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正义诡辩

    LoveTime情侣酒店门前一片狼藉。

    酒店前台的服务人员们正在试图努力安抚房客们的情绪，但效果并不明显。

    被安全局系统夷光就近调度过来的专员宣布将封锁现场以便展开调查，几名酒店的工作人员被带到一边进行问话。

    安志天坐在车里，用一副战术目镜观察着来到现场的专员，目镜直接读取了他们的个人资料，姓名、年龄、专员编号、阶等和简历一目了然。

    动身追击蜥蜴怪人的克莱尔本想将现场的善后指挥权交给安志天，但却遭到了他的拒绝。

    安志天以自己正在度假且应当给年轻人独当一面的机会为由,拒绝接手现场的指挥。

    陆续抵达酒店门口的专员有五人，虽然都是新加入安全局不久的小年轻，但做起事来还算动作麻利。

    安志天暗中观察了一会儿之后觉得这里已经没有自己需要担心的地方了，于是驱车离开现场。

    被搅扰了约会兴致的小情侣们不情不愿地散去，虽然LoveTime情侣酒店的负责人承诺后续会予以今晚遭受损失的客人们一定的补偿，但还是止不住年轻人们怨声载道。

    七海沙纪独自一人跑到酒店侧边的小巷子里,趁没人注意的时候让五月雨樱从自己的影子中现身。

    看到樱脸上的隐忍之色，七海沙纪心中一紧,关切地询问她伤势如何。

    之前一直在强撑的五月雨樱此时才吐露实情，她在被蜥蜴怪人用甩尾抽飞的那一刻便断了两根肋骨。

    七海沙纪当即准备叫车带她前往附近的医院，但却遭到了五月雨樱的制止。

    “小姐之后还要去履行对克莱尔·海瑟薇的承诺吧？”她咬牙说道，“如果我躺在医院里接受治疗而让小姐一个人……这样的耻辱还不如死了。”

    “樱，你在说什么呢？”七海沙纪眼中冒出不悦之色，“我只是答应帮忙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搜寻一下归临教徒的踪影，难道你觉得我无能到一个人行动就会死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唔……”五月雨樱正待解释，但情绪稍一激动便会牵动伤处，她的脸上再度出现了隐忍痛苦的神色。

    七海沙纪板起脸来：“都这样了还想勉强自己吗？你以为自己的身体是什么钢筋铁骨？”

    她本来还想说些更严厉的话来训斥，但五月雨樱忽然跪在她面前哭了出来。

    “樱……”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是个……没用的人……如果当初我也接受改造的话……”五月雨樱用拳头捶打着自己的额头泣不成声。

    如果是义体就好了，如果提前接受过军事级义体改造就好了。这一刻她发自内心地这么想着。

    以七海家族在神谷市的势力，搞到军事级的义体改造也不成问题，事实上之前家族内也有人提议过让护卫们进行义体化。

    改造手术的风险和弊端对大家长和理事会的高层们而言根本无需考虑，毕竟护卫保镖什么的不过都是些耗材而已。七海贸易株式会社这么大的家业，底下又控制着数以百计的黑道堂口，忠心耿耿向往上冒的打手从来不缺。

    但七海沙纪庇护了五月雨樱，令她从那一轮冷酷的改造计划中得以豁免。因为在七海沙纪眼里,从小一同长大的樱既是忠诚的护卫，也是不可多得的朋友。

    此时此刻，“没用的人”这样的话语让七海沙纪听来觉得格外刺耳。

    她伸手温柔地捧起樱的脸颊，用拇指轻轻替她擦拭泪水：“该道歉的人是我，自从离家以来，樱包容了我无数次的任性和无理。有你在我之前才敢做那些胆大妄为的事，所以你绝不是没用的人。”

    “我并不觉得小姐任性无理，只悔恨因为自己的没用会拖您的后腿……”

    七海沙纪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没法去改变樱脑海中那种根深蒂固的尊卑思想，虽然从侧面来说家族对贴身侍卫的培养很成功，但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真想让于小姐帮忙给你的死脑筋来个改弦更张。”她说了一句气话。

    对了，好像从余哲森和安何醒来之后她就没再看到于清雪了。

    七海沙纪朝小巷外望去，酒店门口的人群已经散去，绿化花坛边也没有于清雪的身影。

    不辞而别了吗……七海沙纪挠了挠头。

    ……

    距离LoveTime情侣酒店500米的一处露天公共停车场。

    于清雪从停车场的西门穿过铁丝网围栏，走向了一辆停在西南角的管理局公务车。

    在她走近车前的同时，驾驶室那一侧车门的车窗放了下来，程赫阳将弯曲的胳膊肘放在车窗槽上，微微探出脑袋冲她打招呼。

    “你来的挺快啊。”他赞叹道,“心灵锁定和追踪，以前课上教的东西,看来你都没忘记。”

    “我在异能调查科工作，这些都是拳不离手的基本功。”于清雪语气冰冷地回答道。

    “噢，是吗？”程赫阳笑了笑，用搁在车窗上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说：“我也有特意保持锻炼，虽然在圣纽曼市对付问题小孩用不上这些，不过我不想让自己的能力退化。”

    “你保持锻炼并且让自己的能力不断精进，就是为了像今晚这样把一个普通人逼成失去理智的罪犯？”于清雪单刀直入地质问道。

    程赫阳的脸上挂着淡淡地笑容：“普通人？不，你这个说法不对。那个眼镜男的异能是【毁灭】组别下的‘逆鳞’，是一种相当危险的战斗型异能。而他的基因天生便有缺陷，本来就是个残次品，所以才会变成那个样子。”

    “残次品……”于清雪眯起眼睛面露怒色，“你从哪里来的这种优越感？”

    程赫阳反问道：“异能基因天生存在缺陷，随时可能成为暴走症患者，这难道不算残次品吗？‘逆鳞’这种能力即便在正常的情况下也是会被愤怒情绪牵引极易失控的，何况那家伙本来就不完整。我只不过稍稍引导了他的愤怒，他便露出了那样的丑态。”

    “只不过……稍稍……因为一个人站在悬崖边上，所以你就可以坦而然之地推他一下？”

    “往好处想想，这样的人在复兴都市内本身就是定时炸弹，提前引爆让安全局处理掉没什么不好吧？”程赫阳振振有词地为自己的行为辩解，脸上并无任何悔意。

    于清雪紧握的双拳在发抖，好几次想要打在程赫阳的脸上阻止他继续发表暴论，但她还是克制住了。

    彼此之间的三观有着极大的冲突，于清雪认识到了这一点，程赫阳根本没有自省的觉悟，他甚至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都站在正义的立场上。

    “我会向上头检举你的，你需要被重新纠正。”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自己的心情说道：“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会给你一周的时间作为缓冲，你可以去管理局自首。”

    “为什么？”程赫阳用不理解的目光望着她，“清雪，你明明可以纵容余哲森在秩序之外使用特殊能力，为什么要单独针对我？同样都是打击罪恶，我们的做法究竟有什么区别？”

    “不，完全不一样。”于清雪冷漠且鄙夷地盯着他，“我直说了吧，程赫阳，你的做法是预设他人有罪的立场，然后通过心灵感应能力去搜寻蛛丝马迹的证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不用说是通过他人的心理活动来强行进行有罪推定。”

    程赫阳绷起了脸：“我可没有冤枉他们，他们的心确实丑陋又黑暗。就拿那个‘逆鳞’失控暴走的眼镜男来说吧，他在知道自己被女友耍弄之后一面怯懦地自欺欺人试图自我安慰，一面又因为隐藏压抑的不甘和愤怒不断膨胀，最后引发异能基因暴走把自己扭曲成了那种怪物。”

    他如同审判一般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敢百分之百肯定，他心里确实有想让那个女人‘去死’的念头，想要折磨她，让她后悔、痛苦、哀嚎……”

    “就凭探查到他人心中的恶念便一棍子将人打死，你简直不可理喻。照你这种判法，这个世界上九成的人都该死，我这么说还是保守的数字。”

    “那只要这九成的人都消失，剩下的不就是品行高洁的好人了？”程赫阳面对指责不怒反笑，“到时候秩序是否存在已经不重要，所有人都会和睦相处，迎来和谐大同的世界。”

    于清雪漠然地望着坐在车里的男人，决定放弃无谓的口舌之争。

    她也终于明白了，当年在一同接受培训的过程中，为什么进行对抗性训练时自己会在程赫阳的内心世界看到三个太阳的意象。

    程赫阳的精神世界给她一种焦灼、严酷、窒息的第一印象，那三个太阳所象征的并不是他自称的公平正义，而是居高临下的刻薄傲慢和赶尽杀绝的偏见。

    “我改变主意了，缓冲期取消。”她对程赫阳说，“要么你现在就主动向管理局自首，要么我向上检举你。”风起陇上的赛博朋克：铁穹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