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人心各有思量,激起民意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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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修建自大魏,呈九宫棋盘式布局,又有怀仁、怀义、怀礼、怀智、怀信五条运河纵横交错,象征五德五行,在城中循环往复,滋养百万民众。 这五条运河不仅形成风水阵法,藏风纳气,还形成大大小小湖泊,四时美景醉人。 琅琊书阁,便位于西城一座小湖边。 这是山海书院的一处产业,以十七国时位于卧龙野附近的琅琊古国命名。 传闻琅琊古国之人喜好藏书,王宫内更是有当时整个中土最大的藏经阁,包罗万象,甚至有大量古周朝历史典籍。 可惜琅琊国破时,绝望的皇族贵胄们一把火将其尽数焚毁。 琅琊书阁既以此命名,自然藏书众多,且常年对外收购古籍古物,有江湖客们探查古迹,找到孤品便送来此地,通常能换来丰厚奖赏。 书阁三楼茶室内,一名儒袍老者正聚精会神看着手中破损铜鼎。 铜鼎造型古朴,锈迹斑斑,银约可见密密麻麻文字,好似朵朵祥云。 老者身形高大,发须灰白,虽五官方正,却带着一股落魄沧桑之意,正是名满天下的王夫子。 旁边一名中年儒士恭敬拱手道:“夫子,这是昨日刚收到的,也是那种从未见过的云篆。” 说着,眼中露出一丝兴奋:“按理来说,文字虽有演化,终究一脉相承,古周朝金鼎文我等已破解大半,可惜资料还是少了些。” “这种云篆与古周朝金鼎文完全不同,年代甚至更老,若能找出圣人之言…” “何为圣?” 王夫子眼神古井不波,忽然问道。 中年儒士微愣,面色变得凝重,恭敬拱手道:“圣人乃悟道之人,参天地阴阳之变化,为人族领路之先贤。” 王夫子微微一叹:“水利万物而不争,圣人非不争,乃大争,争的是人族气运。” “天道不变而人道因时而变,圣人力有穷,若执着于古圣之言,人道何以革新求变?” 中年儒士额头渗出冷汗,不敢再多言。 山海书院百家争鸣,只要学说受众人承认,便可得夫子之称,开院授徒。 这是山海书院最近新起的“古周礼之辩”。 崇古派认为古周之礼使人族气运延续至今,不可妄变,引发动荡。 改革派认为人族气运不断衰退,古周之礼已不适合如今,革新求变方得一线机缘。 崇古与改革派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若非书院规矩森严,早已开干。 即便如此,私下里也有不少人约架决斗。 这件事名义上是理念之争,实则涉及各方利益,还与当今局势联系颇深。 中年儒士专心古文探究,可不想惹祸上身。 王夫子也不再多说,而是眼神微动,望向窗外。 与此同时,一名青袍书生匆匆来到茶室外,恭敬拱手道:“夫子,外面出了点事。” … 中年儒士阔步而出,看到书阁外景象,顿时心中一咯噔。 寒冬腊月,冰雪未消,数百人跪在道路上,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男子赤裸上身,割掉了自己左耳。 女子披头散发,脸上血肉模糊。 所有人眼神坚定,满含死志。 “鬼祭…” 中年儒士喃喃自语,脸色难看。 鬼祭,是一种古老咒法,以血肉为咒,以怨为毒,祭祀鬼神,使得地炁不宁,神道社稷受损,但自身亦沦为邪祟,魂魄难安。 这是同归于尽的法门,人族讲究死后灵魂安息,除非有莫大冤屈,否则不会如此行事。 想到这儿,中年儒士脸上挤出个难看笑容,“诸位同道,我琅琊书阁一向与世无争,不知有何得罪之处?” 他看得出来,这些人大多是修为低下的江湖中人,有些甚至连真炁都未凝聚。 一名瘦削中年人颤声道:“我等是不入流江湖艺人,在神都难得片瓦,被贼人与官差联手欺压,如今已被通缉…” 话未说完,另一人则悲愤道:“我是神都商户,世家压迫,欠债无数,已无活路…” “我替人护院,年老气血衰竭,沦落街头…” 众人七嘴八舌,吵吵闹闹,中年儒士也听出因果,原来不是一伙人。 他有些无奈,“诸位际遇确实凄惨,但你们找我书阁麻烦作甚?” 一名白须老者眼中满是怨愤,拱手道:“我等生如蝼蚁,命如草芥,今日行此事,只想请王夫子做主,问满朝公卿,问世家豪门,问皇上,为什么!” 为什么? 我还想问为什么呢… 中年儒士心中恼火,正要说话,却猛然抬头,望向远处。 只见从远处街道上,密密麻麻涌来不少人,有乞丐、有破衣烂衫的百姓,亦有面黄肌瘦的孩童。 他们有人满脸茫然,有人面带绝望,有人沉默不语,无一例外,全都跪在了书阁外。 人群中,不知有谁扔出了几把刀子。 一人接过,咬牙割掉了自己耳朵。 一人拾起,在脸上猛划几道。 血光飞溅,白雪落梅点点。 中年儒士的心,也渐渐沉了下来。 “鬼祭”之法,虽说流传甚广,但普通百姓知道的并不多。 这是有人在搞鬼,目标便是王夫子! 更令他恐惧的是,人群还在越聚越多,虽然大多只是凡俗百姓,但那种沉默、压抑,就连他这炼炁化神修士也心惊胆颤。 这么多人,若“鬼祭”之法成型,那滔天怨毒之咒,怕是连社稷祖庙都要塌一截。 显庆六年年末,隐藏在神都繁华之下的那股民怨与愤恨,终于彻底被引爆。 消息也迅速传遍整个神都… ………… 东城,修義坊。 中部几州人再次聚会,彼此面面相觑。 漳州拓跋家重瞳子眼中疑惑,“这定是罗家和南方几州搞得鬼。” “眼下地皇教大典在即,饕餮军一事悬而未决,如此行事,他们疯了么?” 芦州裘家裘隐嗤笑道:“民意如刀,但要看这刀子握在谁的手里,王夫子得此利刃,占据大义,燕皇恐怕要头疼了。” “罗家老鬼确实精明,这把刀子也递得巧妙。” 上官秋眉头微皱:“罗家竟闹得如此之大,让人心中有些不安啊…” “不安什么!” 裘隐嗤笑道:“鬼祭之法而已,骁骑军一到立刻镇压,就怕王夫子阻拦。” 旁边司马薇沉默不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 北城,太一教道院。wap..OrG 宏源真人与铁道人站在阁楼上,面色凝重望着远方。二人皆用了《重楼望气符》,双目金光四射。 在他们眼中,神都龙气汇聚,各个高门大宅皆有灵炁升腾,海州商会那边更是气象万千。 但此时东方,却有一股不详黑气冲天而起,渐渐将神道金色光辉搅动。 宏源真人脸色难看,“咱们不去看看?” 铁真人眼神阴沉,“教主吩咐,地皇教大典前,我等不可现身。” “教主去了何处?” “我也不知道…” …… 北城,海州商会。 几名南方州世家老祖也同时望向东方,眼神凝重,气氛压抑。 一名老者眼神有些犹豫,“罗兄,此举不仅犯了皇族忌讳,也触动太一教逆鳞,万一…” 罗家老祖眼神平静,“我们有的选么?要么引颈就戮,要么赌一把。” “王夫子若将事情压下,那其名望便会一夜坍塌,也证明是在与皇族做局,我等立刻离开神都,搬迁海外。” “若王夫子接了这把刀,那么皇族颜面受损,太子监国只是笑谈,拖个几年,我们便会立于不败之地。” 说着,一声冷笑,“山海书院闹得什么周礼之争,无非是要拿世家开刀,他若接了这把刀,面对的恐怕就不知是我们。” “这天下你来我往,真把老夫当傻子么!” …… 南城,明善坊。 “大人,出大事了!” 萧仲谋匆匆而来,面色凝重将事情讲述了一番。 王玄眉头微皱,阔步来到院外,身形一闪便跃上附近高楼。萧仲谋、屠苏子明也紧随其后。 王玄运转烛龙眼,同样看到了那股冲天而起的不详黑烟,不由得眉心直跳。 萧仲谋沉声道:“听说那边还在不断有人汇聚,已达数万人之众,虽然各坊市已经关闭,但还有不少人偷偷跑出,根本不怕骁骑军。” 屠苏子明满脸愕然,“都疯了么,是不是有人以术法迷惑?” 萧仲谋摇头道:“这么多人,如有人施术作祟,太一教早已察觉,眼下广元真君还在神都坐镇,谁敢?” “屠苏兄常居深山有所不知,眼下就并州和秦州稳定粮价还好些,其它地方早已民怨沸腾,这股邪火憋得太久,终究要爆。” 屠苏子明眼中有些不忍,“这可是犯了忌讳,若是镇压,太一教可有办法在鬼祭之法成型前消除…” “压不住的。” 王玄眼神平静,“若是以前,世家法脉有绝对力量,但如今府军皆为各地百姓,若处处镇压,恐怕府军也不稳。” 就在这时,萧仲谋和屠苏子明忽然头皮发麻,望向一侧。 只见那里突然多了个人,炁息深渊如狱,正是盗门魁首阎孤鸿。 “闹得这么大…哈哈哈…” 阎孤鸿嘴角露出笑意。 王玄淡淡一瞥,“阎魁首何故发笑?” 阎孤鸿嘲讽道:“我笑世人愚昧,命如蝼蚁,被人利用还不自知,一把野火烧尽便烟消云散,明年此时又是繁华盛景。” “公义、大义、道义,皆是虚情假义!” 王玄听罢,沉默不语。 阎孤鸿却冷眼一瞥,“小子,你怎么看,这把火烧起来,饕餮军估计悬,你的荣华富贵也化作泡影。” 王玄眼神平静,“王某所求,从来不是荣华富贵,更不会当成傻子被人利用,阎魁首你想做什么?” 阎孤鸿嗤笑一声,身形瞬间消失。 萧仲谋眼神凝重,“大人,他什么意思?” 王玄微微摇头,“趁机拱火而已,他这种人不在乎天下大乱,只想看皇族笑话出口恶气。” 说罢,望向皇城方向,眼中有些疑惑。 “这把刀,到底是要给谁…”张老西的真君请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