴文宗心里自有计较。 若能好生培养,重归大道,或许——有机会成为下一个谋天战神! 不过—— “牧白过上了他想要的日子,我这个当爹的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戴文宗轻笑,“何况……牧白娶妻生子,神庭灵窍天赋再好,没有保持高强度的训练,早已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固化。” “他若还有谋定八方的本领,又怎会吃了你的算计?” 戴文宗越说越放松,也快速恢复了儒雅平静:“随他去吧,以后常有书信往来,或是彼此探望,我便心满意足了。” 余斗亦觉释然,恰如之前所言,戴牧白和弈城之间,缺的只是互相的谅解。 陈年旧事,已是过往云烟。 —— 当然,眼下是否达成共识,并不关键。 戴牧白是否愿意重返弈城,戴文宗如何抉择,都是他们的家族内务,和余斗、严雀无关。 “牧白虽已泯然众人,却在信里提到一个问题——”戴文宗略有深意,看向茶室里的几个年轻人,“这个问题,是‘如何看待弱肉强食’?” —— “弱肉强食?”戴牧宇未多思索,直言道,“斗战神大陆,自古以来皆是如此,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的法则,一直未曾改变。” “强大的生命,猎杀弱小的生命,以补充生机,以消除威胁。虽然残酷,但亦是在这样的法则下,人们才会变得更强,我们的主城,才会更加稳固!” 戴文宗微微颔首,对于这样的“标准答案”,他挑不出任何毛病。却又将目光投向剩下两人,似乎有所期待。 严雀想了想,答道:“弱肉强食,说的是丛林野兽的生存法则。我们和野兽不同——人的行为受律法、道德约束,只有在秩序崩坏的极端情况,才会面临弱肉强食的环境。” “那样的情况很多,一旦个人实力凌驾律法的执行者,一旦对利益的追逐突破了道德底线,就有可能出现。” 戴文宗听罢,面露笑意:“严小姐此论,深得吾心。” 严雀点头示意,与戴文宗、戴牧宇父子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余斗。 …… “你们都把话说完了,我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余斗苦笑凝眉,像是苦思无果。 然而瞬息之间,脑海中似有灵光闪过。 他尝试道:“我之前一直认为,人和野兽不同。生存的基本规则,也应当不同。就像雀儿说的,有律法,有道德。” “但是……”余斗回想自身经历,字斟句酌的道,“既然问题是‘弱肉强食’,那我们假设一个强者,在一个相对固定的环境里,遇到一个弱者,会存在几种情况?” 严雀眨了眨眼,她不知余斗要说什么,却配合的分析道:“一、强者击杀弱者,抢走弱者的财富,变得更强。” “二、强者遵循律法、道德,或者一些别的原因,没有击杀弱者,并和弱者产生交流,最终建立朋友或者奴役关系。” “对,是这两种。”余斗冲严雀一笑,接着道,“第一种情况,即‘弱肉强食’,那是野兽的规则,我心里并不认同。” “第二种情况,会有着相当的概率出现。”说着,他的语调忽转锋利,“可是,在达成奴役或者朋友关系之后呢?” 严雀顺着思路,嘀咕道:“无论如何,都会产生‘交流’。弱者为了摆脱奴役,或者平衡友谊权重,势必会在交流过程中……快速变强!” 余斗转而凝重,细下忖度,甚至感到背后发凉! 因为…… 他已经明白戴牧白发出此问的真实意图: “当被奴役的一方快速变强,或是与弱者的友谊权重发生改变,作为强者,会如何抉择?”余斗的鼻息,有一丝少见的颤抖。 而房间里的几人,也都陷入深深的思索。 余斗稍作整理,字句发力的道:“强者对自身的约束,仅能维持在力量的天平被打破之前。” “他无法确定在那之后,曾经的弱者是否拥有和自己一样,坚守律法、道德的底线。” “所以——”余斗的目光,刹那间变得锐利,“为了避免自身遭到威胁,为了确保自己的生存,强者最好的选择是……” “杀掉弱者,抢走弱者的财富,变得更强!” 人,不是野兽。 但在残酷的生存法则里,似乎“弱肉强食”,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 门外,日暮西垂。 鼓乐齐鸣,欢天喜地。 戴家各支的代表、或是收到邀请的邻里街坊,都陆续入场。 宴会除了前院,还有戴府之内多处餐厅,一些静室也都改成包间,安排一些重要人物入座。 相较门外的热闹,茶室内的气氛,则是骤然降到冰点。 余斗的额前,甚至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就在几句话间,他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被戴文宗看得通透!除了材料特殊的海神虚戒,自己再无半点秘密! “余公子——”戴文宗的坐姿,似乎发生了细微改变。他仍旧儒雅,但这一声轻唤,却把冷汗直冒的余斗吓得一颤。 “戴家主……”他牙关紧咬,对上戴文宗洞察一切的视线。 “这是你的最终答案?”戴文宗的唇角微有上扬,仿佛是一个和蔼的长辈,发出亲切的问询。 咚…… 咚咚…… 咚咚…… 余斗直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如果话题就此终结,是否意味着自己和严雀的姓名,也会就此结束? 弱者、强者…… 不正是对应自己,和谋绝戴家? …… 戴牧白虽然浪费了天赋,也没有野心,但他并未失去那堪称“锋利”的判断力! 他看到了余斗的天赋,也能看到斗战神大陆即将陷入乱局。他认为,余斗拥有左右局势的可能。 抓住所有“可能”,在某种意义上,等于抓住了“天机”! 戴牧白这几年看似无所作为,却在信里藏了这“杀人一问”! 除非余斗找到问题的解法,成为弈城的朋友,否则—— 就会死在弈城! …… 他虽然离开了十几年,却始终记得,自己……是戴家子弟! …… “不,不是最终答案。” “还有一种破局之法……”余斗并不责怪戴牧白,因为他知道,戴牧白不是那种阴险小人。 害死自己,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提出这样的问题,对弈城,是一种警示。 对自己,是一种指引。 —— “什么破局之法?”戴文宗面露好奇,轻笑相问。 余斗星眸微眯,郑重道:“除非弱者,获得强者的信任。让强者认为,弱者的实力变化,不会威胁自身生存,彼此的友谊权重,也不会明显改变。” “如此,秩序始终不会崩坏,弱肉强食的法则,也不会成立。” 话说到此,戴文宗的眼里,终于闪过一丝精彩。 追问道:“如何获得信任?” 余斗也仿佛看到了本相,不再如刚才那样紧绷,流畅应答:“强者立威,恩威并施,则有秩序。弱者立德,德行合一,则有信任。” “普天皆如此,则有……” “太平盛世!” —— 啪! 啪啪! 安静的茶室里,传出些清脆掌声。 戴文宗露出笑意,由衷的替余斗那番话鼓掌,盛赞道:“牧白没有看错,余公子果然大才!” 余斗说完,仿佛用尽了浑身力气,虚脱似的道:“戴家主说笑了,戴大哥能有此问,替在下指点迷津,才是真正的大才。” “余公子,过谦了。”戴文宗不置可否,几声笑罢,偏头看向大为震惊的戴牧宇:“待会儿晚宴,安排余公子、严小姐与你同席——” 指令下了一半,又问向余斗:“不知余公子此来,是打算长住弈城,还是游历中土?” 余斗如实以告:“有劳戴家主费心,在下与戴大哥、江洲学长熟识,此行中土世界,除了参加东盟的青年战士联赛,便是替二位兄长送达家书。” “或在弈城叨扰数日,便会赶往宣城。” 戴文宗听闻,就朝儿子使个眼色,戴牧宇回过神来,欣然道:“二位请随我来,我先带你们认了住处,再一起参加晚宴!” …… 戴牧宇知道父亲脾气,得他三声鼓掌,意味着由衷的认可,意味着莫大的荣耀! 便带着余斗、严雀一路穿行,进入戴府东院某处,来到一座修葺精美的小楼前。介绍道:“这是流云苑、观云楼,从今往后,便是二位的居所。” 余斗见着院落宽敞,那三层小楼的装潢修葺也非比寻常,多有前所未见之物,较之东莱岛秋家的惊涛苑,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感激道:“宇公子太客气了,我们夫妻二人,用不着这么大的院子,有客房一间即可……” 戴牧宇莞尔发笑,一边灵元传音,吩咐流云苑的下人、侍女准备好迎接新主入住,一边介绍道:“流云苑西侧门户,连着戴府东院。其东侧门户,便是弈城的东玄大街,进出自由。” “观云楼三层,每层皆有三室两厅,以及浴室便所。三室两厅的具体布置,装潢风格,可依二位心意随时改换。” “而且——”戴牧宇将二人请进观云楼,有几分狡黠,“余公子可能,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哦?”余斗从未住过这种规格的居所,一边称赞,一边问声:“还请宇公子示下。” 戴牧宇哈哈笑声:“我是说,从今往后,这流云苑、观云楼,就是你们的了!只要二位不与弈城为敌,就永远是我戴家的座上宾!” —— 七绝世家的手笔,远远超过余斗的想象。 除了见面就送自家院子,今日的欢宴规模,在余斗所见,亦是堪称空前——光是戴府之内,就摆了八百余桌! 再有弈城之内点得出名目的大酒楼,皆尽包场。 此外,最热闹的还是八条主路上,各有长达十里的长桌宴——那长桌宴还绝不敷衍马虎,每张条凳对应的桌面,必有竹炭火锅! 光是长桌宴上的火锅,就有一万余个! 火锅左右,时鲜烫菜品类齐全,荤素菜品极是丰盛。更有垒成“矮墙”的美酒,等着客人们开启畅饮。 “好家伙,算上早先的流水席,一次请三十万人吃饭?”戴府主宴会厅,某张皆是年轻小辈的餐桌旁,余斗掰算许久,总算得出大概。 严雀掩唇轻笑,身子微微倾向余斗:“整个水月城,也就这么多人吧?” “差不离。”余斗服气的叹道,“来中土世界许久,我今天才知道,自己真的是个‘土包子’——他们路边的小贩,都不用柴火灶,用的是灵元碎矿!” 连窑鸡都透着股沁人心脾的灵元“香味”! …… 此前忙于赶路,途经红枫城、绘梦城、东山城,皆是走马观花。 虽然逛过银月城,但是银月城内修炼气氛浓郁。除了新奇的飞屐,城市规划多有剥离市井——到处都是东盟学院的分院。 以及…… 分院周围的各类商铺。 并不能代表中土世界的正常城市。 严谨形容,应该算是一座“学院城”? —— “前段时间绷太紧啦,这几天得闲,我们四处转转。”严雀安慰道。 余斗浅笑点头:“回头我得去那书摊,找本记载各大主城风土人情的,熟记在心,免得出门闹笑话。” 提及此事,严雀脸上没来由一红,嗔道:“你这傻子,之前在澜城珦玉阁就对玉石颇感兴趣,不会是想买那本讲解‘玉石’的吧?叫什么名来着?” 她想了一瞬,记起来道:“对了,叫《展玉》……,呜呜?” 话没说完呢,余斗浑身一个激灵,慌忙伸手捂住严雀的嘴。 “啊呀!”严雀拍开他的手,嘴里轻嗔,却也意识到蹊跷,乖觉的没有往下说。 只见余斗凑近过来,附耳低喃: “斯有美玉,横卧如山。须知……美人如玉!”苏落名的斗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