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五章 先礼后兵
京师。 杨慎和徐阶正在返回的路上,杨廷和最近也加紧了自己致仕后的布局。 但朱四那边,好像对杨廷和依然保持着礼重,朝堂上特地问询了有关杨廷和以例加官的事。 杨廷和为正一品,到当年九月,就会考满十二年,所谓的考满多少年,对杨廷和来说已无意义,他作为首辅大学士,朝中文官没有人比他的品阶更高,权力也没人比他更大,文官体系内能呼风唤雨,连各地勋臣、守将都有很多他的门生故吏,这也正是朱四忌惮的地方。 又是一天朝议结束。 孙交几步追上,好似顺口跟杨廷和提及:“陛下先前找礼部的人谈过,说是要给你加太傅。” 杨廷和并不觉得这是多风光的事情。 因为正式的任免还没有下,杨廷和不能辞受,但他现在对于这些虚名已不在意。 旁边的刘春则笑道:“真是我大明臣子的无上荣光啊。” 毛纪和费宏同时打量刘春,眼神都有些怪异。 人家事主什么都没说呢,你荣光什么? 在这里说这种片汤话,找存在感是吧? 蒋冕突然问了一句:“唐伯虎最近在何处?” 孙交往身后看了看,发现没人后,才确定此问题是冲着他问的。 唐寅在朝堂上检举了锦衣卫的不法行为,离宫后便就此销声匿迹,蒋冕问孙交的目的,大概想知道,孙交跟唐寅到底熟不熟。 “不是去西山了吗?是为造火车和铁路之事吧?可能临时被陛下打发出京了……” 孙交自嘲一般笑了笑,随口把自己所知的消息说了出来。 蒋冕诧异地问道:“造火车和铁路,还没被叫停吗?” 孙交道:“户部最近得到消息,朝廷从永平府调了一千万斤铁,后续还会有大批铁往那边调,不是说还有一批在路上?” 此话好像是在提醒几名阁臣。 你们觉得先前那几百万斤铁很重要,其实对新皇来说,那就是九牛一毛。 蒋冕继续问道:“那此番从永平府押送到京师的铁,有多少?” 孙交想了想,回道:“怎么得也有几百万斤。” 刚“丢”了几百万斤铁,随后矿场又产出几百万斤?还是说这批根本就是之前丢的? 刘春赶忙插话:“一个永平府,能产出这么多铁?还是说陛下在旁的地方,尚有秘密的铁矿矿场?” 杨廷和黑着脸没说话。 他感受到来自嘉靖皇帝深深的恶意。 才为了几百万斤生铁,他便跟小皇帝闹得不可开交,但现在好像这点铁对皇帝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这就让他比较头疼了。 蒋冕问道:“那永平府铁矿场,一年究竟能产多少铁?” 孙交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毛纪替孙交回答:“至少有上千万斤吧?” 孙交笑道:“此事恐怕只有问开矿之人才能知晓,就怕一般的管事都难知悉内情,开始时谁会想到这铁矿场规模会如此大?老朽还有旁的事,告辞了。” …… …… 孙交过来一趟,主要是告诉杨廷和马上要进封为太傅。 这消息其实也是告诉杨廷和,要致仕的话你也要做好准备了,皇帝对你的恩待已到了极致,你也是时候激流勇退了。 若是你不识相非要继续拖着,那以后皇帝要给你的,可就不是加官进爵和各种赏赐,而是不断把赐给你的东西拿回来,甚至让你变成戴罪之身。 杨廷和当然明白这一点。 倒是他身边人,对此并没有太过深刻的感悟,有人甚至还觉得,皇帝非但对杨廷和没有产生嫌隙,还对其礼遇有加,如此就不用担心杨廷和会倒台的事情了。 回到内阁值房,杨廷和当即把毛纪叫到身边,低声说了几句,随即毛纪先一步离开。 蒋冕看到这一幕,赶忙过来问道:“这是作何?” 杨廷和道:“我临走前,大概最后能做的一件事,就是让永平府矿场所产生铁,全都用在大明军备上,而不是被恣意挥霍。” 蒋冕点头。 他大概听明白了,杨廷和想要在致仕前,彻底堵上皇帝造火车和铁路的心思。 …… …… 乾清宫。 朱四收到唐寅的信函。 张佐在旁边笑着道:“现在铁路已经修了二三十里,相信很快就能连通京城,至于那火车,已拼装出来,听说很高大威猛,行驶的时候,人坐在车厢里,非常平稳,以后大明可以多修一些铁路,穿州过省都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朱四看着现成的图纸,还有唐寅的信,脸上挂满笑容。 恰在此时,黄锦急匆匆来报,说毛纪去了工部,找工部尚书赵璜施压。 “这是要干什么?” 朱四皱眉,“一个内阁阁老,工部之事与其何干?” 张佐道:“会不会是想破坏陛下造火车和铁路的大计?听说最近有人私下议论,要阻止陛下这么做。” 朱四撇撇嘴:“想阻止也晚了,该造的早就造了,用的也都是朕自己的银子,自己找人开采出来的铁,用朝廷一文钱了吗?唐先生去西山,不过是散散心,顺带检验一下成果,真当他是去督造的?” 唐寅到西山,并不是主持开工事宜,而是铁路修建到一半后,去视察工作。 之前唐寅不在京城,现在回来了,朱浩也主张由唐寅来监督修造火车和铁路,朱四也就把唐寅派了过去。 但从外人的角度看,唐寅突然去西山,很可能是要开始修建。 朱四问道:“哦对了,之前的工期奏本还在吗?记得还需多久才能修到京城来?” 张佐想了想,回道:“以朱先生估计,若是一切不出偏差的话,人力物力征调及时,估计年底前,西山到京师运煤的火车就能开通,来年便可以修造从西山到居庸关,还有京师到永平府的铁路。” “好,那就加紧干,等姓杨的滚出朝堂,工期还会加快,到时朕会从户部调拨钱粮协助!” 朱四态度坚定。 张佐嘴上支持,心里却在打鼓。 这個小皇帝,明显对于奇技淫巧的事非常热衷,大概是中了朱浩的毒。 正常人,没谁会觉得造火车铁路应该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要务,你要造一段自己玩,不用朝廷开支,那还行。 但现在顶着朝官的口诛笔伐,尤其还有个权倾朝野的首辅大学士杨廷和,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要说以后还想倾尽朝廷人力物力来造,就更加扯淡。 可如今皇帝如此热衷,好像造火车修铁路已经成为其展现人生价值的重要组成部分,那还怎么劝? 想劝朱四把此事停了,大概只有朱浩能做到,但好像朱浩才是始作俑者吧? 年轻人做事……真是令人难以琢磨啊。 …… …… 永平府,府衙公堂。 此时正在审问一件案子。 作为本地知府,朱浩不需要亲自审案,此案由本府推官牟大志主审,由知府幕宾米敬德代表知府听审。 但其实牟大志很清楚,这件案子的主审其实就是这位“米先生”,只是在一些例行公事上,由他这个有官身的人出来走过场,剩下主要问案之事,还是要听米先生的。 案犯,岳家家主岳亭安,此时一身囚服,身上带着枷锁,蓬头垢面被押解上堂。 同时出现在公堂的,还有娄素珍按朱浩吩咐,特地请来的太平府各大家族代表共六人,其中就有乔夫人。 这六个人,只能立在衙差后面,相当于监督一下府衙审案,如此既体现出府衙对本地家族的重视,也让他们看一看,这次审案是否有不合规的地方。 “啪!” 牟大志一拍惊堂木,喝问:“堂下何人?为何不跪?” 岳亭安道:“鄙人有举人功名,曾做过平乡县知县、本地儒学署官职,还曾为朝廷募捐钱粮,山海卫重修时捐过砖木,事迹都在本县黄册上陈列清楚,见官不跪,遇事也可不跪!” “嘿!你现在是罪臣……” 牟大志顿时来气。 你是举人,老子也是举人,现在就是举人审举人,你能把我怎么着? 牟大志这边正要耀武扬威,却被娄素珍叫停。 娄素珍笑着说道:“牟推官,咱还是说案情,旁边可还有人看着呢。” 在大明,一旦有功名在身,待遇就大不相同,秀才见知县可不跪,而到了举人,见任何大臣都不用下跪,而对朝廷有贡献之人,就算犯罪遇到堂审,也可不用下跪。 牟大志整理了一下思绪,才道:“案犯,你协同奸人,扰乱本地矿场安宁,带人前去闹事,造成死伤,此罪名你可承认?” “不认!” 岳亭安回答得很干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人行得正坐得直,这些事与我毫无关联。” 既然见你们都不用下跪,你们也不能对我用刑,那我为什么要招认? 再说了,我背后可有锦衣卫撑腰,你们现在对我无礼,别回头锦衣卫把你们剥皮抽筋! “看来不用点刑,你是不肯……” 牟大志话说了一半,又一次被娄素珍叫停。 娄素珍大概看出来了。 这个牟大志,可能平时嚣张跋扈惯了,一时间没找准审案节奏。 还以为这岳亭安只是一般平头百姓呢? 娄素珍道:“既然不肯招,那就拿出证据,让他哑口无言,牟推官,我们不是人证物证都有吗?” 牟大志一怔,随即道:“对,上人证物证!”天子的锦衣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