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严刑

    气温渐渐回升。

    或许南方依旧满是银白，但北部的积雪已然有了消融的跡象，大概一个月左右就会变得温暖许多了吧。

    马车上的水珠从车顶落下，沿着漆上顏色的木板，最终在底部破碎，在缝隙里聚集成了小股积水。

    莱辛就这样不断看着水珠的起起落落，脑袋一片空白，直到凯特呼唤才回过神来。

    「莱辛在发呆？」

    修女牵着她的手进了马车，刚关上门便自然地坐在大腿上，儼然将莱辛的双脚当作专属座位了。

    小羊也是见怪不怪，反过来抱住眼前的温香软玉，留恋地嗅着气味，这才平静下来说道：「因为今天是最后一次。」

    只要将这最后的赃物放回原处，所有会被追究的事由都将落幕。虽然凯特说最后还有一部分文书处理要做，但基本上那时已经可以说是无罪了。

    今晚过后她将重获自由。

    凯特点点头，伸手抚摸着莱辛的头发，瞇起眼睛露出笑容：

    「别担心，还有我在，不用紧张。」

    对于精灵来说，虽然中间莱辛的变化有点超出预期，但至少在让她脱罪这个目标上都有惊无险地依照计画进行，不可否认一开始就怀有私心，不过这整起事件为的还是帮助莱辛躲过这一劫。

    当然，能够像这样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了。

    凯特心想，眼前的小羊或许是紧张了吧，不同于心中有底的自己，总是被推着走的莱辛会感到不安也是当然的。所以她打算温柔地安抚莱辛，就跟往常一样。

    但这副平静正是莱辛最大的矛盾所在，压抑的情感更因此受到了刺激。

    「凯特，不对。」

    伸出的手突然被握住，那被勒紧的力道之大，就连她也感到有些疼痛。

    抬头望去，对上一双充满野性的黑色眼眸：「我不紧张。」

    这倒是没有预料到。

    凯特脑中闪过了好几种可能，但仍难以确定莱辛为何突然如此，最近这类情况越来越常发生，虽然有了一丝危险的预感，但她还是将这些视为小羊的成长，心中在惊讶过后便没有什么波澜。

    精灵眨着眼睛，很快便回復平静，她动了动被箝制的手腕正欲开口，敏感的耳朵却突然感受到剧烈的痛楚，一丝血腥味瀰漫在这片小小的空间内。

    「那么，莱辛是......呜──」

    被狠狠地咬了一口。

    毫无预警之下凯特也不禁皱起眉头闷哼，同时耳边响起沙哑的呢喃：

    「我知道凯特哪里奇怪了。」

    「......因为你总是这样啊。」

    什么？

    面对莱辛异常的举动，凯特很快便将疼痛拋到脑后，眼珠子转动，一边开口欲发言询问，同时脑中迅速地思考──

    喀滋。

    「啊......」

    又被咬了一口。

    而且莱辛下口的部位都是敏感的耳尖，痛感可不是能笑着无视的。

    这一次不给任何思考的机会，莱辛喘着气低语：

    「凯特不要再想了。」

    她捏住少女的后颈，另一隻手如铁鍊般牢牢锁住这娇小的躯体，虽然平常都被压制，但实际上兽人的身体能力是比精灵高出许多的，在这种情况下凯特一时之间也无法挣脱。

    这是难得的机会，仗着凯特不会让她受到伤害而使用强硬的手段，莱辛不断给予痛楚，阻止对方思考。

    她迅速将想说的话倾洩而出：

    「你说过喜欢我吧？」

    「为了我计画那么多，甚至想办法把我关在教堂里。」

    「现在看起来又打算尊重我的意愿，让我离开？」

    「莱辛，先让我──」

    这一次在脖子上留下渗着血的牙印。

    修女的身体一阵颤抖，咬着唇溢出细碎的呜咽。

    「我说过不准想，也不准说话。」

    凯特这下子也无法保持冷静了，但强行挣脱一定会让莱辛受伤，这不是她乐意预见的。

    小羊的暴走完全不在计画内。

    她只能暂时服从，听着莱辛一边发抖一边质问。

    每一句都让凯特内心震颤。

    「你的喜欢跟我知道的完全不一样。」

    「凯特真的喜欢我吗？」

    莱辛的心跳非常快，虽然凭着情绪的爆发，但第一次这么激烈的反抗让她的身体非常紧张害怕，甚至升起了浓浓的后悔。

    但既然已经做了，那就进行到底。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么平静？」

    「凯特很奇怪。」

    「我可是打算要离开了。」

    「明明对我做了那么多事情，现在却又......」

    这是小羊第一次用言语表达内心的疑惑，破碎的话语试图拼凑出自己的问题所在，同时也让她在心里釐清这份矛盾的感情。

    温柔、平静又理性，凯特一直以来都对自己很好，一步一步地解除危险，还让她能够成长，说是喜欢或许不是谎言──那为何都是这种旁观一样的姿态？

    维持着亲密的关係，内心却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无法更进一步。

    根本不像是对待心爱之人该有的样子。

    更像是......引导孩子长大的老师一样。

    虽然一个老师不会诱惑孩子，更不会做出那种事情，但──

    「你真的喜欢我吗？」

    一开始监禁自己的疯狂到哪里去了？长年监视自己的执念到哪里去了？

    你所谓的喜欢，就是用这么温柔的姿态做出这种事情吗？

    你所谓的喜爱，就是用如此平静的表情轻易放人离开吗？

    莱辛完全不懂。

    所以她要──

    「凯特，你不喜欢我。」

    墨黑的目光彷彿能穿透阻碍直达灵魂，女人的话语带着她穿过无法窥探的迷雾，向着所要的方向前行。莱辛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但她想要在这个不正常的关係中找到立足点。

    不是被圈养，而是想要成为一名自由奔驰的羚羊。

    阴影扭曲。

    黑暗凝聚成了绳索，绕过莱辛的脖子并往上悬吊，狭窄的空间内她无法完全悬空，但勉强触地的足尖颤动，被夺去了大半空气也是理所当然。

    向下望去，她与一双灰色混浊的眼眸对视。

    全身的血液沸腾，恍惚间莱辛好似能看到自己的微笑。

    老实说她很害怕，但内心深处却藏有不容易察觉的兴奋。

    她是胆小的羊，也是向着信念衝锋的野兽。

    来吧。

    来吧，凯特。

    让我看到，囚笼之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