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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互为牵制术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残阳如血,一点一点地消失,晚霞欲燃的天空中,一行黑色的大雁长鸣着飞过。

    顾琰站在血染的战场上,抬起头,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情绪在涌动,但最终又归于平静。

    四周,活下来的将士们还在安葬死去的兄弟,同时救治重伤员。

    看着这些躺在担架上疼的咬牙切齿也不吭声的老兄弟,顾琰眼眶微红。

    这就是战争,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残酷战争。

    当冲锋的号角响彻云霄,双方的人马便挥舞着刀剑冲杀在一起,鲜血和黄沙一同翻飞,烈火和黑烟一起席卷。

    有人用悍不畏死或者视死如归来形容踏上战场的将士,极尽可能地赞美那些人在沙场上抛头颅洒热血。

    说什么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

    又说什么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gu三声)兮短兵接。

    以前顾琰读这些句子的时候,只觉得写诗的人妙笔生花,文采高的像是天上的月亮,直教他心向神往。

    可是,当他真的步入战场,拿起武器踏着尸体和鲜血冲杀时,他才发现,战场远比想象的还要残酷、激烈与血腥。

    旌旗招展,血溅冲天,喊杀声震彻天与地……

    战场上,身边的兄弟一个接一个地死去,那些前一刻还跟他把酒言欢的汉子,下一刻就成了冰冷的尸体,从心里涌出的悲伤仿佛火焰一样,烧得他心脏都生疼。

    他会难过会悲伤,因为他把这些人看作是可以在战场上托付生死的兄弟,是有血有肉的活人。

    此时,顾琰坐在一块石头上,眺望着夕阳,沉默的仿佛一尊陈旧的雕塑。

    他看了看四周,那些受伤的,死去的将士。

    “我顾琰不是什么贵胄,我跟大家一样,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普通人,是有家室的普通人,是父母的儿子,妻子的夫君,孩子的父亲,大家都一样,没有谁比谁的命贵或者轻贱!”顾琰的声音不大,却引来了周边人的注视。

    他们有的是皇城将士,有的是地方军中的精锐,但此时,却都被顾琰将军的话给震惊了。

    这是怎样心胸,又是怎样的气魄。

    “我不知道我们的援兵何时能到,也不知道能不能带着兄弟们平安回家。”

    顾琰见有人看了过来,他不顾伤势,劈手夺了那厉威手中的火把,登上一块巨石,让众人都看得到他。

    暮色四起,昏黄的火光中,顾琰的面容竟然那么冷静,那么的平和,丝毫没有半点恐惧,仿佛早已置生死于度外。

    “今夜之后,我们中很多人都会死,或许是我,或许是你们。但是顾琰可以承诺诸位兄弟,不论结果如何,必定与诸位同生死,共进退!”

    他的声音低沉,并没有多少慷慨激昂的感觉,可是比起那些所谓的战前动员,扯着脖子大喊,他这些话更能说进众人心中。

    “愿为将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周围众人,此时都是朝着那站在高处的年轻将军单膝跪下,而在他们身后,那杆染血的大旗还在风中猎猎狂舞,旗面上那个顾字,如此的鲜明!

    “顾将军貌似伤得不轻啊!”

    月至中天时,蔚山匪寇再度袭来,数千人马浩浩荡荡,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犹如滚滚的狼烟。

    这些匪寇和前些时候顾琰遇到的根本不一样,不仅身上盔甲锃亮,手中钢刀长矛更是清一色的朝廷标配,明明是土匪,但他们军容整备,军纪严明,令行禁止……

    简直就是朝廷的正规军!

    而在那队伍前方,一个骑着枣红大马的魁梧汉子也是朗声大笑:“哈哈哈…”

    那大汉穿的是朝廷正三品平东平南等四平将军才能穿得铠甲,与顾琰这个领了镇南将军的正二品将军比,也只是差了一筹而已。

    月光下,那大汉带着凤翅盔,两肩的兽头护肩闪烁着冰冷的光泽,腹部腹吞兽面狰狞而威严,手中的关刀在月光下淬出了一道刺目的寒芒。

    乍一看,旁人还以为这是朝廷的某位大将军呢。

    但顾琰却清楚,这个面相粗犷的大汉,正是蔚山寨主,朝廷钦犯,江湖人称断魂刀的关应天!

    此人不仅武功高绝,而且为人心狠手辣,手段之残忍简直骇人听闻。

    这些年大擎岭南匪患不断,全是拜了这位所赐,可以说,关应天就是大擎岭南的土皇帝。

    在顾琰来剿匪之前,在岭南这五洲十三府的地界上,他的话比宫昀傲的圣旨还管用!

    顾琰冷冷地看着对面,看着关应天的凤翅抹额盔,还有那山文鱼鳞和柳叶纹遍布的盔甲,当下也是冷笑连连。

    这正三品将领的盔甲也不知是如何落到了关应天手中?!

    还有这群匪寇手中的武器,如果不是朝廷军械库的出品,顾琰当场就把脚下这块石头吃了!

    说来也是,人家连自己的军力标配都能弄到手,弄些军械盔甲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面对着关应天嘲讽的大笑,顾琰并不搭腔,只是默默地拾起了插在地上的那杆银色长枪!

    顾琰自幼习武,早就有从军建功之心。

    可沙场厮杀用剑有些吃亏,所以他不仅剑法高绝,长枪更是使得出神入化。

    白日他以四千人马挡住了蔚山六千余匪寇的轮番厮杀,虽然看似人数差得不多,但是两方战力却是差了一大截。

    他这些人毕竟是临时凑起来的人马,虽然有了几个月的训练风貌大变,可是,那也比不过蔚山这群亡命之徒啊!

    若不是白日他手握一杆长枪杀入敌军之中,仿如天神下凡般勇猛,大杀四方,恐怕蔚山这些人也不会退兵!

    此时关应天再度带人袭来,显然是要在今晚与他一决胜负!

    “顾将军虽然勇猛,但恐怕也猛虎架不住群狼吧!”

    关应天骑在马背上,手中长刀垂落,那张被风吹雨打而显得粗犷至极的脸上,有着浓郁的笑容浮现。

    但那笑容,却透着无尽的冰寒!

    “靠我这点人要想剿灭你,确实有难度,但要拦住你们,还不难!”

    顾琰身后有人为顾琰牵了战马而来,顾琰翻身上马,腰挎剑,手提抢,哪怕他没有戴头盔,但仍掩盖不了那股英气。

    顾琰策马前行,关应天也同样策马而来,两军主将于阵前相遇,直到相距不过数步距离时,两人才停下。

    “等我援军一到,本将军必将你蔚山夷为平地!”

    “哈哈哈……怕只怕顾大人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啊!”关应天大笑道。

    此时,他们的交谈算是十分隐秘,所以关应天不担心会被他人听到!

    “关某纵横大擎岭南这么些年,地方,朝廷都曾剿过,但关某却次次死里逃生,更是在今日将蔚山经营到这般规模,顾大人就没有想过原因?”

    顾琰洞察一切,冷笑道:“无非是有人养寇自重罢了!”

    关应天倒也不吃惊,问道:“顾将军说得不错,可将军是否知道那人是谁?”

    顾琰不屑地反问道:“皇帝派我来剿匪,为的是什么,要限制的是谁的兵权,还用我多说吗?”

    “你已经猜到了?”关应天稍微吃了一惊。

    顾琰目光中带着漠然,“顾某能在毫无依靠的前提下在朝堂站稳脚跟,除了对陛下忠心之外,多多少少也得有点脑子吧?”

    早在关应天来之前,顾琰就已经猜到了这一切背后的东西。

    费家历经两朝,树大根深,在军中广有人脉,在朝堂上更是权倾朝野,就连当日的燕王都要略逊一筹。

    宫昀傲刚刚登基不久,在军中并没有什么亲信,他想要收拢兵权,那就必须培植自己的人,而自己就是宫昀傲收拢兵权的一枚棋子。

    这些年,费家把大擎的军界经营的铁桶一块水泼不进,就连宫昀傲想在里面安插点人手都是千难万难,这让皇帝如何能够忍受?

    再加上费家借机逼宫昀傲封后,这更是触了皇帝陛下的逆鳞,宫昀傲这才借机让顾琰南下剿匪,开始接触军权。

    更何况,顾琰本就是兵部的人,对军务之事稍稍上心,也不算什么出格的举动,不至于打破宫昀傲和费家的平衡。

    然而,顾琰只其一不知其二,宫昀傲的一颗玲珑心和用意,他是想利用顾琰带兵剿匪,不在京城,收集他暗杀一叶孤鸿和火烧李家村的证据。

    既能查清顾琰的罪证又能剥离费江的军权,可谓一举两得。

    对于宫昀傲来说,顾琰就是一个孤臣,不结党,不营私,效忠皇帝是他唯一的出路,所以,相比费江,宫昀傲对顾琰更为信任。

    可是,恐怕就连皇帝都想不到,费家居然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利用一个女人,将顾琰的行军布阵图送到蔚山。

    顾琰外出行军,对于一些事自然是要上报兵部的,这是规矩,其中当然包括他如何布阵,如何调兵,如何驻扎等信息。

    以费家的势力来说,要从兵部弄到这些信息,那根本不算什么,当然要把这些东西送到蔚山,同时给他们提供军械钱粮,那就更不算什么了。似风轻的落跑皇妃是个狠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