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画纸上满是顏料，周遭物品东倒西歪的，整间教室就好像被颱风席捲似的，比平常凌乱许多。当茜回过神来时，这张费时几天的图已经完成了。

    难得完全没有直接用指头作画，茜等画乾了以后，才用手指抚了抚图面，凝视着画好长一段时间。

    这是一张水彩画，上头画着一个亚麻色短发的少年。最开始她想的明明不是这个的，可手动起来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就画成了这副模样。不过，茜并不讨厌这样。她把眼里最后留存的，那个少年的样子封在了画布上，以后也不会再有新的身影了。

    这样也好。

    茜垂下了眼帘，手指抚过了画上那双栩栩如生的眸子，并将其给盖住，她也在此同时闭上了眼睛。

    对她来说，即便具有纪念的意义，等到自己很快的又搬了家，他的影子也会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就如同离开了的自己一样会从此无消无息的，她认为身为过客的自己肯定会被对方给遗忘。

    只要画成图的话，就能把一切都带着走了。

    「谢谢你，狗卷同学……」用额头抵着画上的少年，茜露出浅浅的笑，柳眉蹙得紧紧的，对着画轻声低语，「就算离开了我也会记得你的喔，就算你忘记我也……」

    「昆布。」

    「噫！」

    肩膀大力的抖动了一下，茜回头一看，只见狗卷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对着惊呆了的自己眨了眨眼睛。

    「唰！」

    茜毫不犹豫的回过头来将红色的顏料泼到整张画纸上，接着又把头转了回来，闭起眼睛就是往狗卷的胸膛用力的撞了下去。

    「鰹鱼乾……！」

    「呜……」

    猝不及防的狠狠撞了下去，两人蹲在地上按着各自发疼的地方。当狗卷抬起头来后，看见的是茜捂着额头，仍旧闭着的双眼旁掛着泪珠，一副很痛的模样，让狗卷反而觉得做错事的是自己，在一旁有些慌的伸手，不知怎样才能让她感觉好一点。

    「对不起……因为被吓了一跳，反射性的就……」

    「芥菜。」

    等到两人站起身来，茜能够说话以后，她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但是狗卷其实并不怎么介意，他对她摇了摇头，神态轻松，表示自己一点儿事也没有。

    把画纸胡乱的捲了起来，茜抿着唇，觉得有些心虚。她实在没料到狗卷会跑来这里，但这并不表示她讨厌他的出现，她甚至感到非常的高兴，可却同时带着担忧。

    「为什么狗卷同学会来这里呢？」垂下眼帘，茜不大敢直视狗卷，只得让视线往下移，移到了他的腹部，「应该没有人想靠近这里才对，这里看起来很可怕，就像大家都……不想靠近我一样。」越说越小声，她的视线已然转移到他处。

    双手摆出了个叉叉，在茜刚解读为他否定自己所说的话时，狗卷马上指了指茜的额头，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茜看了，用指尖按着额头，沮丧的把头给放低。

    「真的很抱歉……」她再一次认真的反省，却听到微弱的笑声。当她抬起头来，只见狗卷正瞇着眼笑，她顿时有了不同的见解，却仍有点不敢置信，「狗卷同学在和我开玩笑吗？」

    「鮭鱼。」

    「所以连着前面的动作……狗卷同学的意思是我是能够开玩笑的、不可怕的对象吗？」

    「鮭鱼。」

    比出了个圈，狗卷点了点头。但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奸诈，似乎在笑她明明是撞人的那方，却变得像是被撞的那方似的。

    于是茜立即用头槌予以回击。

    「呜……」

    「鰹鱼乾。」

    又一次捂着额头，茜低声呜咽，而狗卷则是拍了拍她的头，告诉她不要再把自己撞疼了。

    茜再一次恢復过来之后，狗卷拉了拉她的袖子，并指了指教室门口的封锁线，一副要往外走的样子。但茜就是摇了摇头，完全没有挪动自己的脚。

    「我常常待在这里，没有问题的。」茜面带微笑，「无论班上还是家里，都没有待在这里安心。」

    狗卷蹙起了眉头，还是想带着她赶紧出去。他看见凌乱的教室，就好像被轰炸过似的，感觉这里随时都会坍方。茜明白他的视线抖摆在何处，连忙向他解释。

    「我常常会整理，等一下就会恢復原状了！」茜慌忙的摇着手说，「啊，我画图的时候，总会把教室里的东西弄的乱七八糟……」见狗卷一副误会她的神情，茜赶紧补充道，「是我和狗卷同学都有的那种特别能力才会变成这样的，我其实是很喜欢整洁的人喔？」

    狗卷就只是在闹着她玩而已。他第一次与茜见面时，使用咒言的范围不仅仅只是包含了名叫小光的咒灵，也包含了那些飞舞着的顏料。他从那时候就大致推断那可能是茜的咒术。

    茜在画架上重新放上一块画布，接着坐了下来，手指准备没入顏料之际，她忽地顿住，将指头给收了回去。

    「啊……」想起了过去不好的经歷，茜垂下了眼帘，「还是不要示范了吧，会弄伤狗卷同学的，我不希望那样。」回过头来，她对着狗卷微笑。

    那是张勉强的笑容。狗卷拉下了衣领，露出双颊上的咒纹，接着张开了嘴，让舌头上的咒纹能被看清楚。

    「鮭鱼鮭鱼。」他看着茜，做足了准备。

    茜记得那些纹路。他们初次见面时，狗卷就是像这样拉下了衣领，随后用了特殊的能力，把小光给杀死了。他再次做出了这样的动作，很显然的是向她表示他有能力控制住，让她不要担心。

    瞇起眼，茜的心头本来只有忧虑，这个时候因狗卷的举动而涌上暖意。如果是其他人，她还未必能这么相信，可如果是狗卷的话，她倒是想试试。

    如果狗卷是那个能够留在自己身边的人的话。

    「那么，我要开始了。」转过身面对画布，茜深吸了一口气后，将左手的食指没入红色顏料里头，「我的能力，让我在作画的时候，能够让宝石舞动起来。动起来的宝石跟画上去的宝石是一样的，但是一隻手一次只能操控一颗宝石。」她让指尖接触了画布，「每个宝石都是独特的。像红宝石，会有喷发的感觉……」

    在画布染上红色的剎那，教室里头的红布条随即像是被剥了一层皮似的，浮起的物体立即向上衝，撞上了天花板，而后在茜的指头离开画布时，像水一样哗啦的落地。可神奇的事，布条的顏色从头到尾都没有少。

    狗卷看着茜示范了一种又一种的顏色，她清楚的知道各个顏色拥有何种效果，也知道她的能力——咒术的运作规则。譬如她所谓的「顏色」舞动方式是有所限制的，好比紫红色，她只能够在红色与紫色效果中择其一。又或是她操控的其实是以「连续的色块」为单位，使用的顏料越多，效果就越强大，以及使用太多次咒术会让她睡着……等等，狗卷认为茜对自己的咒术了解程度相当高，但说起名词来时却没有使用咒术界的专有名词，她看起来并非出生于咒术师家族，大概只是偶然的诞生在普通人的家族里，而被无法理解咒术的家人害怕着。

    思考这些的同时，狗卷还注意到茜的神态。画起图来的茜看起来十分愉悦，神色比过去几次见面都来得放松，就好像这才是真正的她一样，忘却了四面八方的恶意，自由而无拘无束的与顏色共舞。

    对狗卷来说，她像这样笑着挺好的。

    他从同学那里听过茜被称呼为诅咒之女，所以他明白茜当时为何要逃跑，大概是怕把他也给牵扯进去。但在他的眼中，茜才不是诅咒那种恶质的东西。

    看着茜愉快的作画，狗卷偶尔以饭糰馅料回覆，大多时候都是盯着她的咒术、盯着她的样子看。也因此，他比茜还早一些注意到她的咒术所造成的攻击将教室内的物品捲了进去，正要砸到她身上。

    「啊……」茜随后也发现了这件事，但她就只是很习惯的举起手来，用手臂挡在眼前。

    「停下来！」忽地，一道男声高喊。

    当茜透过手臂风险看过去时，顏色连带东西就像被定住似的停滞在半空中，一动也不动。她缓缓放下了手臂，在吃惊之馀，狗卷赶紧将她从椅子上拉往自己的身旁，而后顏色化成水状洒落，物品也随即掉落，砸在了原本茜所在的位子上。

    「狗卷同学……」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狗卷，茜瞪大了眼睛，「你说话了……？」

    「鮭鱼。」将领子翻了回去，狗卷点了点头。

    察觉到狗卷的「束缚」似乎与自己不同，茜在脑内整理了下思绪以后，才开口问道，「狗卷同学，难道说，你是刻意在控制词汇的吗？」

    当他说出「飞走吧」的时候，东西真的会飞走。而当他说出「停下来」的时候，东西也真的会停下来，不难让人联想到，他好像拥有一种能让说出来的话成真的力量。

    对于茜的迅速理解，狗卷再度点了点头，双手比出了个圈，「鮭鱼鮭鱼。」

    「这样啊……」茜的嘴角上扬，「啊，我不是嘲笑你的意思，刚才的事情也很谢谢你，只是……」眼睛瞇成月湾，她笑得灿烂，「感觉更了解狗卷同学了呢！」

    「鮭鱼……」又一次的认可，只是这一次，狗卷有些迟疑。

    她为何这么高兴？他觉得茜的反应很有趣，总会跟着一些小事起舞。不过，这样也不坏。

    正因为如此，狗卷才会留下来看她作画吧。

    狗卷拉了张椅子来坐，就这么看着茜直到她作画结束。而中途茜经常停下来询问狗卷是否要先离开，但都被他给拒绝了。他也没办法放着可能会被物品砸中的茜一个人留在这里，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画图罢了。

    好久没有人在自己作画时还待在自己身旁，茜感觉精神振奋了起来，画起图来特别起劲。她画图的时候不再保持沉默，总会为了不让狗卷无聊而和他多说上几句话。儘管对方的回覆仍然只有馅料，可她乐此不疲，话反而越来越多。

    因为这可能是狗卷唯一会像这样陪在自己身侧的机会。

    茜预想着狗卷明日就不会再踏进这个地方，心里满是不捨，但她只是劝自己振作，毕竟她周遭的人没有一个待的长久。

    像狗卷这样的奇蹟，一次就够了。

    「谢谢你愿意留下来陪我，狗卷同学。」结束今日份的作画以后，茜站起身来把东西收了收，「因为很难得能跟人说这么多话，所以有点聒噪，对不起。」她的表情却没有写着任何的愧疚。

    「芥菜。」依旧不觉得这是麻烦，狗卷也跟着她站起了身来。

    茜背起了书包，将最早画的那张纸遗留在地面上。她回过头来时，看她准备离开的狗卷也转过身去往门的方向走，可茜却因此不由得愣了一会儿。

    她感觉狗卷这么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感觉到制服被拉扯，狗卷回过了头来。

    只见茜抓着他的衣角，头垂得低低的，左手紧紧的握着拳。

    「明天……明天狗卷同学也会来吗？」抿起了唇，茜那修长的睫毛底下是闪动的眸，本就不敢直视狗卷的视线随着两人的沉默而愈飘愈远。

    狗卷没有说话，就是把身子转回来面向她，过程中她的手因此而滑落，使得她瞳孔紧缩，但很快的，她垂下了眼帘将手给收了回去，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她很习惯孤独的，没有关係。

    「鮭鱼！」

    「欸……？」

    手才收到一半，忽地传来爽朗应的答声，茜猛地抬头，看见狗卷瞇着眼笑——他答应了。

    不自觉的扬起嘴角，露出了如孩子般的笑容，茜止不住她的喜悦，停不下她的情绪。所以她在校门口与狗卷分别前，才有了勇气再将心愿给说出来。

    「我以后能够叫你棘吗？」眸子睁得大大的，茜满面写着期盼，「你也可以叫我茜……啊，你没办法说话……」

    眼前的少女掩着嘴，却仍是藏不住嘴角的喜悦，狗卷不禁莞尔，「鮭鱼。」

    那张脸又绽出更为纯真的笑，黄色的眸子闪过好几丝光点，茜举起了手充满朝气的与他道别。

    「今天的我，是紫水晶喔！」

    儘管狗卷还是不懂她的确切意思，但他知道，茜的笑意没有停过。

    他们俩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在放学时刻两个人待在「秘密基地」里。对茜来说，那是段如梦似幻的时光。但这般美梦，以茜失去了手掌的结尾而破灭。

    ————

    虽然茜很爱用头槌

    但通常都是痛到自己xdd

    让他人感受到罪恶感的效果十分显着(x)

    虽然平常看起来还很弱气

    但画起图来的茜:我真是嗨到不行

    本来说是要让节奏快一点的

    但果然还是把两人互动的部分写细一点吧

    毕竟这篇是bg文啊

    设定图上的茜是没有左手掌的

    之后就会讲到这个部分了

    还会再和平个几章吧

    糖放的越多刀起来就越大刀

    舒服(x)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了

    感谢各位的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