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侠儿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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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起的蝉鸣,在火炉样的天时里,平添了几分暴躁。 坐在庄子里的徐牧,在饮了一碗酸梅汤之后。思来想去,还是给赵青云回了一封书信。 云云身体有恙,不便远行。 很狗血的理由,却顾及了双方的脸面。 并非是老死不相往来,但背叛是一把刀子,捅碎了他火热的心。 日后的抉择,不管要怎么走,首要的第一点,是明哲保身。四大户的烂摊子,便是血淋淋的教训。 把信交给陈盛,徐牧才伸了个懒腰,缓缓起身。 “采薇,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徐郎,约有六千两。”正在看账的姜采薇,匆忙抬了头。 六千两,等交了酒,还能有一万两的进账。若是这一生平平稳稳,足够做个安乐公了。 但刍狗乱世,想做个安乐公,估计也有点悬。 “嘿,小东家。” “小东家啊,取二坛酒。” 马六小心翼翼的人影,再度走入了庄子。 徐牧还没说话,正在搬酒坛的陈盛就不干了。 “六儿,这才两天的,你来了几轮了?” “我这不是有事情吗。”马六嬉笑一声,几步走近过来。 他是很普通的人,很普通的官差,唯一不同的是,他心底还有个孝字。 蒲月之时,家中老父得了热邪,腹下生了疮疡。去官坊借遍了银子,不过零碎之数。唯有面前的小东家,一出手,便送了二十两。 千金易得,牛黄难求。去药铺抠了一小角之后,老父的病才算慢慢好了起来。 “小东家,今日去官坊当值。听着于吏讲了,你这处庄子,先前的老坊主准备要回来。” “老坊主要回来?” 徐牧皱住眉头,这事儿隐约是有的,但他只当了玩笑,没想到这一轮,居然要真了。 三百两买下的庄子,只需四倍相偿,一千二百两,便能依仗着大纪律法,收回整个徐家酒坊。 地契公证,成了一张废纸。 这时的纪朝,可不像后世,有诸如房产权的说法,迁期未满,徐家庄只相当个租住户。 隐隐的,徐牧只觉得被人摆了一道。 自顾自抱了两坛酒,刚走到庄子口的马六,突然又回了头。 “小东家,汤江城住不得。有了本事,且去外头酿酒吧。” “马超,多谢。” “小东家,我叫马六,不是你说的什么神威天将军。” 脚步声渐去。 徐牧揉着额头,陷入了沉思。 账面上有了六千两,确实足够再买一处庄子,还能暂时避开四大户的锋芒。但离开了汤江城,便意味着,以后不能参与月头酒市。 有得,也有失。 好在,两次的酒市里,徐家庄积攒了不少客户。 沉了沉脸色,徐牧缓缓开口。 “陈盛,去一趟附近的丰城官坊,打听一下城外的地契。” 即便要重新买庄,汤江城的官坊,也已经是指望不住了。 约在黄昏。 陈盛的快马,急急从东门赶回。脸色惶惶的模样,让徐牧没由来的心底一惊。 他原以为,陈盛这一去,至少要隔天才能回来。 “陈盛,怎的?” “东家,我去了丰城,半路便堵了。” “官家堵人?” 前几日就知道,几十个官军被杀死,现在内城一带,巡哨的官军数量,加了几倍。 但陈盛有牙牌,有雇工证明,这应当不是事情。 陈盛凝重点头,压低了声音,“我出了二两银子,寻一个小官差问了。那、那些侠儿,准备要闹反起事!” 徐牧低下头,并不意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压迫,便会有反抗。 烂到骨子里的大纪,没有义军起事,这才是有问题。据说这一百多年的时间,大大小小的民间起事,已经不少于百起了。 “后来呢。” “后来,我听说官家又调了两个大营,准备去剿杀。” 徐牧骂了声娘。 在边关是这样,在内城也是这样。不过想活下去,这日子却总是这般难。 “东家,我们站哪边!”陈盛压着声音。 “哪边都不站。” 官军和义军,不管哪一边,一步行错,都是万丈深渊。 生活若有选择,他何尝只想做个唏嘘的酿酒徒。但做任何事情,他的出发点,都以庄子的安全为重。 “陈盛,去说一声,让大家先把东西收拾一番。” “东家,我等要搬了吗?” 徐牧摇了摇头,“还不知道。但预先准备一番,总归是没错的。” 走或者留,都注定是一条艰难的路。毕竟,他现在没有任何择木而栖的打算。 “东家,我望了天时,恐怕这两日要下雨了。” …… 一语中的。 两日后的汤江城,在久旱之后,终于落了一场暴雨。飘飘洒洒的雨水,又开始浸街浸巷。 江面漫了一节碑线。 艄公停了渡,横着船,窝着吃酒。往日来来去去的坊船,争奇斗艳的花魁们,也一时绝了踪迹。 冻着的死鱼,翻着鱼腹漂在江面。落水的牲口,只挣扎了几回,便彻底被淹了去。 披着蓑衣,推门而入的陈盛,依然是脸色惶惶。m.zwWX.ORg “东家,打听了的。” “侠儿起事那边,出了个叛贼,官家的三个营连夜追捕,杀死了许多人。纪江边上的几座塔楼,密密麻麻都吊着那些侠儿的尸体。” “还有许多没死的,又打不过,一时都逃散了。” 徐牧凝着脸色,刚要说几句。 哐—— 庄门一下子又被推开。 浑身湿漉的马六,满脸尽是发沉,一下子踏了进来。第一句话,便是借银子。 “徐东家,借我五十两可好?” 徐牧突然有些不习惯,印象之中,马六和他说话,都是遛嘴讨笑的。 但没有多想,徐牧立即解下钱袋子,递了几大锭的银子过去。连字据都没立。 “一百两,若遇了事情,便拿去消灾。” 马六红着眼接过,突然就跪了地,朝着徐牧磕了三个响头,而后才匆匆返身,重新走出庄子。 “六儿真遇着事了?” “应当是。” 这一段时间,马六给予徐家庄的帮助,不可估量。一百两,良心价都算不上。 “东家,我再去打听打听。” “去吧。” …… 黄昏夜雨。陈盛再度从外面走回,眼眶已经发红。 “马六大祸了!” “东家,马六他、他也是个侠儿,蛰伏在城里的!这会儿被叛贼卖了!先前的那一百两,是送老父妻儿出城的盘缠!” 徐牧脑子一嗡,怔在原地。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人情世故的守城卒,喊他小东家,然后谄笑着讨酒。 “一大队的营军,还有官坊的官差,围满了六儿的家!这要被抓了,指不定要拉去菜市口斩头。” “东家,怎办!” “多少营军?” “二千人之数。” 徐牧闭上眼,胸口发涩得厉害。 这时,庄子之外,突然传来踏马的声音。 “敬告小东家,按大纪律令!官坊地契之上,迁期未满!老坊主回归,请徐东家速速让庄!” “闭嘴!”徐牧转头怒喝。 通告的骑马小官差,整个人蓦然一惊,差点没坠马摔下。李破山的一品布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