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谈

    新年之际对于艳青来说是新奇且快乐的。他作为蛇妖混沌度日，对这种事情并不知晓多少，又生怕惹出什么笑话让江月璟难堪，故而一直在他身边。

    他以为仙门都是不会过这种节日，毕竟都超脱世俗之外了，却不料琼华门为其中特例。但对于他来说，也并非一桩坏事。

    江月璟历来和他师兄，也就是琼华门掌门同席，另外还有其他几位副掌门，以及一直待在天界的师兄师姐和师尊，同样会来门派聚一聚。

    因为是自家门派的团聚，也就没有太多规矩。江月璟一一让艳青认了个遍，行礼说了几句好听的祝福话语，就算是完了。

    江月璟的师父明号凌盟天君，鹤发童颜，总是一副笑吟吟慈祥模样，眼神中是看透一切的淡然。他本来对江月璟十分疼惜，也曾问过他一次是否有意寻个徒儿。

    这次相聚他身旁有了个可爱的小童，不动声色地瞧见后缓缓收回目光，落在举着的酒杯中，随即朗笑一声，仰头喝了下去。

    席间大家都对江月璟新招的徒儿感兴趣，目光总会停留在他身上。江月璟师姐们还会忍不住一边捏捏他的小脸蛋一边夸他看起来十分乖巧。

    殊不知他心中紧张万分，手捏紧成拳，都沁出了一层汗，黏在掌心，有些不适。面上还是一副笑吟吟地模样，一口一个仙女姐姐，直夸得她们心花怒放。

    他心里七上八下，还得周旋迎合，着实不好受。幸而江月璟给他打了圆场，不必苦苦撑着了。

    这一顿饭下来，虽说是不用以往的吃食，要精致许多。却因提心吊胆，唯恐自己或因动作或因外表漏了馅，被有心者看出伪装，自然吃得也并不安心，只默默嚼着入口，不知何许滋味。

    好在吃完了也就散去，望着师尊的师兄师姐们一个个离去，林艳青心里渐渐踏实下来，跟在师尊身旁看似依依不舍地拜别。

    江月璟得知他师尊今日在此歇息，就让艳青先回去，自己要和师祖说会话。艳青点点头，知道江月璟的用意，便先回了房。

    师徒二人因久未见面，寒暄了多时。凌盟给他带了许多能泡隐玉茶的雪莲，另有一本医书，是给他徒儿的见面礼。江月璟闻言自然十分欢喜，脸上挂着一抹浅淡笑容，念了一句:“多谢师尊。”

    凌盟却道:“你可不知这本医书难得，知道你有了徒儿才去寻老君要了一本，那老家伙死活不肯给，非要我告诉他是给谁的，我如实说了，才依依不舍给我。”

    江月璟闻言略有些惊讶，面露难色“师尊，这恐怕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凌盟摸着长须扬眉“又不是只有这一本，他还有剩的呢。不过是怕没天赋的人得了，糟践他这本医书而已。知道这是我给你徒弟准备的见面礼，这才没再说什么。”

    说着又看江月璟还是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补充道“你且放心，我也不是什么都没给他，前些日子他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要一把青玉折扇，念得我都烦了，亲力亲为给他做了一把，也算扯平了。”

    江月璟微蹙的双眉这才舒展开，他知道凌盟就是这般性子，也不多说，只陪着喝茶。凌盟将话头引到林艳青身上，无端一句“你那徒儿不错。”，江月璟本因艳青心里总有些惴惴，席间并无异常，但若说凌盟没有看出什么，他是绝不信的。

    思绪到此，不由得捏紧了杯盏。他清楚师尊道行，瞒天过海的把戏在他面前等同于小儿玩闹。因此明白师尊他替自己遮掩，直到方才状似无意地说出来。

    “放心。”凌盟见他绷直身体，手捏着杯子，半晌没说一句，就知他紧张。故而说了句宽慰之言，望着他脸色稍松，才道“我也不会多说，只和你略提一提…他是个好孩子。”

    凌盟甚少如此直白地夸人，江月璟抬头望着他，反而有些糊涂了。他却不给他问的机会，就说“夜深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江月璟追问一句，却被他不咸不淡地打了回来“我知道的，雪莲若是喝完了再和我要就是。”

    把话当耳旁风是凌盟常干之事，不过对江月璟鲜少如此，从来都是迁就他，这次倒一反常态。

    江月璟有些急，说“不是这个意思。”

    凌盟朝他呵呵一笑，打着哈哈“不就是这个意思么，好了好了，早点回去吧。东西别忘了。”

    江月璟抿了抿唇，知道再问下去就是多费力气，虽心有不甘，到底还是回去了。

    目送江月璟离去后，凌盟又去了路欣那儿。路欣因今日无事，借着幽幽烛火捧着一本书在那儿看，见到自己师尊来了，便急忙迎了上去，给他泡茶喝。

    凌盟一摆手说不用，方才已经喝过了。这会儿来看看他，不必费心。话是这么说，路欣还是给他泡上了茶。

    说着说着自然又扯到了小师弟的徒儿身上。凌盟一早就看出他对这孩子有些情绪。不过他这次也不是来开导他的，反正路欣脑子一根筋，有时候说再多也没用。他心里揣度着，左右这些都是要他们师徒二人受的，自己不能掺和，也就闭口不提。

    路欣并不喜林艳青，这是显而易见的。面对师尊时，这种不喜就成了担忧。说到底还是怕这来历不明的徒儿害了师弟，若是果真如此，他就无颜再见师尊了。

    “你心思太重，都写在脸上。旁人瞧不出，我看得很清楚。”凌盟还开他玩笑。路欣闻言眉头皱的更紧。

    见他不开口，凌盟摇着头无奈道“你何必想这么多？你小师弟找的徒儿，能差到哪里去。以前都是我们在护着他，现在他大了，你好像还是不放心。”

    路欣道“这我如何放心？别的就算了，那小子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师弟就认他当徒。也怪我不该这么急着催他找个徒弟，如今来个来历不明的，哪天…”

    他说到这儿急忙刹住，咳了一声接着道“我就无颜面对您了。”

    凌盟笑了一声“何故说得如此严重，你这操心的命呵，从小就这样，改不过来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别想太多了。小璟的目光错不了…嗯，错不了。”凌盟宽慰他，说道最后，面上还带讳莫如深的笑容。路欣望着，心下起疑，刚要开口追问，凌盟伸出手掌摆了摆:“诶。不要多问，不要多问哪…”

    他话中有话，路欣更是不解其意，方才还未开口就被堵了回来，心中万分好奇也无可奈何，忍下不提。

    说完这些后凌盟就回去，路欣说要送送他，凌盟回绝了，临走前嘱咐他不要太操劳，说完就回了天界。

    他心中纵有千万疑问，因凌盟不肯说，只好就此作罢。经此一遭，书也看不下去，便躺着歇息了。