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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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们,先生们!列车运行前方到站是兖站,请下车的旅客提前整理好自己的行李物品,做好下车准备...” 乘务员甜美的播报声从车厢喇叭传出,吵醒了浅眠的温可意,她调整了座椅,由躺变坐,伸手摘掉眼罩,低头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刚好十一点整。 她竟睡了一个多小时。 列车行驶的逐渐缓慢,日光像落金一样洒在画着黄色警告线的站台上。她隔着窗去触碰那些看上去暖洋洋的光线,这光还和二十多年前一样,把纤细白嫩的五指照得通红。 不同的是,她不再是五岁。 下一站便是颛城,她有一件重要的东西留在了那里,如今要拿回来。 温可意脱掉脚上的拖鞋,换上自己的黑色浅口细跟单鞋,拎着包到卫生间。从包里抽出几张卸妆湿巾擦掉了脸上的粉底修容,露出了一张五官柔和,与年龄不甚相符十分幼态的脸。 她拿出眼线笔,对镜重化,长睫下拖出若有似无的半包内眼线。眼尾轻轻一带,无辜感拉满,不需过多修饰的脸颊,粉底薄涂,再涂个豆沙色的唇釉,配上微抿的笑容,就是她信手拈来的“清纯”。 她刚打开卫生间的门,男乘务员就满脸笑容的走了过来,递上一包湿纸巾:“抱歉,温小姐,纸巾短缺了。” 方才洗手台面上的纸包是空的,温可意微微垂眸见纸巾包装上写着联系方式,微笑拒绝:“谢谢,我包里有带。” “不谢”乘务员识趣收回手里的纸巾,盯着温可意的背影,惋惜的摇摇头,可惜了,美人无情。 回到座位不到二十分钟,播音再次响起,颛城站到了。 这次来颛城是临时起意,温可意计划最多只住一晚就回阳城,所以并没有带行李,她拎起白色手提包,形单影只的走出出站口。 从高铁站出来,热股股的气流从四面八方涌来,齐腰的波浪卷发从前胸吹到后背,给这盛暑又平添了许多热意,温可意从包内掏出一个黑色发圈,两手一抓,就绑好了一个高马尾,瞬间清爽许多。 天气预报说今天高温三十九度,现在这会将近十二点,正是热的时候,她站在背阴的出站大厅门前,看着天上要把人晒化的火辣毒日,有些后悔没有带一把遮阳伞。 她想打个出租车,举目往远处一望,四周一片荒芜,行人寥寥无几,别说出租车了,就是连两个轮的电动车也未见有。 颛城新站才建成不久,位置偏僻,周围除了农田就是空地,加上坐这趟列车的人少,出租车拉不到人,自然不会过来,温可意只好掏出手机叫了个网约车。 她靠着大厅前的柱子,足足等了半个钟头,网约车才姗姗来迟。司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见她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一脸歉意的打开副驾驶座的门,笑嘻嘻道:“不好意思啊美女,中岗路那块出了车祸,堵了大半天。” 温可意的脚后跟被高跟鞋咯的生疼,她没有搭腔,冷着脸走到后面,打开车门,坐好后,“咣”的一声把车门用力关上。 天热人也比较容易上火生气,不过温可意和别人不太一样,她通常发泄生气的法子是冷对。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后座的漂亮女人系好了安全带,忙把车窗都关严,把平时舍不得开的空调打开,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美女实在不好意思哈,看你的地址是谷元陵墓附近,您是去办事呢,还是祭奠故人?” 温可意依然冷若冰霜,不言语,侧过脸看向车窗外,马路中间的绿化依然是万年不变的冬青。 司机也没恼,他打量温可意一身黑裙,猜想她应当是祭拜什么人,便道:“您要是祭奠故人的话,恐怕要扑个空了,那边坟墓都迁了,您看您再换个别的地儿,我送您过去。” “怎么拆迁了?” 女人精致的眉眼里总算是有了别样的情绪。她眉尖微蹙,满是诧异。 司机打了左方向灯,驶进柏油马路:“这不是市教育局要在区里边搞什么重点高中,就把谷元那一片划了出来,要建学校。” “那坟墓呢?”温可意问。 “让个人家属另其迁出。” 温可意追问:“都迁哪去了?” 司机“呦”了一声,笑道:“您可是问倒我了,这咱可不知道,都是个人家属意愿,有的迁到北安,有的迁到南湖。” 温可意双手牢牢箍着手提包,半晌都没说话,小羊皮的包面被她新做的美甲刮出好几条深深的划痕。 路遇红灯,司机停车,打量着她妍丽的面容,搭讪着问话:“您不是本地人吧。” 她的确不是本地人,只不过曾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 见她不答话,司机也不好再施展,红灯变绿,他给了一脚油门,再过两个红绿灯就是市中心。 下一个红灯,温可意突然开口:“木澜北路,北极星小区。” “好嘞…”司机在十字路口转了方向盘,朝北行驶,这一带的门面房,早就从低层换成了大厦,十年足够一个城市焕然一新。 “北极星也要拆了,住户都搬得差不多了,您要不要给您家人朋友打个电话问问,还在不在?”司机好心提醒道。 家人吗?他似乎不算。 他的联系方式,早就被她忘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小区门口,门口有道闸,司机没往内开,就在路边停了车。 温可意问:“多少钱?” “您下单多少就是多少。” 温可意打开手机地图,来北极星要比去谷元路远,按照出租车的收费把多出来的钱扫给了司机。 司机道谢:“您也太客气了,我都耽误您时间了。”说着下车殷勤为她开门,“您小心头。” 温可意下了车,刚走没两步,司机小跑过来,塞给她一张名片:“这是我名片,您用车随时联系,再见。” 她依然没回应,握着这张长形卡片,径直进了小区。 小区大概是八十年代末建成,统共八栋,楼层最高六层,小区内杂乱无章,随处停满了各色汽车,路面是坑坑洼洼的水泥石砖,每走几步就有一个圆形井盖,她走的极为小心,稍不留意,她脚上的高跟鞋非得陷在缝隙里不可。 走到无盖垃圾桶前,她顺手把卡片扔了进去。 继续往前走,再右拐,直走一百米就能走到最里面的八号楼。 刚转弯,温可意就碰上了老熟人,五号楼楼下商铺的老板娘。 老板娘从青年媳妇变成了中年大妈,身材发福,脸臃肿的像是发面馒头,难为她眼睛都胖的眯成一条缝了,还依然的眼尖嘴快,一下子就认出了温可意。 “嗳,这不是周惩的妹子嘛,啥时候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