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元宵鱼市之战(二)
晨光漫洒时,河间集十字路口,三尺高的木台约摸六丈方圆,来自水月城余、吴、孙三家的六名代表,正在台上对峙。 只是相较前两场的火爆场面,此刻台上的气氛,稍微有些诡异。 在清澜弟子喝令开始之后,一个个雕塑似的杵在原地,各自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直到—— “晚辈余化,见过吴世伯、吴世叔。”余化嘴角抽搐,赔出一副笑脸,先向吴家二人打了个招呼。 那二人皆是五六十岁的老者,一个白发,一个黑发。听得余化招呼,绷着的身体总算松了松。 白发老者皱着眉道:“三城水产,不该由你余家独大,今日之战,老夫必定尽力!” 余化讪笑:“自然,自然,吴世伯的武艺,在水月城向来受人景仰。” 接着,他看向孙家的二人。 那边是一老头儿带着个眉目俊朗的汉子,见着余化看过来,还有些愤恨的转开头去,似乎不想多看余化一眼。 “大舅哥,这……”余化瞧着孙家汉子,一时嘴里拌蒜,“这该如何是好?” 大舅哥撇了撇嘴:“你平日不是最机灵?你看着办!” 余化脑袋一阵晕眩——左边是世叔世伯,右边是大舅哥老丈人,当年余斗的祖父遇害,两家的长辈没少帮助余家。 定是迫于某些方面的压力,才被牵扯来蹚浑水。 这擂台怎么打? 恰在这时…… 余化身后暴起一个人影,咻的一下滑掠而出,直直来到吴家二人跟前。 奇快的速度,还把两个老头吓了一跳。 慌忙想要出手时,却见来者笑眼盈盈,毕恭毕敬的在前行礼:“晚辈余斗,见过吴伯公、吴叔公!” 说着,还奉上两个红包,笑眯眯的道:“许久不见,正好拜个年——祝伯公、叔公身体康健,笑口常开!” 如此情景,反把台下那些看热闹的惊得一愣。 一个个眉毛跳动,眼神怨怒:喂,能不能好好比斗,台上拜年是个什么操作? 然而……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吴家二老见得余斗礼数周全,眼神中全无恶意,纷纷收了红包,说了些尽快开始之类的话。 余斗嘿嘿发笑,接着来到孙家父子面前,二话不说,直接跪倒! “余斗,你……”孙家父子见状,触电般齐齐往后蹿退一步,险些直接下了木台。按照规则,在宣布开始之后,下台算输! 余斗当然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 但是,为了活命,或者为了其他缘由,余斗也跪过一些腌臜之人。这时候跪自己的亲长,他倒是全无心理包袱。 “外公,大舅!”余斗叩首一拜,语调有些怪异,“外孙、外侄,给您们磕头拜年了!” 孙家父子正诧异时,余斗果真把那木台磕得咚咚作响。 再起身时,额上已经有了明显的红印。 余斗稍显刻意的笑着,对上孙家的两位亲长。曾几何时,他们也对自己宠爱有加,但在五岁之后,一切都变了! 曾经三天两头往余家跑,要跑着自己睡觉的外公,变得宛如路人。偶尔见面,也是长吁短叹。 过去带着自己在水月城疯跑,给自己买来各种玩具、零食的大舅,也像个陌生人一般,有时见了面,也不打招呼。 “前几日家宴,外公、大舅都没来……”余斗点开虚戒,取出两个宝盒,分别送到两人手上,“这新春贺礼,总该补上!” 大舅拿了宝盒,触手只觉温润清凉,玉质饱满,下意识揭盖一看,顿时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眼眸疾颤,面上露出万分诧异的神情:“这……这是?” 余斗淡淡一笑:“地品骁业丹,祝大舅武境飞驰,早入战骁极境!” 另一边,外公也被宝盒里的东西唬得瞠目结舌,一时难以言语。 余斗及时道:“地品破瘴丹,祝外公觉醒第四战意,康永安泰!” —— 两枚地品灵丹入手,让孙家的老父子有些僵硬。 江湖传言余斗咸鱼翻身,多是空穴来风,难以令人信服。 千年余斗逃离水月城时,还是个十五岁的毛头小伙。 如何逃脱清澜宗步下的天罗地网? 不仅如此,还与流风宗少宗主顾清风情同兄弟,过噬魂山脉,闯清澜荒城? 若说那一切都是运气使然,倒也罢了。 但是走到西平郡,面对清澜宗的十余万众,且被王城正面拦截的情况下,如何能够逃出生天? 扯淡? 编故事? 骗三岁小孩? …… 显然,那些骗三岁小孩的事,都是真的。 余斗不仅完成了一切,还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了河间集,并且和清澜宗的东南区执事长老“相谈甚欢”。 此事接连拿出两枚地品灵丹,似乎也…… 情有可原? 须知在三城地界,哪怕是一枚玉品丹药,便足以引发几大家族的流血冲突。地品灵丹,甚至可以让任何一家,为其付出所有! 余斗一次性拿出两枚地品丹药,岂不是说…… “小爷好不容易拼了个峡谷战区年冠,总该有些福利!”余斗暗自庆幸,之前为了避免被烈擎天在斗场强攻,硬撑了两个月的重伤。 拿下战区年冠,自然是获得了不少好处。 余斗的武境足够应付望江亭之战,于是用多余的资源,在学院里兑换了一些“人情丹药”——自己用不着,但是顺手一送,就能获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 大舅拿着盛放地品丹药的宝盒,有些把持不住,问询的看向身侧的父亲。 外公到底是个人老江湖,沉着一张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霜的脸,眼眸深邃的看向跟前的余斗。 他拿着宝盒的的动作,甚至都没有捏实。 僵了一会儿,竟原封不动的推了回去,嘴里低低的道:“小豆子,能耐了?” 小…… 小豆子…… 余斗眼眶疾颤,脸上的些许得色被瞬间抹去,他连忙道:“外公,您别这么说,我……” 他想辩解,但是送出两枚地品灵丹,确实掺有“嘚瑟”的成分。 因为觉醒土河战意后,外公等人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明显转变。不再有之前的亲近,反而变得陌生起来。 “我什么我!”孙老头横眉怒喝,“在战场上讨好对手,以旁门左道取胜,这就是你余家的家风?” “……” 余斗惊愕的抬着头,与外公苍老的眼眸对视,忽的有些醒悟。 他缓缓站起身来,抬手擦去额上的灰尘,释然笑道:“两枚灵丹,是‘小豆子’的一点心意,和今日的鱼市之战无关。” “既然已经打过招呼,那我们……”余斗退到父亲身边时,脸上已经多了几分诙谐,“开始吧?” —— 余、吴、孙三家的角逐,已经拖延良久,那围观之人多是江湖草莽,难免心急,一时催促不已。 对余斗的一些行径,还纷纷嗤之以鼻。 不过也有识货的,在问道地品灵丹的药香之后,纷纷缄口不言,小心审度场中的形势——都不信余斗咸鱼翻身,但能拿出两枚地品灵丹者,岂是等闲? 余斗视线一扫,早把台下众人的一些心思看在眼里。 他也不藏着掖着,身畔祥光连爆,墨梅、云芝、赤乌三朵战魂接连飘出。 如此情景,亦是惹来不少惊叹: “嚯?传说是真的,余家少爷真的咸鱼翻身了?” “他居然突破了土河壁障!” “非但如此,还能爆出三朵战魂。” “不对!土河战意浑然一体,无法凝结战魂。余斗除了土河战魂之外,还能另爆三朵战魂,岂不是说……” “他有四种战意?他他他他……四阶觉醒了?” “我天?十七岁的战灵吗!” —— 终是天南地北有相隔,余斗的许多事迹,早已震彻九渊峡谷,放到玉荆帝国,亦是传奇般的存在! 但是放到水月城,仍是令人惊叹的新闻。 余斗连爆战魂,扫眼台上:“元宵佳节,不宜刀兵。尔等皆是我的亲长,我也不会让你们为难,但是……” 他语调一沉,踏前一步,淡金色的土河战魂甲倏然浮现:“过去六年,我是这里的赢家,往后六年,这一点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话音落时,吴、孙两家的四名高手,皆已爆出战魂,各持兵器,欲跟余斗奋力一战。然而刹那之间,忽见余斗步法落定,脖颈处青筋绽出。 他的上下颚竭力张开,嗓子里忽的发出节奏奇异的声响——好似沙海狂澜,丝丝碎碎,其中蕴藏的威能,似能将人引入一种奇妙的境地。 是汹涌的流沙漩涡,是丝缕缠绕的陷阱 玉品高级战技,流沙轻音! —— 对手四人哪里见过这等战技?一时猝不及防,个个头疼欲裂。 四爆战魂的流沙轻音,逼得四名长辈连连跌退,眼看到了木台边缘,余斗心底出现了瞬息犹豫—— 唰! 身后忽然掀起一阵疾风,父亲余化骤然暴起,身形如电的掠冲向前! 砰砰砰! 砰! 他双掌宛如石扑,精准击中木台边缘踉跄不定的四人,又力道恰好的往外推送,令得四名长辈“一不小心”,纷纷跌落下台。 如此情景,亦是令得周围观众发出喧哗。 未曾料想余家之主,亦是有着如此强劲的实力! 虽未显露多少,但是能够卡准时机,配合余斗的流沙轻音终结战斗,已是难能可贵。 —— 余斗一招得手,当即挥散了战魂,目光稍显复杂的看向孙家父子。 外公和大舅倒是未受伤损,只是几个踉跄,莫名其妙似的跌下了木台——凭着战骁级别的武境,倒还不至于摔个四脚朝天。 此时落败,各自的表情都有些释然。 几乎明摆着三个字:输得好! 余斗看出些端倪,还想说什么时,父亲却拉住了自己。 “爹?”他看着外公萧瑟走远的背影,有些疑惑。 余化拍拍儿子的肩膀,话里有话的道:“水月城只是一个偏远小城,我们余家,还有孙家、吴家,做的也都是衣食住行的小买卖。” “从未指望出现什么了不得的强者……” “对于衣食无忧的小老百姓,天赋太强,反而是个麻烦。” 父亲的一番话,让余斗陷入深深的思索,脑海中忽然闪过无数画面——那所谓的十年冷落,是真实存在,还是刻意营造的结果? 水月城内,确实有不少人对自己指指点点,江湖上的名声也不好听。 但是…… 黑暗般的十年,除了没能获得家族的全力栽培,也没人欺负到自己头上啊。 “难道说……”余斗忽然明白了一切。 余化淡淡笑声:“元宵回去,好好走一圈亲戚。对你来说,这样的机会,可是越来越少了呢。” 余斗鼻息一颤,忽的想起幼时,大舅、外公带自己玩耍时的欢快情景,再联系到那十年的隐忍…… 向来心如铁石的他,眼眶也不禁湿润了。 “好,我自去挑选好鱼好肉,还有好酒!”余斗本想退下木台,但是清澜弟子宣布水月城的战果之后,花谷城谢家,流溪城李家的代表,嗖嗖几声掠至台上。 各据圆台一侧,呈三足鼎立之势。 “拜年的事,回去再说。”余化机警的侧踏一步,和儿子形成左右站位,“先解决这些烦人的家伙。” 余斗正点头时,一个暴躁的声音,从右前方传来:“啧啧啧,余家主,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几人循声看去,开口之人斜带眼罩,仅余的一目宛如猛虎,瞪得犹如铜铃。 正是龙虎宗的副宗主,李虎! “余化,你刚才说……”李虎神色危险,暴虐的气息,正在河间集十字路口弥漫,“谁是烦人的家伙?” 余化走到这一步,就没想着善了,蔑然发笑:“余某不是那个意思,还请李宗主不要对号入座——” “可你刚才说了,要‘解决这些烦人的家伙’。”李虎语调玩味,用力的提醒着。 此刻的余化,和之前截然不同。 他丝毫不惧独眼猛虎的胁迫,斜挥右手,取出一柄三尺利剑,扫眼河间集十字路口的千百余众,冷声笑道:“我刚才说的话,不是针对某个大年初一到我府上狗叫的家伙。” “我的意思是——所有到余府找事的,都让我很不耐烦!”苏落名的斗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